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时歇》枕蘋

51、后记

　　我心疼这里面的每一个主要的女性角色，被家族和情爱逼疯的皇后，入宫第一天就成为笑话最后冤死的惠妃，误入歧途后一直赎罪最后抑郁而终的贤妃，被皇帝常年敲打而容易心悸的德妃，天真单纯到精于女红最后却无辜惨死的肃嫔，被家族命运裹挟而母子俱亡的庆妃，连个故事也没留下的舒嫔，从一开始就不被允许生育的定嫔睦嫔，被皇帝利用又被遗忘的棋子明贵人，满足皇帝自大的虚荣心工具人同时又是女主替身的苏贵人，还有作为棋子被算计到失去一切的女主令月。
　　特别说一下明贵人，可能行文中有些没有解释清楚的地方。明贵人进宫成为皇后的大宫女之后，皇帝才意识到皇后身边有个懂医术的人，需要除掉。所以皇帝故意经常打着关心皇后身体的旗号去跟明贵人说话，但落在皇后眼里，就是皇帝对她有意思，所以皇后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逼明贵人去伺候皇帝。但在明贵人眼里，她恨的是皇后，皇帝利用了这点让明贵人去复仇，为自己所用。所以，明贵人是一个真正的可怜人，到最后也没有恨对人。
　　还有苏贵人，长得跟令月有些相似，又恰巧进望瀛洲躲雨，皇帝把她当成自己幻想中的令月，温婉柔顺，无条件讨好自己。但实际上皇帝也是在自欺欺人，这样的人，他不会爱上。

　　如果说，皇帝不喜欢令月重情，那这也是他不自觉爱上令月的原因。从小没有得到过爱的人，实际上是更渴望爱的。令月从小没有得到父母的爱，所以更珍惜和卓晴的友谊，到了一种固执的程度。后期令月对贤妃德妃的姐妹之情，同样十分深刻，她从贤妃那里继承了对所有女人的同情。而皇帝，渴望令月也这样没有条件地爱自己，而不是当成主人一样害怕敬畏。
　　但是他们永远无法相爱。
　　皇帝的心里，永远是皇权第一位，他一次一次的算计利用中，早就把和令月托付真心的可能性推远了。于是皇帝只能妥协，希望令月不要发现彦宁死亡的真相，希望令月能够一直留在自己身边，所以看见令月喜欢大公主，他根本没有犹豫就让令月抚养，甚至令月都没有开口求过，然后用各种手段安抚蒙古，就是为了让大公主留在令月身边。但对于令月来说，伤害远远大于偏爱。当令月保护卓晴而没有跟皇帝商量就告诉太后自己怀孕，皇帝感到了棋子不受控制的威胁，于是让卓晴侍寝，试图分离二人，还故意大肆宣扬那根并蒂海棠簪子，让所有人都知道她被好姐妹抢了恩宠。但是两个女孩子的友情就是这样坚固，卓晴义无反顾地选择了令月，皇帝失败了，即使在明面上令月刻意减少了来往来麻痹皇帝。还有，皇帝为了掌控给皇子挑选养母的事，让令月早产，不顾令月的身体，也直接造成了彦宁多年的身体差，从而导致了彦宁被皇帝选中做一个牺牲的棋子。最重要的，是彦宁和卓晴之死。皇帝引导令月冤死惠嫔，这让后来令月对惠嫔产生了愧疚，而且顺带间接造成了卓晴的悲剧，从令月见到苏佳氏知道了所有真相之后，令月就再也无法与皇帝和解。她本就没有爱过皇帝，那时也只剩下了恨。
　　令月是一个重情的人，她只会被真心所打动。刚成为棋子时，她还觉得新奇，觉得有野心可以去实现，可是一步步她发现皇权冷漠伤人，她开始害怕，开始像贤妃一样逃避。可是最后，一个母亲的决心战胜了所有的怯懦和软弱。复仇的情节很弱，因为我希望强调的是反抗的勇气，并且我也认为父权并不是我们想象的那么强大。
　　是的，我想说，母性是足以抵御父权的。

