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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变故突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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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云凝集,自头顶上方压盖而下,遮住了原本明亮的月光。
宫城内外,风雨欲来。
“陛下,方才荣妃娘娘遣人来报,说是在纯妃娘娘贴身宫女青杏的房中搜到了与今日玉酪浆中同样的毒物,但是怡兰宫中人,包括纯妃娘娘都拒不认罪,故而来请陛下定夺。”
晕黄的烛火盈盈映照着气氛低沉的两仪殿书房,书案后人影挺立,一时间没有人说话。
“陛下!”有小内监忽而匆匆进门回报,“方才御花园东北角忽然走水,荣妃娘娘刚刚派人前去处理,只是忽而起风,助长火势,恐怕一时半会难以控制!”
书案后人影微动。
赵璟眉心轻轻一压。
只不过他还没说话,便见门外又进来一人,面有焦色语气急切。
“不好了陛下!永康宫着人来报,说是太后娘娘中毒昏倒了,这会太医已经赶去,但还不知情况如何!”
赵璟眸光一暗,猛地抬头,立即迈步便往外走。
他沉声问:“怎么回事?”
“说是依旧在吃食之中见毒,可这一回的毒却没验出来便被太后娘娘入了口。”
“朕去看看。”
赵璟疾步正往外走,却在将出正殿之前又被拦住了脚步。
“报——紧急军报!陛下,城郊北大营忽遇敌袭,来袭军队身份不明,来势汹汹,大有继续向前攻城之势!”
赵璟的脚步倏地定在原地。
“轰隆”一声,天边炸开一道闷雷。
刺目的闪电划破天际,紧接着又是数道闷雷之声,于咫尺之外,隆隆响起。
要下雨了。
*
哗啦啦——
瓢泼的大雨时断时续,已经下了两三个日夜。
有战来袭的消息已经不是秘密。
紧张的气氛迅速蔓延,在这两三日之内席卷了整座宫城,乃至整个上京。
赵璟这几日没有踏出过正殿一步,不是在榻上稍歇,便是在书房与各样人不间歇地议事。
因为此次遇袭突然,北大营疏于防备,损失惨重,不得已向上京退守。
除了北大营,其余上京外的军队也纷纷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敌袭,虽然还能坚守一方,但是想要互相支援却是不能。
敌袭军队也不知是从何处忽然冒出来的,虽然不能算是极强的兵力,但占有偷袭的优势,又人数众多,竟是生生真将整个上京围起,几夜之间便形成了孤立之势。
看得出敌袭军队准备极为充分,就连他们发现遇袭第一时间便向外发出的求援消息,都在各路之上被纷纷拦截,一时间竟连消息都被闭塞,难以得援。
身为两仪殿的御前宫女,赵璟这几日熬了多久,云珠也就跟着熬了多久。
的确是累极了。
可是每每当她抬起目光看见夙兴夜寐的赵璟,感受到整个皇城中弥漫着的紧迫氛围,就知道此刻自己的累远远并非紧要。
云珠环视了一圈人来人往的正殿,每个人都是凝神肃容,无有懈怠。
但当然也能偶尔也能看出疲惫。
好像一夜之间局势就变成这样了。
云珠专心做事之余,难免也会开始担心阿娘。
宫内的气氛都如此不平静,遑论宫外。
这样的情况之下,只怕更没有人会顾忌阿娘如何。
死遁之计还没有实施,阿娘在苏家,实在难保安全。
可是……
云珠又抬眸看了远处的赵璟一眼,眸底目光复杂。
赵璟被一众大臣围着,气氛凝重地不停商议着什么。
他的眉头紧紧蹙着,因为许久没有休息而眼底透出青黑,可是整个人看起来依旧是肃然的。
此时除了那些军要大事,旁的事情都要暂搁一旁,不配前去打扰让他分心。
云珠将案上几上饮尽的诸多茶盏杯碟收拾起来,准备拿下去换一轮新的热茶上来。
只不过在她从弯腰刚刚起身的时候,忽然眼前黑了一下。
她踉跄一步,扶住桌子稳了一会儿,眼前才重新恢复了明亮。
她小心看了赵璟那边一眼,见他应当是没注意到自己,呼了口气,继续将东西收拾起来,一并端了出去。
将已经脏掉的杯盏放在一旁等负责的人来收拾,云珠去了茶水房。
大家都是熬了许久的夜,云珠打算这回泡茶的时候加一些菊花和决明子,多少能够清火明目一些。
铫子咕噜咕噜地冒出热气,蒸出的水汽让云珠有些昏昏欲睡。
趁着水还没滚,她略微闭了会儿眼,打算养一养神。
“云珠姐姐,你在这呢。”
忽然有一声轻唤在边上响起。
云珠睁开眼,看见小内侍一张还算熟悉的面孔。
这个小内侍正是她初来两仪殿那几日,好心给她指出可以来茶水房看看的那个。
这段时日大家两仪殿共事,他们也算眼熟。
“怎么了阿乔,是陛下寻我吗?”
