《象牙塔》黑熙

69、象牙塔（07）

　　她像一头饿疯了的怪兽，死死地咬着婴孩的脖颈，贪婪地吸食它的寒气，皮肤上的裂痕不断愈合又不断爆开，每一次龟裂都带着一声压抑的痛吼。婴孩没有死，也没有血，它脸上没有表情，双眼却仍然幽深。它定定地看着吴乾，那样死寂的黑色，像极了苦海。
　　尉迟第一次失措了，结界无法阻止她体内生出的光和热，他不知要怎样做才能让她恢复原来的模样。
　　她的七窍都化作了炽白的光，皮肤像烧透的纸灰附在燃得正旺的炭条上。她整个人就是一团巨大的能量，灼浪凶猛地肆虐，吞噬一切，墟界的黑暗被照成了明晃晃的白昼。没有任何人能靠近她，尉迟撑起结界，向后退了又退，却仍然热得难以忍受。
　　既不能离开，也无法帮她，什么也做不了。尉迟和方连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一口一口地把那个婴孩吸干净，毫发不留。
　　高温终于降了下来，沸腾的世界重新冷却。吴乾像一块剧烈燃烧之后的煤，从刺目的白降为闪耀的金，而后变为温暖的红，再渐渐敛息了火焰，七窍回复原样，皮肤慢慢愈合，最后定格为消耗殆尽的苍白。
　　她赤裸着身体飘浮在茫茫的黑暗之中，仿佛深夜水面上一叶沉静的扁舟。
　　尉迟奔过去，脱下外套裹住她，轻轻地拍她的脸，呼唤她的名字。她睡得安详恬美，长长的睫毛伏在瓷白的皮肤上，眉目间是从未有过的宁和，令人心生怜爱。尉迟不再尝试叫醒她，而是抱着她，让方连生捡回钥匙，打开了通往人间的大门。

　　【终】

　　吴乾连续五天沉睡不醒，初时还保持着从墟界回来的模样，第二天就开始寒热交替。寒症发作之时全身青紫，皮肤呈现那个婴孩的暗蓝色，空气中出现细小的冰晶，整个人被冰晶之雾包围，房间冷得像北极，空调温度开到最高也不过让冰晶少一点。热症发作之时皮肤火烫开裂出血，整个人不停地翻滚，不停地嘶叫抓挠，泼水对她没有任何作用，尉迟买了一个超大的卧式冰柜把她放进去，才勉强缓解了她的灼烧之苦。
　　尤郗仍然无法顺利索源，吴乾的命运似乎跟“脉络”上那股诡异的力量纠缠在一起，他总是会被弹出来。但时间不能再耽搁，她的状况一天比一天严重，寒症发作时偶尔一次睁开眼睛，瞳仁竟然跟那个婴孩一样黑多白少。而热症发作之时，冰柜也快要无法抑制她的高温，需要不停地往里面倒冰水冰块才能让她少些痛苦。
　　为了照顾她，随方也暂时住了过来，尤郗问他能不能看到未来，要如何才能解救吴乾，他直到第六天才忽然得到预知的画面。
　　然后来探望的方连生毫不犹豫地放了满满一碗血给她喝，跟着连续四天每天放一碗。甘露改变了他的体质，让他丝毫不受放血的影响，而他血液中甘露的力量，也终于在吴乾身上起到了效果。寒热之症逐日平缓，到第十一天的下午，她醒了。
　　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人是尤郗，然后是随方和尉迟。她还有点搞不清楚状况，茫然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既不是在墟界，也不是在冰与火的地狱，而是已经回到了人间，下意识就抱住尤郗哇哇大哭了一场。
　　尉迟大致讲了一下她失控之后发生的事，略去了所有的细节，她听完沉默了很久，问：“所以……我吃了一个……‘恶念’？”
　　“它不是‘恶念’。”尉迟摇头：“你也知道，墟界是非物质界，恶念并没有肉身。你吃的时候……它虽然没有血，但确确实实是实体。”
　　“……”吴乾又沉默半晌，“所以我们赢得莫名其妙，既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大火球，也不知道对方到底什么来头，结局就是BOSS稀里糊涂被我吃了，然后我发完这十几天的寒热病，喝了几大碗方小哥的甘露血，就OVER了？”
　　尉迟点头。
　　“感觉……特别地憋屈啊。”吴乾闷闷不乐。
　　随方摸摸她的头：“世上很多事都是得不到解释的，放宽心别想啦。”
　　“阿乾，你现在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尤郗还是最关心她的身体状况。
　　吴乾抬起两手低头看看自己，又摸摸脸和脖子，四处掐了几下，再咳几声清清嗓子，举起右手敬礼：“报告！本小姐生龙活虎，好汉一条！”
　　几个人都被逗笑了，尉迟看看时间起身去做饭，问大家想吃什么，吴乾一听头都摇断：“我不要！我有严重的心理阴影！”
　　“不吃肉，吃素总可以吧。”尤郗笑。
　　吴乾还是摇头：“不要！你们吃肉我会看见，但我光是想一想肉的样子都会恶心！”
　　结果晚餐全员素食。
　　饭后吴乾跟随方回自己家，半路接到师兄的电话，闲聊几句，无比简略地报告了一下近况就挂断。过了没几分钟她突然说：“随大叔，我想去找师兄，顺便看看艾苒姐。”
　　随方反应了一下才想起艾苒是谁，吴乾之前只跟他提过一次。他弯腰伸头看她一眼，打趣道：“前阵子不是还在嫌师兄变态？我们家小铜板的春天来了？”
　　“没有啦——”吴乾恼了，“只是想出去玩玩放松一下！除了你们我也没几个朋友，就只有去找他和艾苒姐了啊！”
　　随方笑了一阵说：“去吧去吧，随大叔给你看家，不过——”他话头一转，“那个大阵真的没问题了？”
　　“没问题吧应该。”吴乾也不是很确定，“我上次闯过八门以后它就没动静了啊。”
　　“嗯，反正有师兄在，不怕出状况。”随方又逗她。
　　吴乾跺脚：“随、大、叔！”
　　到了家给尉迟打电话报备，隔天一早吴乾就登上了去明夷市的高铁。她并没有通知师兄，而是直接联系艾苒，下午到市区找个酒店住下，天刚擦黑就去赴约。
　　因为吴乾不想吃肉，艾苒订的是一个本地特色的素食馆。两人没等多久菜就上来了，吴乾开始八卦：“艾苒姐，真命天子长得帅吗？”
　　“我的理想型！”艾苒表情还算正常，两眼却是水汪汪的只差没冒桃心，她说着把手机相册打开递给吴乾，“前面是聚会时候的合照，后面是我趁他没注意偷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