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牙塔》黑熙

49、奇门阵（07）

　　小区的夜仍像那晚一样宁静，吴乾熟门熟路地找到雕像，师兄上前仔细查看，又变回了严肃脸。吴乾凝神静气，却完全没感觉到危房倒塌时那种法力波动。她回想这一天的行程，忍不住轻声说：“师兄，会不会这个阵脚已经坏了？我们除了中途跑到游乐园去玩，一天都没碰到什么状况。”
　　师兄蹲在雕像前面，手指落在少女的脚踝处，头也不回地说：“如果它坏了，你怎么解释之后遇到的种种意外？它为什么特别针对你？以整个城市为单位的大阵，我在这里待了五年都没发现它的存在，排除掉‘不能运作’的可能，就只剩下一个答案：它无处不在，从未停止运行，它是整座城市的命脉，是生气和活力的源泉。”
　　吴乾没料到他会给出这么一个结论，不由得愣在当场。师兄没留意她的反应，顿了一会儿又说：“而且，下午到游乐园玩的那些，鬼屋、溜冰场、惊险洞穴，每一个都暗藏杀机，只是都被我化解了。那群把我们带到游乐园的女孩子，我估计就像你去找艮卦阵脚时迷路、找坎卦阵脚时撞车一样，看似是随机事件，实则都是大阵运行的结果。”
　　吴乾有点不知道拣哪一条信息来发呆了。师兄什么时候强到不需要符咒就能使用法术？她居然完全没发觉？如果兑卦阵脚没有坏，那它是怎样触发的？她当时根本就没靠近！照师兄的说法，大阵是明夷市的命脉，那破阵岂不是等于毁灭这个城市？万一艾苒姐的委托跟大阵有关，那这个案子岂不是只能放弃？
　　她还在胡思乱想，师兄已经有了发现。他直起身，拍掉手上的灰尘，轻描淡写地说：“这个雕像不是真正的阵脚，真的埋在地下，很深。要挖的话，普通人力做不到。”
　　“啊？”仅仅十来分钟就听到这么多爆炸性内容，吴乾有点消化不良了，“那这个雕像是干吗的？”
　　“类似信号探测器，用来探测法力。”师兄一边说，一边自顾自往回走，“也许是大阵的自保机制，也许是那个请君入瓮的局，也许二者兼有，也许还存在别的可能性。”
　　吴乾恍然大悟：“就是说，我的法力被它探测到，然后整个大阵就开始攻击我？”
　　师兄没答她，两句话的工夫，他已经走出很远。吴乾小跑着追上去，问：“那接下来怎么做？”
　　“你想怎么做？”他反问，“继续调查，还是就此歇手？”
　　“有师兄在的话，我想继续。”她从侧后方瞧他的脸色，却被路灯晃了眼。
　　他步子一顿，转身盯住她：“你看到了，我的状态很不稳定。今天已经算相当好，哪天变糟糕，我怕你没命回去。”
　　被他盯着，她脑子又有瞬间的空白，但却很快就恢复过来。她以同样严肃的目光回敬他，轻轻地说：“师兄，到底是什么法术把你变成这样？你连控制自己都做不到吗。”
　　“如果完全不能自控，我不会来见你。”他答非所问，神情冷淡，“但我以后只能以这副面貌示人，并且再也不做裁决。”
　　“怎么会这样？！”听到“再也不做裁决”，吴乾才意识到情况远比自己以为的严重，她想彻底弄清楚师兄究竟遭遇了什么，他却拒绝再谈这个话题。
　　“现在不是在说我的事。”他转身继续向前走，“想要我帮忙也可以，还是那句话，出了问题后果自负。”
　　他这么一说，她的犟脾气又上来了。不让我知道，我偏要知道！天天跟你在一起，还怕抓不到你的马脚！不过脑子里想得恶狠狠，嘴巴倒是少见地甜：“师兄，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的，我相信你！”
　　他不再吭声，出了小区大门就到街边拦车，跟吴乾约好第二天早上九点在她酒店房间碰头，然后把她塞进车里。

　　隔天一早，师兄提着一个小皮箱准时出现在吴乾门口。门开的瞬间，吴乾又有种被闪瞎的感觉，忍不住小声咕哝：“师兄你真的太耀眼了……”然后下意识缩着脖子等挨揍。
　　“是吗？”回答她的却是略带轻佻的语声，“今天心情本来不怎么样……你一句话救了自己呀，小～师～妹～”他说着大摇大摆进屋坐下，吴乾莫名感觉到一阵寒意，赶紧拿电壶烧水，从大背包的内袋摸出一小块茶饼，冲好茶双手奉上：“那个，酒店没有合适的茶具，只能委屈师兄将就一下……”
　　“放桌上吧。”她冲的是酩山五十年茶，他没接，那股寒气却消失了。吴乾暗暗松了口气，刚想闲聊两句，听到他又说：“你挺有趣，像只小猫。明明谁也不服，遇到危险却能第一时间丢开自尊保命。”
　　她干笑两声想说奉承话，他手一挥制止了她，灿然一笑：“废话我不爱听。今天既然来了，你又乖巧懂事，师兄就帮忙到底。”他把皮箱放到床上打开，拿出一个木盒。木盒约莫杂志大小，无字无花，没有锁扣，看不出是什么木料，但光泽油润，一眼就知道是很老的东西。他把木盒放在床上，并不马上打开，而是从皮箱内袋摸出一个纸人，用指甲在左手中指划了一下，滴了一滴血在纸人头部，纸人立刻活了似的站了起来。
　　吴乾从不知道师兄竟然学过阴阳术！师父说阴阳术与道术同宗同源，千年前远渡重洋到另一个国家生根发芽，逐渐形成了一套独特的体系，“驱役式神”便是其典型标志——师兄所使用的，正是最常见的纸式神！不过纸式神一般都是法力驱动，他会选择滴血这种方式，对大阵的重视程度完全超出她的预计。
　　她还在震惊于这个发现，又看见师兄捏了个陌生的手诀。那木盒缓缓打开，满满一盒黄沙，除了平整得不像话以外，没有任何出奇之处。接着师兄开始念念有词，那些沙子便如同细细的龙卷风一般迅速升空，悬停在木盒上方两尺处，像具有生命似的依照着某种规律游走，进而组成微缩的房屋、桥梁、街道，甚至还有河道、湖泊与池塘。沙子做的微缩汽车在街道上停停走走，无数更细小的“人”在沙子的世界里活动，而这个世界正悬浮在她的房间里，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扩张！
　　吴乾已经认出了几栋“标志性建筑”，这个沙盘就是现在、当下、眼前这一秒的明夷市。再看一眼站立的纸式神，她瞬间就明白了师兄的计划：以沙盘为城、式神为饵，诱探八卦大阵！
　　师兄说过真正的阵脚埋于地底，她朝沙盘下方看去，“地平面”以下，果然有八条细细的沙柱垂落，其长度不止两尺，似乎是透过了床板继续往下延伸。而八条沙柱围出的圆形，正中还垂有一条约一尺长的沙柱，下端的长方体看起来是一个房间。
　　“这是……阵眼？！”吴乾简直要跳起来，这真是个大惊喜！她伸长了脖子凑过去，想看看那个房间里有些啥，却被师兄的手掌罩住脸推了回来。
　　“想死就早说。”他不咸不淡地丢出一句警告，嘴角勾起一个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