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循环》不言为否

1、循环

　　A>>>
　　不管人在或不在。生或不生。
　　痛苦的永远都是活着的人。
　　不管人幸福或不幸福。
　　承受这一切的永远都是活着的人。
　　##
　　久世臣一直认为极度的想念会让人痛不欲生直至死亡。
　　但是他还是像着了魔一样思念着今井结城这个人，他想他早晚是要死去的。
　　这样关于今井结城的所有就是他这一生唯一所拥有的最最美好的回忆。
　　##
　　久世臣从书架上轻轻的抽出一本书，他翻开又一本崭新的笔记本，将书中画了线的句子摘抄下来。
　　在他的手边，是将近20本的笔记本。
　　上面写的，全部都是同样的内容。
　　久世臣用纯蓝色的钢笔在苍白的纸张上端正的写下几行字。
　　Every promise of the soul has innumerable fulfillments，each often.
　　人们灵魂深处的每一个承诺都会有无数的结果。
　　这句话他已经写了很多很多遍，深层的意思他也不去想。只是关于承诺，他却已经失了那份期待。但是今井结城温润的话语在他的脑海里不断的回放，反复。或模糊，或清晰。都是那么的刻骨铭心。
　　【呐，臣。这是我最喜欢的句子哦。很不错的一句句子，不是么？】
　　爱默生的话语对于久世臣来说永远是那么的生涩难懂，但是那个时候的他却抱着一种几近虔诚的姿态，用自己最工整漂亮的字去写下这一字一句。
　　仅仅是为了今井结城。
　　所以直到今天，他都改不掉这该死的习惯。
　　现在想来，他忽然觉得关于久世臣和今井结城的时光很远，久远的就像已经微微泛黄的老电影，在破旧的屏幕上演绎着关于他们的爱情。有的片段已经开始模糊不清，但是久世臣还是拼命的去回想去寻找这些片段。
　　即使让那思念将他狠狠的淹没。
　　##
　　占据的整整一面墙的书架上大多都是关于人性主义的哲学书。
　　其实在很久很久以前，久世臣最最喜欢的是热血的漫画和有节奏感的摇滚。但是因为今井结城喜欢看哲学方面的书，他开始不断的买书，他开始看这些晦涩难懂的书。
　　久世臣喜欢在有着温暖的阳光的下午和今井结城一起在阳台的躺椅上看书。当然，大多数的时间是久世臣看着今井结城柔和的侧脸微笑。
　　可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阳光再也不温暖。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开始看书的只有久世臣一个人。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开始当他转过头去是只是一片空涩的冰凉。
　　##
　　久世臣喜欢一个人打扫这空旷的大房子，不论有多累有多忙，他也不请钟点工，而是坚持自己打扫房子。
　　在将客厅的地板擦得光亮之后，他会躺在地板上午睡，久世臣感受到阳光懒洋洋的铺洒在地板上，而他自己却始终躲在那一块太阳永远无法触及的角落。
　　无论自己怎么擦，怎么打扫，这里到处都有今井结城的痕迹。
　　酒红色的沙发，他曾坐在上面，而久世臣的窝在他的怀中有一搭没一搭的向他抱怨着电视剧
　　中的女配角有多么多么的可恶，女主角有多么多么的可怜。
　　而他浅笑，轻轻的吻着久世臣柔软的黑发。
　　明亮的厨房，他曾穿着可笑的围裙在里面做出可口的菜肴，然后看着久世臣贪吃的模样微笑，眼里是很久很久都散不去的宠溺。
　　##
　　久世臣喜欢睡客房，而不喜欢睡主卧。
　　他喜欢在很累很累的时候狠狠的扎进白色的棉被里，深深的呼吸着。
　　这样就可以闻到结城的味道。他说。
　　被子无论浆洗了几遍，无论在太阳下晒了多久。久世臣都闻得到，清香好闻的柚子香味，那是属于今井结城的味道。
　　躺在被子里，就好像被结城拥抱着一样。
　　很幸福很幸福。
　　##
　　房子已经空旷了整整4年。
　　空的连久世臣都觉得开始有些冷了。每天早上，久世臣就会习惯性的一遍又一遍的整理的书桌上的物品。钢笔，书本，台灯，笔筒，台历，便利贴……这一件件都是他用过的，每一件都有关于他们两个的回忆。
　　久世臣曾经不小心把钢笔中的墨水溅到今井结城的唯一的白色西装上，导致他没有去父母安排的相亲宴。
　　久世臣曾经把今井结城的限量版书本撕了做纸贴画。
　　久世臣曾经因为忘记准备情人节礼物，在蓝色的便利贴上写着【结城，我爱你。】作为情书送给今井结城当做情人节礼物。
　　久世臣曾经……
　　只可惜是曾经。只不过是曾经。罢了。
　　今井结城曾经微笑着对久世臣说过，
　　【我们要永远永远永远的在一起啊。臣。】
　　只可惜这永远太短，短的让久世臣几乎感觉不到它的存在，短的让久世臣还没来得及品味这永远，就已经消逝。
　　久世臣在空旷的房子里一遍又一遍的呼唤着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的问着为什么，一边又一遍的想念，一遍又一遍的说着我爱你。直到喉咙嘶哑，眼睛红肿的睁不开。
　　##
　　明明是两个人住的房子，如今只有一个人。
　　所以久世臣会觉得冷，会觉得空荡荡的。他的大部分时间都用来思念今井结城，来回忆着他的好，他的温柔。
　　那个时候久世臣曾经想过，他走之后，自己要怎么办，自己会变成怎么样。
　　久世臣想过，自己是早晚要死的，到他的生命结束的那一刻，他便可以与他最爱的结城永永远远的在一起了。
　　他坚信，总有一天，今井结城回来带他走。
　　久世臣天真的想过，只要自己心心念念的是结城，那么总有一天，总会有那么一天，他回来带自己走。
　　可是这个总有一天，是哪一天呢。
　　在痛苦等待了4年之后，久世臣的希望几乎已经快要破灭了，他窝在有着柚子清香的被子里，任由无色透明的液体顺着眼角慢慢滑下。久世臣知道，在很久很久之后，他会把这种生活当做一种习惯，这样的话，心就可以少痛一些了。
　　不是么。

