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6、皇权之下 ...
-
日子一天一天过,张理一天一天做着站桩婢女,偶尔倒倒茶、研研磨,大多数时间都只是站在那里动也不动,她觉得自己跟书房里的摆件花瓶没什么两样。不过风景确实不错—褚屹洲随意坐着手捧书卷的样子当真当得上赏心悦目,每天这么看,怎么也不觉得亏了。
除了偶尔要接来自对方的眼刀,但张理只当看不见。
那天在画斋丹青阁发生的事情,褚屹洲不问,张理不提,倒是莫名的默契。
直到有一天,夜色正浓,沈意匆匆敲开张理的房门,示意她静声跟上。
看样子不可多问,张理只能盯着惺忪的睡眼,莫名其妙的跟着沈意在王府里七拐八拐,直到站定在一处假山内部的涵洞里,张理才恍然醒悟自己正处在一个夜黑风高里的无人之地,悄悄抄起地上一块脱落的岩石,掂了掂分量够足,心里才踏实下来,继续随着前方的沈意在假山中钻来钻去。
二人停在一处高大的石门之前,张理环视,这门竟像一扇山门,天衣无缝地嵌在后方的山石之中,四周被高大的岩山围合,仰头而视,只有上方山体交错之间剩余的空旷允许月光洒下,照亮原本漆黑的空间。
沈意上前,拨动门前巨岩上的一处机关,石门应声而开。
推门而入,一人背对着张理负手而立。
“王爷深夜召南风来此,不知何事?”看到这样的阵仗,张理心中波涛汹涌,这样私密的场地,怎么看也不可能是一个婢女随便能进入的地方,他找自己来,不知是祸是福。
“那日丹青阁里的狂徒名唤魏严墨,桓勇侯庶子,”褚屹洲开口,话语的情绪不明,“其父魏狄承桓勇侯爵,任兵部侍郎,为人刚正,尊崇儒学,最重君臣之道。”
“南风不解。”张理面上依然毫无波澜,他为什么要调查这些,又为什么要和自己说这些。
“我可以替你报仇。”褚屹洲掷地有声,“但这件事,你也可以亲自做。”
张理先是一愣,随后才慢慢仰头,浅笑着开口:“些许小事而已,殿下怎会认为我心存怨恨?”
像是料到她会否认似的,褚屹洲依然神情自若,信步走到一处书案旁站定:“你不必心存警惕,这话我只今日问一次,你只说想怎么选。”
“我选自己来。”他的话总是有魔力,张理叹了口气,终于开口,“他出身高贵,我出身草芥,但平民之性命不该在他眼中如同蝼蚁。我知这世道无力者自保为上,可心中始终期待有朝一日以牙还牙。”
张理缓步走到褚屹洲面前,俯身下拜:“恳请殿下为我助力,南风当遂殿下心意,全力以报。”
褚屹洲闻言只是一瞥,剪着灯芯的手未停,轻易便开口:“本王愿闻,你待遂我何等心意?”
“南风愿为殿下刀俎,殿下心之所向,南风剑之所指,艰难险阻,无怨无尤。”无功不受禄,张理早已了然,“若我成功复仇,想来便是通过了殿下的这场测试吧。”
褚屹洲缓缓抬头,对上对面明艳女子投来的坚定目光,心头蓦然一痛。
面前的女子,他见之一面便发现了她的美丽、聪敏和特别。如月光般皎洁耀目,她的光芒是成为他手中利器的最好原石,只需稍加打磨,便可锋芒毕露。
所以第一眼,他就存下了利用她的心思。
先皇为他赐安王封号,临终前屏退左右,拉着他的衣袖反复叮嘱,终此一生,平安喜乐,自在逍遥,不拘俗事与皇权名利,随心而活。
可是先皇忘了,黄土之上便是皇权之下,他只有等到能冲破皇权束缚的那天,才能真正得以自由。
只是现下,她懂了自己的暗示,他将又获一臂,可心中却被心痛笼罩。
他选的人太过耀眼夺目,照亮过他心头早已沉寂晦暗的角落,也轻易将她的身影留在了那方天地,不可阻挡,无法阻挡。
但如今,那方角落又要回归以往了,连同其中她的身影,一道消散于黑暗之中。
“起来吧。”褚屹洲嗓子微哑,沉闷着开口,“你倒是聪明,本王没有看错。”
“只是,南风有一事不明,”张理提出心中盘算不出的难题,“为什么选我,为什么认定我会复仇?”
原来只是要问这个,褚屹洲自嘲似的轻笑一声:“你与旁人不同,初见时你躲入本王车架,虽举止做小伏低,但眼神却无丝毫惧意。想必在你心中,我等王公贵族也不过尔尔。不惧不懈,有情有义,以能成事之要件。”
“至于为什么认定你会复仇,丹青阁那日你的眼中有滔天怒火,本王刚好眼睛好使得很,恰巧看到了,”褚屹洲的语气突然严肃,“面对敌人喜怒不形于色,是你要学的第一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