　　皇帝的爱是畸形的，父权皇权扭曲之下，他以阶级为先，不知爱是平等是奉献，伤害了所有的人，到最后也猜忌着令月，在令月挑战自己威权的时候，也忘了对她的爱，死前也要杀了她。
　　皇帝此生真正爱上的只有两个人，第一个是皇后富察云珀，第二个就是令月。但从某种意义来说，他谁也没有爱过。
　　他本质是一个并不成熟的男人，没有办法承受一段势均力敌的关系，所以他永远只能接受那些对他百依百顺的人，永远在感情中无法断奶。他对令月的畸恋和两人现实巨大的猜忌鸿沟让他只能麻醉自己在影子替身和众多莺莺燕燕中，同时又在这些人里面寻找认同感，这也是令月从苏佳氏的话里想明白的一点，从而成功地反抗了这种强加于她身上的压迫。

　　所有角色中，我最喜欢的是贤妃。她是一个变化很大的角色，一开始还在家族野心的推动下希望成为皇后，可是后来，她逐渐意识到皇帝的冷酷无情，见到皇后和惠妃惨烈的下场，她开始动摇，质疑自己做得对不对。她开始与皇帝离心，发现了皇帝对自己也全是算计，不让自己生孩子是一早就安排好的，放弃了对皇帝的爱。然后开始消极怠工，为了保全家族还是要为皇帝做事，但就像走过场一样不太走心，最后像赎罪一样尽全力去保护每一个人。她没能保住庆妃，庆妃死在她面前，她开始抑郁了。
　　她的抑郁很大程度也来源于她想保护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就连素未谋面的秀女们，她都请令月不要用让她们出丑的方式赶她们出宫，这样她们以后会走得艰难，婚嫁不顺。她的温柔渗透到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保护着所有人少受一点点伤害。
　　这个时候，令月给了她彦宁，她重新获得了生命中的光和希望。但这也让皇帝再次捏住了她的软肋，最后给她重重一击，彻底击垮了她。彦宁是最好的选择，带来的收益是牺牲谁都无法达到的。最后，她偶然查到真相，因为怕牵连家族，她不敢明说，隐晦地提醒了德妃和令月之后，在惊惧与绝望中抑郁而亡。
　　贤妃对所有后宫女人命运的共情和照拂影响了令月，尤其是她们同为棋子，后期二人又十分相似，令月理解了贤妃，继承了她的意志，变成了第二个她。出宫之后，令月以她的名字建立了收留女人的善堂，也是对她的一个纪念。

　　在那样的时代下，容谙阁无法长存，也是因为令月的身份这个地方才能安然无恙很多年。令月很清楚，但她看见那些鲜活的正在受苦的生命，她还是那样做了，即便只能挡一时风雨，总比什么也不做的强。
　　最后令月死前，让彦康好好安置这些女人，不要自己死后，这些女人就被抓回去审判欺凌，容谙阁不会再来新的人，但相信彦康会保护她们所有人到最后。所有人都太苦了，但是她们顶着这些痛苦为孩子们撑起了一片没有阴谋的蓝天，最后孩子们都比皇帝强太多。虽然皇子们必然三妻四妾，但他们对女人的保护和尊重是一定的，朝堂斗争绝不会牵连到后宫女人身上，相信这也是德妃成为太后会去做到的事情。

　　除了她们，还有许多人值得同情。
　　因为要给弟弟娶媳妇被送进宫的沉香，为了坚定支撑令月从未想过离开的碧落，跟富察氏这样的权贵作对而被捏死的吴家村平民老百姓和失去父母亲人的孩子们，治死了官家格格就被活活打死的明贵人的父亲……故事中不只是女人的苦，也是底层百姓的苦。

　　每一个人都是特别的，我在写作过程中，没有特别去设计情节，这些情节就像自然出现一样，我只是像一个旁观者记录下来。在我心里，她们都是活的。她们都是很好的女孩子，所以故事的走向会是这样的。
　　我到最后也没有给皇帝一个名字，但我给了所有女孩子们名字。他，只是一个符号；她，是一种处境。
　　愿善待女性，愿母性长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