　　B>>>
　　我到达这所公寓楼前时，下着一场小雨，淅淅沥沥的雨点打在我的脸上，不痛不痒。眼镜也被打湿，所见之处一片模糊。我随手将它摘下，放入口袋。
　　402室。
　　就是这里了，我轻轻的舒了一口气，放下笨重的行李，甩了甩发酸的手，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发丝，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深蓝色的门铃。
　　叮咚——
　　金黄色的阳光霎时从屋内纷纷扬扬的散开来。
　　待眼睛适应了这样的光亮，那个穿着白色衬衫的少年就这样安静的躺在客厅里唯一一块找不到太阳的地方。
　　隔壁的邻居在我搬进来之前曾经说过房主是个有着奇怪脾气的少年。
　　现在看来，的确是的。
　　我踌躇了一会儿，挂上一脸笑意，准备向自己未来的房东说些什么。谁知他却爬起来，自顾自的走进房间。
　　当然，在那之前，他算是打招呼似地说：“久世臣。你住主卧。”然后就进了房间。
　　啊~还真是冷淡呢。我徒劳的挂着笑脸目送着他进了房间。
　　不过——让房客住主卧？
　　真是奇怪的人呢。
　　##
　　我是九條凉，是个作家。其实也不是很有名的作家，只不过是出了几本书，销量也是马马虎虎，当然，对此，我已经很满足了。前几日刚刚到达这个城市，准备在这里定居。于是很幸运的找到了这里。
　　本来还以为是个很热情的房东呢。
　　现在看来——貌似有些差强人意。
　　应该说，整个下午，我都没有看见那个冷淡的房东。知道夕阳的余晖慢慢散去的时候，他才出现在饭桌上。看到我煮的菜，棕灰色的眼里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拿起筷子吃起来。
　　一时间宽敞的客厅里只有碗筷之间的碰撞声和轻微的咀嚼声。
　　当我正为这无聊沉闷的气氛感到无奈的时候，坐在对面的他忽然出声了：
　　“除了你自己的房间以外，其他的地方我来打扫。书房里的书你可以随便翻阅但是不能动书桌上的任何东西。还有就是……”
　　我兴致勃勃的听着他絮絮叨叨的讲着注意事项，想着是否要惊讶一下他居然一下子讲这么多话的时候，他抬头看了看我，又继续讲了下去。
　　“还有就是这座房子里的任何摆设，除了你自己房间的，都不可以擅自变动。”
　　我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咬着乳白色的筷子尾端问他：“为什么不可以变动？”
　　他一直忙碌在盘子和饭碗之间的手忽然滞了滞，垂了下来，转首看了看那酒红色的沙发，声音一下子低落到了谷底，“因为啊……这里都有关于结城的回忆啊……”
　　我愣了愣。
　　结城……么？看着他似是要哭出来的样子，我不禁懊悔起来，是说到禁忌之处了么？
　　我扯起嘴角傻笑了几声，将话题不露声色的转开。
　　但那痛苦而又悲伤的神情却久久停留在那棕灰色的眼瞳里，不愿离去。强颜欢笑的表情在我看来是那么的让人心疼。
　　我发誓我是用了这一生最最温和无害的笑容和声音，发自内心的对着这个看似坚强却很脆弱的少年说：
　　“呐，久世，我可以这样叫你吧？我想说啊，不想笑的话就不要笑，很难看呢~”
　　意料之中的，我没有得到回应。
　　他甚至连看也没看我一眼，就起身回房了。只不过在房门口顿了顿。
　　“今天……你洗碗。”
　　我笑了。
　　果然……还只是个少年啊……

