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隅悸》云白不白

24、抓娃娃

　　暮色如漆，身上的烟味连胡乱搜刮的寒风都吹不散，这是纪珩第一次在非必要场合抽烟。

　　纪小鱼身体一向不怎么好，尤其近些日子感冒了，家里人请了阿姨守夜查看状况，半夜阿姨突然打电话说纪小鱼突然开始腿疼，家里人开始叫救护车。

　　晶络症。

　　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深层体检，大事小事家庭医生都会上门进一步检查，他想不明白怎么会患上这种病。

　　春节还缠着他分享国外事的小姑娘，他晚上去医院再见到的时候哭着问自己是不是要死了。

　　凌晨的公园静的像被荒废掉的，积雪被清洁人员打扫的干干净净，烈风卷着浓烟，冲的人眼睛发疼。

　　纪珩掐灭烟，站起身散味，纪小鱼好不容易睡着了，虽说有陪护在旁边守着，但他还是不能离开太久纪小鱼找不到人会闹。

　　刚到病房就听到里面有哭声，他推门进去，陪护阿姨像看到了救星般连忙哄道：“不哭了，哥哥来了哥哥来了”

　　纪小鱼睫毛还沾着泪，手死攥着床栏，见他来才松手放小了声，但依旧带着哭腔，听的人心揪着疼：“哥哥，腿像被针扎一样怎么办啊”

　　纪珩叹了口气，找了湿巾去帮她擦泪，镇痛泵已经打了，没办法一直打，他只能不断找东西吸引纪小鱼注意力。

　　一直到天蒙蒙亮家里人才娓娓道来。

　　徐岩提着包踩着细高跟，留着齐肩短发，妆容精致，一进门职场女强人的气息就扑面而来，细看才能从中探出一丝疲惫之意。

　　纪珩微微颔首道了声好，他太久没睡，眼底泛着淡青色，眼白还有红血丝，此时也并不打算多说什么，转身就打算离开。

　　徐岩却皱眉叫住他：“站住，平日里的礼节呢？”

　　“母亲”纪珩抬眼看了她一眼：“我先走了”

　　得到许可后他才走出去，这个点儿司机早就下班了，街边的小吃店也还没开摊，整条大街死一般的寂静。

　　一直到觉得走累了他才叫了个车，路过迟渐家往里多看了几眼，屋里一片漆黑，迟渐卧室的窗帘拉的严丝合缝。

　　迟渐最近极其嗜睡，一觉睡到下午六点，窗帘缝隙处的光线已经暗下去，他缓了一会儿才伸手去够手机，一条消息都没有。

　　他莫名有些失落，又重整旗鼓去给纪珩发消息，结果一连发了好几条都没得到回复。

　　客厅依旧黑漆漆一片，他按开灯，半挂看样子刚被找人溜过，正趴在玄关处喘着粗气。

　　迟渐很快收拾好，匆匆向纪珩家跑，这人平时自觉的很，从没有过下午还不回消息的状况，他有点担心。

　　从门铃按响到纪珩开门只有短短几分钟，迟渐松了口气，但看他那副疲惫的样子还是忍不住挑刺：“自律狗怎么也睡到现在？”

　　纪珩侧身让路，闻言没回答，只是像充电一般俯身把脸埋在对方肩窝。

　　迟渐没动，任由他抱着，谁知那双扶着他腰的手没多久就开始不老实的乱捏。

　　他忍无可忍想推开对方，却被抱得更紧：“纪珩，给你脸了？”

　　纪珩嗓音略微沙哑，像喝了掺着沙的水一般：“生日快乐”

　　迟渐一愣，下意识提醒：“我生日已经过了”

　　“答应你的要补过个生日”

　　一个话题往往会揪出更多回忆，昨天那句不堪入目的“你当我生日礼物”还历历在目。迟渐几不可查舔了下牙尖，“你没刷牙，滚蛋”

　　纪珩这次倒没再说什么，很快牵着他上楼。

　　迟渐在“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和“君子一言驷马好追”徘徊不定。

　　“想好了吗？”纪珩捏着他后颈强迫他抬头与自己对视。

　　迟渐侧过头想逃，求饶般露出讨好的笑容：“同桌我开玩笑的……”话音未落。

　　“Randy”一声极具勾引性的英文打断他。

　　妈的。

　　细密暧昧的吻落在自己身上，随意的像在自己身上下棋，迟渐受不了他这副随心所欲的模样，但又有点怕，催促声略微颤抖：“你别磨叽……”