云珠慢慢回神,也就能想到这一个阿乔来寻她的理由。
“没有没有。”阿乔忙摇了摇头,“是陛下见姐姐辛苦,说让我来和姐姐换下班,让你先回去休息一会儿再来。”
云珠愣了一下。
莫非是她方才晕的一下被赵璟看见了?
可是……
“如今宫里都这么紧张,哪里好休息,我稍闭会眼睛就行了,不用回去休息。”
阿乔苦笑了一下,却道:“姐姐说的自然是这么个道理,只是大家都这么熬着也不是个事,陛下让姐姐回去休息,想来也有让咱们换班接替来的意思,毕竟这状况还不知要持续多久,得保持好精力才是。”
说的也有道理。
云珠虽然觉得自己还能熬一熬,但是想到那边祥安和小钱子也是忙得团团转,若是自己有阿乔顶替一会儿,休息好了之后再去换小钱子或者祥安,应该会更好些。
况且好歹也是赵璟百忙之中的关心,云珠便没再推拒。
“那辛苦你了,我原是想着泡些花茶给大家,只是这水还没烧开,还得劳你多等一会儿。”
“哎,这都是应该的。”阿乔笑了笑。
于是云珠放下东西,准备先回偏房休息一会儿。
然而一进屋,她便立刻注意到不对。
桌上的梳妆盒下压着一张先前没有的纸张,醒目而不异常。
若不是云珠熟悉自己的东西,可能都不会觉得有什么。
她的脚步停顿了一下,目光凝了凝,接着走向了桌子,将纸条抽出。
——若顾忌云姨娘性命,至废殿一见,勿告旁人。
没有落款。
但是会拿云姨娘性命要挟于她的,无非也就是苏家的人。
云珠紧紧握了握拳,杏眸中神色晦明变幻。
窗外雨丝坠落,发出淅淅沥沥的静谧声响。
片刻后,云珠重新拿起还在滴水的油纸伞,轻轻推开了房门。
离开之前,她回眸看了一眼正殿的方向。
窗格依旧灯火通明,赵璟定然还在忙碌。
“姑娘这会儿要出去吗?”守门的石侍卫讶然于她此时出门的举动。
天色已黑,她独自外出显然是会惹眼的,恐怕来信之人也不会不知。
云珠向石侍卫笑了一下,冷静道:“陛下吩咐,命我去永康宫走一趟,看看太后娘娘身体如何了。”
陛下事忙,无法亲去,让御前的人替他走上一趟,倒也不算太过违和。
更何况要出门的是云珠这个大家默认身份更特殊些的宫女,既然理由合理,便没有人再多问。
于是云珠提了一盏小灯,撑着伞独自走进了夜色的雨幕中。
*
两仪殿内。
赵璟一段事议罢,略感口干。
他伸手去端杯盏,却发现手边没有。
于是他下意识抬头,看向先前云珠一直站着的位置。
不见云珠的身影。
“陛下可是要用茶?”
恰此时,阿乔适时端着新泡的茶入内,看见赵璟的动作,忙将茶盏端到赵璟的手边。
赵璟看了他一眼。
“云珠呢?”他的声音中带着熬夜的微哑。
阿乔躬身道:“回陛下,云珠姐姐说她略有些头疼不适,让奴才替她代一会班,先回去休息片刻再来。”
赵璟端茶盏的动作顿了顿,将茶盏搁下,又看了阿乔一眼。
“她没事吧?”
