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武》雨锡木

24、镜山之行 三

　　“不要这么叫我。”福山望看着来人，咬牙切齿。

　　“我任由你处置，不要为难阿深他们。”林叔并不在意对方态度，自顾自说着，似乎对方并不是拿捏自己性命的福山家主，而只是由自己顽劣的后辈。

　　“林叔！”邱风深刚开口，就被对方打断。

　　轮椅上老态的男人露出一个苍老的笑容，好像是对邱风深，又好像是对着福山望眼神带着怀念与释然：“当年家族斗争失败，我一夜间一无所有，一路逃往到了风海洲，还断了一条腿，每天只能在大街上拾荒，跟着一群脏兮兮，换作我当少爷的时候连看都不会看的人，去领救济粮…

　　小望，你知道那时候我有多恨你么？我当时经常想自我了断算了，这样变成鬼第一个去掐死你。

　　可是我渐渐习惯以后，发现再差的日子，也总是有甜头的，而能捡到阿蒙，简直是我一生最好的事情，我根本不知道阿蒙是你儿子。

　　当年你私下见阿蒙，告诉他身世后，是阿蒙自己向我说的。我自己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如果阿蒙能和你回去，我比你高兴，福山家的大少爷，怎么都比我这种住公屋的平民强，可是呀，是阿蒙抱着我，让我不要丢掉他，我是真的不如你，才会心软…

　　也许当年狠心赶他走，就是另外一种结果了，但是呀，往事不可追；

　　至于考警校，我阻止过，我那样的好儿子，我当然不想让他以身犯险，但是阿蒙喜欢，我只能支持。”林叔眼前浮现起和阿蒙相处的点点滴滴，说着话，已是泪流满面。

　　“住口！住口！是你用计偷走了我的儿子！”福山望见状，更是怒不可遏，挥着手就要扑到对方身上，但却被邱风深紧紧摁住。

　　“哈哈哈，小望，你踩着我和大哥坐上了家主的位置，结果与妻子，老死不相往来；
　　与骨肉，形同陌路；
　　有个养女，还惦记着你的位置，满心对你都是算计；

　　而我，哈哈，被你害断了一条腿，每天为了吃饱，和狗一样活着，但是我有一个孝顺的儿子，有一个和儿子一起一点一滴积攒下来的破屋，现在还有愿意为我豁出性命孩子…
　　哈哈哈，福山家主，你说这辈子，我们究竟谁输谁赢呢？”

　　“闭嘴！闭嘴！”福山望的脸几乎涨的好像要喷火，竟然狠狠一口咬到了邱风深手臂上，趁着对方吃痛挣脱开来，咆哮着拖着病弱的腿向对方扑去。

　　阿霆想要阻止，却猝不及防被林叔用轮椅向后撞倒，而对方则也向着福山望的方向扑了过去。

　　一切都好像变成了慢动作，邱风深看着两个苦大仇深却又有血肉联系的兄弟彼此带着满腔仇恨扑向对方，最后却以拥抱的姿势紧紧相连在了一起—被两把用滚烫血液浸染的匕首。

　　“林叔！”阿霆大喊着冲了上去，一把推开福山望，捂住了林叔心口的伤口，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了下来。

　　“阿霆啊，你最乖了，不要哭，我去见阿蒙了，我真的很想他，不想再做你们的累赘了…”林叔气若游丝，脸上却还带着憧憬的笑容。

　　“啊，啊不要啊，林叔。”阿霆将头埋在了对方脖子。

　　“小望，你看，我要死了，还有人为我掉眼泪，你却连身边人都没有。”林祥，或者说当年惨败给福山望的福山海，此时终于露出了胜利者的笑容。

　　福山望倒在地上吐了一口鲜血，脸上满是不甘，最后却也说不出什么话反驳。

　　林叔的呼吸随着他的话语一同消散，邱风深甚至来不及上前，一切就已经结束，唯有阿霆的哭泣声提醒他以后再也不能看到林叔了。

　　“哈哈哈，死了好，死了，福山家就是我的了，哈哈哈！”福山和美趁着这个空档，一个肘击将同样失神的冬冬姐击中，朝着那些黑衣保镖说了一连串话，后者应声举起了枪。

　　“咻，咻”几声，有破空声伴着玻璃碎裂的声音，紧接着便是几个人的痛呼，手里拿着枪的几人手腕已是一片血红，枪也脱手。

　　邱风深和冬冬姐已经反应过来，冬冬姐将砍刀刀柄在手心翻转一下，变成刀背向下的握姿，一马当先的冲了上去，一挥拍中了最先冲上来人的脑袋，那人直接趴了下去。

　　邱风深也冲到阿霆与林叔面前，一击侧拳将冲向他们二人的人打了个趔趄。

　　在两人几乎是发泄的打斗下，几个黑衣人很快溃不成军，躺在地上呻吟起来。

　　邱风深喘了口气，走向林叔，看着对方安详的面容，眼泪也忍不住流了下来。

　　冬冬姐在一旁看着：被两人紧紧簇拥，却满身绷带的林叔；西装革履的但是孤家寡人，连眼睛都没有合上的家主。
　　美丽女子红了眼圈，对二人说：“林叔没有输给什么狗屁家主。”

