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13 一片丹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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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幕的画面里。
二世派来的使者腰系官印、手持符节，在一众狱卒的簇拥下来到狱中，好不风光。
使者问道：“罪人李斯何在？”
那狱官在使者的耳边低语了几句，冲着狱中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老头指了指，说的内容让那使者忍不住露出了惊讶的目光。
“你是说……这就是李斯？”
这……怎么可能？
使者之前见过李斯，还是大秦丞相时候的李斯。
那时的他甚至只能远远眺望这位丞相的侧颜。
时年七十余岁的李斯在秦时已经称得上高寿，但那时的李斯绝对不是现在这副模样。
狱中的折磨让这个七十多岁的老人在短短数日间老了何止十余岁，暮气已经浓浓的笼罩上了这个曾经的大秦帝国皇帝之下的第一人。
刚刚受刑过一轮的李斯跌靠在墙边，喘息不已，血肉黏住了他的衣衫，粗粝的呼吸声充耳可闻。
除了长子李由并不在此之外，其余李家人包括门客在内都已经汇集于这里。
被狱卒们簇拥着的使者来到李斯所在的狱门之前，缓缓站定。
他隔着狱门，冲李斯问道：
“罪人李斯，这份罪状你可有辩驳之处？”
……
天幕之外，所有时空和朝代里，不知道这段历史的人们都在等待着李斯的回答。
“说啊，快说啊，说了你就能被放出去了。”
历朝历代的田间地头上，种田之余，百姓们聚在一起三三两两的讨论着天幕上的内容。
对他们来说，这天幕就像是缺少娱乐活动的年代里，上天赐给他们的一种消遣方式，比那需要花钱才能听上一两段的戏曲还要有意思。
这些日子里，听到天幕所介绍的秦朝历史，得知那残暴的秦二世上位有李斯的一份力，对李斯这个人他们是讨厌的。
但讨厌归讨厌，在赵高这个大奸臣的对比下，相对来说没干什么坏事的李斯又成了正面的忠臣和好人，他们由衷的希望坏人的算计可以落空。
放在李斯的身上，就是希望他能从赵高的圈套中翻盘。
天幕之中，被严刑拷打过多次的李斯久久不语，看得天幕外的百姓们格外心急。
“他到底说不说啊，这回真的是秦二世的使者啊，急死咱了。”
“就是就是，换了俺，都被打那么多次了，怎么也得再试一次啊。”
就在他们讨论得正热火朝天的时候，村中富户家的小儿子恰好路过，听到他们的讨论不禁翻了个白眼。
“李斯才没有说呢，先生告诉我们了。”
他被家里人送到镇上的秀才家读书，勉强算是能识得几个字，但就这几个字在乡亲们面前已经很是不一般了。
在天幕降临之后，因为太好奇后面的发展是什么了，他就找秀才问了下这卷史书，对这段历史囫囵记了几句，这会儿刚好可以卖弄一二。
“幺娃，你知道后面怎么回事啊？”有乡亲惊讶地问道。
富户的小儿子想要反驳那个“幺娃”的称呼，但见父老乡亲们都看着他，忙清了清嗓子道：“后，二世使人验斯，斯以为如前，终不敢更言，辞服。”
乡亲们面面相觑：“什么意思？”
富户的小儿子刚要准备晃一晃自己那半桶水都不到的学识，就听天幕用比他还要简明易懂的话讲道。
【当真正的二世使者到来后，被先前赵高用手段戏弄过多次的李斯以为这一次还是赵高耍的花样。
所以……被板子摧残过太多次的李斯，最终还是没有改变之前那份口供，认下了这份莫须有的谋反之罪。】
天幕的画面中，当使者拿着最新得到李斯认可的口供回到咸阳宫回禀秦二世的时候，赵高恰好也在秦二世那里。
秦二世胡亥拿过这份有李斯本人亲自画押的罪证之后，确认无误后，心中充满了对赵高的感激，他对赵高慨叹道：“如果不是有赵君在，我怕是要被丞相给害了也不知道呢！”
……
天幕中的秦二世胡亥看着李斯的供词是越想越后怕，越看帮自己把李斯处理掉的赵高就越觉得顺眼。
但在天幕之外，发现秦二世居然是真心在感谢赵高，几乎所有朝代的人都在感叹：这是什么品种的傻缺啊！
就这，也能当皇帝？
怪不得秦末乱世人人反秦呢。
他们遇上了怕是也想。
这皇帝未免也太好糊弄了点。
……
泰山封禅时空里，秦始皇看到胡亥感慨的画面，对着身旁的树干就是一拳砸下。
他是真的想不通，他怎么会有胡亥这样的儿子。
这已经不是愚蠢两个字能概括得了的了。
秦始皇发自内心的感到困惑。
他这是造了什么孽！
如果不是胡亥不在眼前的话，他这一拳是想直接落在胡亥身上的。
“陛下息怒。”
还在底下的大臣们连忙劝谏道，但他们也是看了天幕的，十分理解，也很共情秦始皇此刻的愤怒。
甚至……因为被处置的李斯是他们的同僚，光是看见李斯的下场，就足以想见他们的了。
若是肯于阿谀奉承赵高的墙头草自然不会和李斯落到一样的境地里。