阿乔摇头,“回陛下,瞧着不大严重,云珠姐姐说她就是有些累了,应当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赵璟垂下眼睫,沉默了一下,点点头。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阿乔微顿,躬身应了:“是。”
随后他便依言退下。
赵璟微微抬眸,眼神从阿乔的背影落到手边的茶盏之上,目光中情绪未明。
*
雨还在下。
暗色的雨幕将云珠灭了灯后的身影遮挡住七八分,她撑着伞快步前进,很快便来到了纸条上所写的废殿。
此处离两仪殿不远不近,但却是个人迹罕至的地方。
云珠心中怀着警惕,到了宫殿门口便将脚步慢了下来,一步一步地寻觅着喊她来此的人的身影。
“是谁?”
身后突然传来踏着水渍的脚步声,云珠倏地转身出声,目光迎上了一盏烛火幽微的宫灯。
她的视线顺之向上。
盈盈的烛光照亮了来人的脸庞,映亮了宫女白皙的侧脸。
“是你。”虽然只有过一面之缘,云珠仍是立刻便认出了这张脸,“秋雨。”
秋雨将宫灯举起,同样映亮了云珠的脸。
随后她笑了笑,开口时声音亦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云珠姑娘,你果然还是来了。”
云珠杏眸微眯。
来人是怡兰宫的秋雨没错。
可正因如此,才显得怪异。
那日圣寿宴上,纯妃被疑给太后下毒,过后荣妃负责搜查,从怡兰宫中搜出了玉酪浆中用的同种毒药。
虽然纯妃及青杏等怡兰宫的人对此都拒不认罪,但是因为各种事情的接踵而至,即便一时没来得及将案情全盘审查清楚,从那日起,整个怡兰宫也都被控制起来,无人能够强行出入。
因为前方有战事当头,后宫纯妃涉案,太后病倒,所以后宫的事情基本就都暂时交由了荣妃管理。
除了金吾卫之外,怡兰宫外的守卫也有许多应当是荣妃的人。
在这样的包围之下,秋雨作为纯妃身边的人,是如何从怡兰宫顺利出来,还敢始终点着灯在夜路里穿行而来呢?
云珠觉得秋雨不是一个这样不谨慎的人。
那么,是纯妃的手段厉害到了这种程度吗?
还是说秋雨其实,并不单单只是苏家的人呢。
若如此,今夜秋雨以她阿娘性命相胁让她赶至此处的缘由,只怕与她先前所猜测的要有很大出入了。
*
秋日的雨夜,透着凉意。
云珠颔首和门口的石侍卫打了招呼,便低头匆匆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油纸伞面浮着水,在伞骨被合起的时候哗啦啦地落了一地,溅起一片带着湿气的水珠。
云珠将合起的伞随手搁在了门边,关好门,神色凝重地踏入了屋内。
房间里面没有点灯,只有窗外隐隐的亮透进来。
云珠靠在窗边暗处,就着窗外晦明的光,从袖子里抽出了几样东西。
其中两样是她十分熟悉的。
一是针脚精致的帕子,一是一根攒珠簪,两样上面都带着十分明显的血迹。
另外一件是一个方形的油纸小包,扁扁的一个,装着些粉末状的东西。
回来的时候云珠把它们都揣在袖子里,三样东西都没有沾湿。
帕子的针脚是阿娘的,那根攒珠簪更是阿娘的心爱之物。
秋雨告诉她,那上面的血迹都是她阿娘的。
“若是你不照做,下回沾血的东西就不知道会再是什么了。”
明晃晃的威胁。
即便云珠指出她身份有异,秋雨也只是浑不在意地笑笑。
“就算你知道我不只是苏家的人又如何,莫非还指望去报信,让苏家的人会信你而非我?只要云姨娘还在苏家一天,就都是我能用来威胁你的筹码。”
“说实话,其实我还挺欣赏你的能力,只可惜如今局势变换太快,只有威胁一途来的更有效率。”
“如果你还想保住云姨娘的性命,就照我说的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