　　C>>>
　　我那年少的房东有着很奇怪的癖好。
　　他喜欢呆在书房里很久很久都不出来。然后我无意间发现他是在摘录一本书上的句子，当然，这不算奇怪，奇怪的就是他只抄一句，反反复复的，端端正正的，只抄录同一句话。
　　他喜欢一个人去打扫房子，从不让人插手。他似乎总是在打扫，明明很干净的房子他却一次又一次的用自己的手擦拭着。然后看着房子里的某个地方发呆，发很久的呆。
　　他喜欢将本来已经很干净的地板擦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暗红色的木质地板几乎都可以映出人影来。
　　他喜欢躺在客厅的地板上午睡，准确的来说是躺在一个无论什么角度都找不到太阳的角落。他会一遍又一遍的说着许多我都听不懂词汇。
　　可是我知道的，在他精致的脸上肆虐着的透明液体，是又苦又涩的。
　　##
　　“站起来。”我站在他面前，高高在上的俯视着侧卧在地板上的久世臣，“你还要这样多久？你还要持续这样的状态多久？”
　　或许是因为我的语气太多咄咄逼人吧，他似乎不知道要说什么，低垂着的眼睑上密密的睫毛，轻微颤抖着，而他，依旧在持续着流泪这个动作。
　　不知怎么的，我忽然恼怒起来，不知是因为他没有回答我的话的缘故，还是实在看不下去他这种颓废悲伤的状态，我狠狠的将他从地上拉起来，“你还要活在过去多久？过去的永远是过去的，你还要在这里悲伤多久？不管你怎样流泪怎样悲伤，今井结城这个人已经死了的事实是无法改变的你知不知道！”
　　他忽然抬起头来，眼角是还未擦去的泪水，棕灰色的瞳孔里似乎凝结了一种我看不清也道不明的颜色，就像是暴风雪过后黄昏的颜色，凄艳而又空洞的——
　　“结城……会来带我走的。早晚有一天……他会来带我走的。”
　　我怔怔的望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要回答他什么。紧接着而来的是无法言喻的恐惧，我不知道我为何而恐惧，我感到刺骨的冷从脚底蔓延直达我的心脏，我抓着他的领子，用了我从来没有过的几近恶毒的话语，以此希望能打消他这个念头。
　　“听着久世臣，今井结城已经死了！4年前就已经死了！你现在所流的泪，你现在所期待的都是空的你听懂了么？今井结城不会来带你走，你将永永远远的留在这个世上直至你的生命到达终点，你所谓的【会带你走】都是你一厢情愿的自以为是！”
　　心脏似乎承受不了这么激烈的言辞，我的心钝钝的疼着。
　　而久世臣却依旧沉默不语。
　　一时间，我忽然懊悔起来。我从来都没有一刻像现在一样的恐惧，恐惧着他是否会离去。
　　领子上留着关于他的体温，我抓在手里却有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就像是——
　　感觉到生命渐渐的流失一般。
　　于是我忽然就这样开始恐惧起来。