可大家谁会没事闲的把自己代入到墙头草身上，他们都是忠臣！铁骨铮铮之辈！自然是和狱中垂暮的李斯共情。
见到纵横大秦多年的丞相都沦落至此，大家很难不唏嘘感叹。
并且由衷地认定了一个想法：绝不能让公子胡亥有机会上位！
秦始皇收回拳头，喜怒莫辨地问道：“刚刚去找胡亥的人呢？”
那用来活埋赵高的地方离此处并不算太远，算算脚程，这会儿也该回来了才对。
大臣们面面相觑，正说着，那近侍果然回来了。
近侍带着几分匆忙和慌乱地回禀道：“不好了陛下，公子胡亥他……他掉进鲍鱼坑里了，和中车府令一起被鲍鱼埋了！”
……
沉默，寂静，是此刻的泰山。
侍从回禀完之后低下头来，恭敬地等待着秦始皇的进一步吩咐。
而其他大臣们则费力绷紧自己的神色，尽全力让自己不要在此刻发出哪怕一丝不合时宜的声音来。
……
秦二世时空里。
亲眼看到天幕中的自己是怎么被郎中令赵高糊弄的秦二世胡亥，整个人的脸色都黑了下来。
而就在此时，受到秦二世传召的赵高也终于跟着奉命找他的侍卫来到了咸阳宫内。
“臣赵高，参见陛下。”赵高低下头来恭敬行礼，余光扫到了秦二世漆黑无比的面容。
秦二世的反应在他的预料之中。
既然选择了来咸阳宫见胡亥，而不是就此跑掉，赵高也是权衡过一番利弊的。
早在天幕开始盘点宦官，并且第一个就提到了他的名字的时候，赵高就意识到了不妙。
已经辅佐秦二世上位的他可不是那个泰山封禅时的赵高，心知肚明自己这些年究竟都干了什么的赵高可不会认为自己能上天幕的榜单只是因为《爰历篇》而已。
他从来没有什么侥幸心理。
但……在趁着还没有人来找他之前跑掉还是留下了继续糊弄秦二世这两个选择之间，赵高没怎么犹豫，还是选择了后者。
无他，秦二世胡亥好糊弄而已。
狼狈的逃亡从来不是赵高想要的，他要的是生杀予夺，大权在握，而这些只有通过操控秦二世才能做到。
赵高做足了礼数，可这些却并不足以让刚刚看到他另一面的胡亥平息心底的怒火。
“郎中令，你骗得朕好苦啊。”胡亥对着赵高目光幽幽地说道。
他一边说着，一边死死盯着赵高，想要看看赵高会做出什么反应。
赵高岂会不知他的想法，如果问赵高在这个世界上最了解谁，秦二世胡亥绝对占据其中最重要的一席之位。
在胡亥的注视下，赵高张了张口，做出一副苦恼的样子，伏身告罪道：“臣知道，臣罪该万死，可臣真的是一片丹心为陛下啊。”
“你……”胡亥见到他这副样子，果真被打动了几分，他回忆起天幕上郎中令的所作所为，似乎确实如赵高所说，不管是杀大臣还是杀宗室，不管出于什么心思，最终受益的都是他。
让赵高有底气回来咸阳宫见胡亥的原因之一就是他知道，胡亥还需要他。
他对胡亥来说，是一柄极好用的刀。
天幕没有放出他对胡亥有任何不利的画面，本质上，对胡亥来说，他还是那个忠心耿耿的郎中令，只是多了点人人都会有的小心思罢了。
只要李斯能死，这大秦朝堂上，胡亥是绝对离不了他的。
赵高的算盘打得很响，可这一回，他并没有料到，自己来晚了。
胡亥已经先一步将李斯给放了。
此时此刻，前去奉诏从狱中释放李斯父子和门客们的使者已经来到了狱中。
这位奉诏书的使者好巧不巧正是天幕上原本应该是来问李斯要不要翻供的使者。
咸阳的狱中，李斯心情复杂，使者的心情也很复杂。
被放出来解开镣铐的那一刻，李斯望着天幕，对这突然降临于大秦的天幕发自内心的感激不已。
不管是将大秦会灭亡的预言带到这世上，让他真正悔悟，还是因为天幕的出现让他被从狱中释放出来，这天幕都称得上是他的“贵人”了。
此刻的天幕正在播放着原本历史轨迹上，他们一家受刑的画面。
垂垂老矣的李斯与儿子相顾痛哭着，追忆当年牵着黄狗出上蔡东门追逐狡兔的时光，那何尝不是一切未发生之前，对李斯来说最为畅快轻松的一段过往。
【二世二年七月，李斯具五刑，论腰斩咸阳市，夷三族。】
【一代风流人物就此烟消云散。】
【从一介小吏到拜师荀卿，从廷尉到丞相，这位辅佐了秦始皇多年，见证了始皇帝灭六国、一王天下，参与秦朝开创的不世之功业，历经两代皇帝的大秦元老的死，似乎宣告着大秦王朝即将正式落下帷幕。】
【太史公曰：李斯以闾阎历诸侯，入事秦，因以瑕衅，以辅始皇，卒成帝业，斯为三公，可谓尊用矣。
斯知六艺之归，不务明政以补主上之缺，持爵禄之重，阿顺苟合，严威酷刑听高邪说，废嫡立庶。诸侯已畔，斯乃欲谏争，不亦末乎。
人皆以斯极忠而被五刑死，察其本，乃与俗议之异。不然，斯之功且与周、召列矣。】
秦二世时空，被放出咸阳狱外的李斯正好和妻儿们站在了和天幕如出一辙的咸阳市上。
只不过……这一次，他们不再是受五刑、夷三族的囚犯，而是重获自由的秦人。
天幕的映照下，咸阳市上，李斯忽然心有所感。
他转过头来回看次子，如天幕中那样问道：“吾欲与若复牵黄犬俱出上蔡东门逐狡兔，可得乎？”
作者有话说第13章 013 一片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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