　　话音刚落，冬冬姐就被不知何时转到她身后的福山和美抱着腰扑了出去，随即便被已经披头散发的女孩掐住了脖子，“贱女人，为什么要阻止我，为什么就连一件事，都不让我满意…”

　　冬冬姐应变迅速，两条长腿立即也卡住了对方的脖子，但是此时对方已经如同困兽，粉红色的头发掩映着扭曲的脸，极端愤恨之下的力道，的确难以立即挣脱开来。

　　还是邱风深立即起身，从后面箍住了福山和美的腰，将人从冬冬姐身上甩了出去。

　　女孩穿着粗气，已经力竭，慢慢爬向一个角落靠下，看着几人，堪称绝望的大笑起来。

　　只是那笑声笑着笑着又转为哭腔，继而是大哭，“哈哈，为什么？为什么，哪怕一件事，我想做的都做不到。”

　　冬冬姐揉着脖子已经坐了起来，看着对方，想要冲上去却被邱风深拉住，对方摇了摇头，冬冬姐只好作罢，而是转身去安慰阿霆。

　　见对方不再有人搭理自己，福山和美却自己自顾自说了起来，“父亲，真是个歹毒的人呢。”

　　邱风深看着他的眼神带了些厌恶，福山望为人究竟如何，他不予评价，但是面前的女孩可是被他一手养大的。

　　弑父，何其罪过，现在又这样评价自己父亲。

　　见到邱风深对自己的话有反应，少女的表情带了些兴奋，接着说：“福山社团，已经不复存在了。父亲已经在昨天宣布解散福山社，不过也是，流着福山血脉的人都死光了，还有什么福山家族？”

　　福山和美将自己的头发理了理，接着说：“父亲这样做，算是对自己父亲的报复吧？他的父亲晚年被他软禁，失去了一切…

　　明明已经完全是手下败将，却在最后反杀，他去世的时候断绝了与父亲的父子关系，以胜利者的姿势逝世，当时父亲的表情，真是让人难忘。”

　　“你为什么那么恨他？他对别人如何，对你应该是不错的吧？”邱风深看着对方接近疯癫的面容，神色淡然，却还是不解。

　　“是不错，但是我想你刚才已经听过他的那套被漠视的论调了吧，这位姐姐说得对，人总是会有意无意的重复自己父母的行为，我在他眼里，不过就像小女孩手中可有可无的洋娃娃，想起来的时候，会抱着满足一下他对家庭的渴望，想不起来的时候，就被扔进角落，落灰。”

　　正说着，门再次被打开，有一个穿着银灰色西服的男人，带这些嫌弃的目光走了进来。

　　“续公子！”福山和美率先发声，随即挣扎着站了起来，走向那男人身边。

　　“小和美，怎么搞成这幅样子？”被称为续公子的人皱着眉，状似心疼的说道。

　　“续公子，你答应了我的，帮我，帮我，把他们都宰了！”福山和美咬牙切齿的说着，最后又吼了一句R语。

　　对方避开了福山和美伸出的手，歪头看了看在一边的邱风深几人。脸上露出了几分玩味的笑容，随即抬手，就见安黎和叶白芝被人抵着走了进来。

　　邱风深头疼的摸了摸嘴唇，还不等他说话，叶白芝率先耸耸肩，道：“人家有枪哎。”

　　“续公子是吧？看来你是这波塞冬的少东家了？”邱风深开口问道。

　　“嗯哼，你们在这里惹事，会让我在我老爸那里很没面子。”

　　“额…所以。”

　　“江湖事，江湖了，本来是这样的，但是呢，这里有个吃公粮的，算是你们送上门的，那就好说了，我要一条胳膊，你们正常走人。”

　　安黎闻言，想要动作，但立即后腰被金属抵住。

　　邱风深又松了松自己衬衣领子，道：“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来这一套，而且续公子你看起来也是个文人，干嘛这么血腥？”

　　“这你就不懂了，我养了宠物，专门要吃新鲜口粮。”续公子脸上带着混不吝的笑容，接着道：“或者么，你旁边的那个美人，陪我三天，你们大大方方的走出去，没问题。”

　　“虽然我不想吹嘘，但是续公子，你可想清楚，伯夷也不是任人欺负的。”
　　涉及到自己伙伴，邱风深谈生意带有的和善“笑容”瞬间消失。

　　“了解，但是，说白了，伯夷再厉害，也不过是几个厉害精英，大不了一锅端咯。”

　　刚说完，续公子胸口处已经出现了一个红点，他看着邱风深冷下来的表情，浑然不怕，反而悠悠的从靠近红点的胸前口袋里取出一支烟点上，捻着烟的手微微上抬，似乎对着用红点指着自己的人示意，道：“别冲动，毕竟同样是子弹，远近不同，速度不同。”

　　说着，他身后的伙计将叶白芝向前推了几步。

　　“你还在废话什么！快点解决他们！”福山和美看着双方开始谈条件，气急败坏，却被续公子一眼扫过去：“我不打女人，闭嘴。”

　　福山和美看着对方冷峻的容颜，嚣张气焰竟然一下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