　　D>>>
　　从那以后，他发呆时间似乎越来越少，原因就是我从电脑上下载了很多很多的恐怖片，然后拿到客厅里的电视上放，于是我就拉着他一起看。
　　在那酒红色的沙发上。
　　如果有别的事情的话，也许就会忘记这个习惯吧。我当时这样想着。
　　片子里的情节在缓缓推进，原本颜色基调就比较暗的影片因为诡异的配乐显得很恐怖吓人，说实话，我并不是经常看恐怖片的来着。
　　不过能看到一个人看恐怖片从头到尾都没表情然后不是还会吐槽一下电影里漏洞的样子还真是——
　　呵呵。
　　##
　　“她答应给他100个吻，可他最后只吻了他73次。”
　　我从厨房里泡了咖啡到客厅的时候，莫名其妙的听见了这样的说辞。转首看见电视屏幕上的画面——
　　很漂亮的女孩子。
　　就是那部很有名的电影了，大概就是叫做《27个遗失的吻》的样子。
　　暂且先把“为什么一大堆恐怖片里会出现爱情片”的这个问题放一边，我将咖啡递给了他，自己也坐下来看。
　　情节很简单，无非就是14岁的男孩爱上14岁的女孩，而14岁的女孩却爱上41的他。于是男孩杀了他。影片的最后，女孩乘坐着火车离开了这个城镇。
　　怎么说呢，一个——很奇怪的故事。
　　影片的主人公在遗失和追逐过程中失去了所有。
　　##
　　咖啡凉了。
　　他没有说话。准确的来说，自从那天我说出那么伤人的话之后，我们两个似乎就是在冷战一样，不，应该说只是他单方面对我冷战。
　　每次看到我也只是淡淡的瞟一眼，棕灰色的眼瞳里依旧什么情绪也没有。
　　其实事实上，能够让他有所动容的，只有京井结城这个人了。
　　从某些方面来说，我是憎恨京井结城这个人的。
　　并不是因为他狠狠地占据了久世臣的心。
　　我恨的是因为他毫无顾忌的死去导致久世臣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所以当我看到摆在客厅里的那张照片的时候，这样的恨意更是如同雨后的藤蔓一样汹涌的疯长着将我缠得死死的，让我喘不过气。
　　其实他笑起来真的很好看，像是能够融化一切的暖阳一般的温暖。
　　所以我恨京井结城，这样一个人，就是因为他的逝去，狠狠地坠入了无边无际的深渊，从此再也无翻身之力。
　　##
　　京井结城。你真是可恨。
　　明明知道对于逝去的人来说，痛苦的悲伤的全都是活着的人。
　　承受这一切的全部都是活着的人。
　　你却还忍心用这种方式让久世臣牢牢地记住你，痛苦并悲伤的记住你。
　　你看见了么。久世臣就是这样如同傀儡一般的活着。
　　永永远远的生活在你给他的回忆里。
　　再也走不出去。

　　E>>>
　　心里很慌，慌乱的不知道要怎么办。
　　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转首看了看挂在墙壁上灰黑色的钟。
　　17：26
　　他还没回来。从早上出去了之后就没有再回来，也没有告诉我他要去哪里。似乎是在我正在与梦境做斗争的时候，无声无息的出去了。
　　心中没由来的恐慌，端着咖啡杯的手微微的颤抖，深色系的咖啡在杯子里来回的晃荡着，就是不泼出来。
　　##
　　我想我是爱久世臣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可能之前是心疼，亦或是同情。但是这种纯粹的感情会慢慢的变质，变成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情绪。
　　可是我知道的，明明知道的。久世臣的心里还有一个京井结城。他的心里，满满的，装的都是京井结城，甚至超过了他自身在自己心里的重量。
　　沉沉的，压在他的心上，整整压了4年。一刻也没有松懈过。
　　##
　　忽然发现，他还没回来。
　　心脏在那一瞬间忽然空了一大块。
　　##
　　“呯——”
　　很响很响的声响，像是重物从高处坠落的声音。
　　像是一把大大的锥子，重重的打在我的心脏上。痛。
　　我听见楼下有人在尖叫，歇斯底里的尖叫着。
　　##
　　我又想起来我与他相处的一切的一切。
　　我第一眼看见了他棕灰色的眸子。
　　我记得他说：“久世臣。你住主卧。”我笑他奇怪。
　　我记得他絮絮叨叨的说着注意事项，说着哪里可以动哪里不可以动。
　　我记得他低敛着眼说：“因为啊……这里有关于结城的回忆啊……”
　　我记得他别扭这说：“今天……你洗碗。”
　　我记得他那空洞的眼眸流淌着晶莹的液体，说着：“结城……会来带我走的。早晚有一天……他会来带我走的。”
　　我都记得的。即使少到不能再少，我却把它当做了宝贝一样的珍惜。
　　##
　　我爱你啊，傻瓜。

　　F>>>
　　房子已经空旷了很久很久。我却早已习惯这种空旷。
　　我喜欢一个人打扫这房子，即使很累很累也绝不请钟点工。
　　我喜欢一遍又一遍的抄写一句话。从不间断。这句话的具体意思，其实我也不是很了解，爱默生的话总是这样生涩难懂。
　　我喜欢看哲学类的书，大多关于人性主义，但我不是很喜欢看，但我却固执的买了一本又一本，然后在休息的空当流泪。
　　我喜欢睡主卧，其实客房才是我自己的房间。
　　我喜欢坐在酒红色的沙发上看电影，全部都是恐怖片，独独有一部叫做【遗失的27个吻】。
　　我喜欢在擦得发亮的地板上午睡，却从不躺在有阳光的那块地方。
　　一遍又一遍的喊着他的名字。
　　一遍又一遍的流泪。
　　一遍又一遍的问着为什么。
　　一遍又一遍的说着我爱你。
　　直至喉咙嘶哑，眼睛红肿，说不出话，看不见。

　　“臣……带我走好不好……带我走。
　　我，爱你啊。”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