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会记得陈树知》李文桢

1、 离开原点

　　工作日的地铁一向挤的前胸贴后背，站在车厢里，空气都弥漫着一股困乏的味道。
　　沈去矜被夹在陌生人中间，抬头看到达站点的力气都没有。
　　上车铃响过之后，人耸动着又向里挪动，地铁很快进了一段短暂的隧道。
　　还有五站，看到车窗上映出自己的脸，沈去矜心里默默盘算着。
　　毕业之后她在这条线路通勤了四年，不用看站点提示灯亮在哪里，只要看着窗外数着经过的隧道和手机上的时间就能估算出自己的位置。
　　面前座位上带着耳机装睡了一路的大哥终于起身，被人推向车门。
　　沈去矜见缝插针坐下，还没来得及暗喜，手机就在包里响了起来，和着下车铃一起。
　　“沈，你人到哪儿了？”打电话的是隔壁工位的阿金，“刘凯带人过来搬你电脑了，我今天来就听说他被人举报了，这会儿脸黑的锅底似的。”
　　“我一会儿就到，”沈去矜看了眼手机，“你别躲厕所通风报信了，该干嘛干嘛吧。挂了啊。”
　　公司楼下的开了两年的咖啡店装潢的极具小资风情，隔着玻璃门都能听见里面摇曳的音乐，沈去矜一次都没有踏进这扇门，她每天早上到公司楼下都赶着上楼打卡，为了全勤奖金。
　　今天她也不想去，这些地方不是为她准备的，她应该回去坐在沙发和茶几中间喝着啤酒配鸭脖。
　　“今天结束就好了。”电梯上到六层，沈去矜深吸一口气，从包里摸出工牌走向目的地。
　　不多停留，沈去矜到工位简单收拾了东西，她在公司里没什么相熟的朋友——除了阿金。
　　同事都坐在工位上隔岸观火。
　　“沈，你真走啊，不至于吧。”阿金弯腰低头装作修电脑的样子，“刘凯是过分了点，忍一时风平浪静嘛，跟什么过不去不能跟钱过不去啊。”
　　“你忍得了，”沈去矜工位上东西不多，干脆一股脑塞进包里，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不行，比起跟这种人呼吸同一个空间的空气，我宁愿去睡垃圾堆。”
　　“沈去矜，刘总喊你。”人事总监从会议室露出头，扫视一圈，又缩回去。
　　沈去矜背起包，把桌子上的蕨类植物放在阿金桌子上：“送你了。”
　　“……是她给脸不要脸，在外头乱说，她要是不配合，我今天能让她卷铺盖滚蛋。”还没进门，刘凯的声音已经传出来，他总是这样，只要大声说着无耻的话，就能掩盖心虚。
　　“小沈，你进来坐。”人事坐在中间和稀泥，“你是老员工，我呢把你当自家人就直说了。这事闹出去，于公对公司不好，于私，你一个女孩子说出去对名声也不好。刘总的意思，只要你道个歉，澄清一下，这事就过去了，以后你该升职就升职，该加薪还是照样加薪。”
　　“我不需要，”沈去矜站在那儿，低头看两个人，“我不需要和稀泥，这一年以来，刘总对我在公司内外借酒局、项目各种原因发来的骚扰信息我都还留着，包括录音。离职信我一号发给你了，到今天刚好三十天。这个月和之前拖欠的工资今天下班之前打我卡里。好好解决吧，我也不想再和你们见面了。”
　　“小沈啊，你看你，年轻人就是火气大，咱们慢慢说。先坐下……”人事在一张桌子边左右张望，但怎么都是端不平的。
　　沈去矜摆手不愿多说，把刚刷过门禁的工牌放在桌上：“刘凯，你最好一辈子都有人帮忙擦屁股，这次是我走，之后可说不准了。”
　　沈去矜拎起包背上，拉开会议室门的时候一办公室的人都迅速低头。
　　她没有多停留，一路昂首挺胸走到电梯。
　　电梯从三楼上来，沈去矜掏出手机找到和阿金的聊天框，慢慢打字：
　　“叶子上是光合作用的毛刺，擦掉可能会死，虽然买的时候很便宜，但你照顾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