　　未吐出的字被夹杂克制的吻堵在喉咙，唇齿被对方舌尖强硬抵开，他总是反感薄荷味，但此时这种味道像催情剂般令人欲罢不能。

　　这种感觉令他的酥麻感从尾椎骨一路到头皮，迟渐出门前怕低血糖，还刻意叼了根棒棒糖。

　　甜腻的橙子味弥漫在鼻息之间，像条藕断丝连的线，缠绕得不紧却又永远存在。

　　纪珩手从他毛衣下摆伸进去，温热的触感抵住自己的背，引导对方与自己贴近。犹如缓慢缠绕自己脖颈的蟒蛇，举止优雅却格外致命。

　　冷调色床单早随着他俩的动作被弄的皱巴巴的。

　　迟渐勾着对方脖颈想要凑上去亲，纪珩却灵巧避开，细密的吻如针，停留之处皆是暧昧的痕迹。

　　纪珩放松力度，他调戏人好像跟控分似的简单，手上力气控制的很好，接吻时强势霸道，力度大到像想要将两人融为一体似的。

　　吻落到脖颈时却又转为温柔，像捧在手里的某件宝物，不舍伤害。

　　身侧抵上一片温热，迟渐愣了愣，没做反抗，纪珩却先收手了，嗓音哑的厉害：“我去厕所”

　　迟渐也很不舒服，强撑着坐起身拽住他，轻声道：“我成年了”

　　见对方依旧想走，他退了一步：“我帮你”

　　……

　　卧室充斥着暧昧气息，像彼此挥之不去的亲昵。

　　“你不对劲”迟渐突然眯眼看他。

　　“嗯？”纪珩收拾好垃圾，掀起眼皮看他。

　　这人行为举止都透露着沉稳，但他就是感觉不对劲，似乎是情绪不太好。

　　迟渐勾勾唇，这种时候他的作用就来了，他轻咳两声缓解心中的羞愧，满脸神秘的握拳递到纪珩嘴边：：“我知道有三个人喜欢你”

　　纪珩勾着嘴角认真看着他：“谁？”

　　“我呀我呀我呀”迟渐自己把自己逗乐了，赶忙开始下一问：“我打翻了一瓶不知道什么药丸，你猜是什么？”

　　纪珩很配合：“什么？”

　　“对你爱爱爱不丸~”迟渐举着拳唱出来。

　　纪珩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笑出声，不似平时不易察觉的勾唇笑，这种笑容迟渐似乎都没见过，瞬间也有些佩服自己的实力：“逗笑高冷同桌的第一天”

　　“Randy”纪珩半跪在他面前，微仰头去看他。

　　“不必行此大礼”迟渐作势要踹他。

　　“宝宝”

　　“哎……”他叹了口气，妥协了。

　　纪珩起身在对方唇角吻下，五指强硬的塞进对方指间，与其十指相扣，“怎么这么乖？”

　　“我喜欢你啊”

　　假期过后是新学期，迟渐特意穿的高领毛衣，他脖子上的吻痕还没散尽，每天简直就是在刀尖上行走。

　　“迟儿”姜野转过身，鬼鬼祟祟掏出来个巴掌大的球状物体，“我搞了个测谎仪，特准，你来试试”

　　迟渐瞥了一眼不是很感兴趣，但架不住对方硬掰着自己手往上压，无奈只好作罢。

　　林粥粥一个肘击肘开他，兴冲冲发问：“你有没有对象！”

　　迟渐视线飞快在自己同桌脸上扫了一眼，答的有些心虚：“没有”

　　测谎仪发出电流，他被电得瞬间撒手：“我靠？”

　　姜野也懵了：“你真有对象？！”

　　林粥粥强制他塞回去，再次灵魂拷问：“是咱们班的吗？”

　　“不是啊，你俩脑袋瓜里都想什么……”话音未落，细微的电流再次从掌心传达到四肢百骸，他一惊，猛的甩开测谎仪。

　　不等那两人有什么反应，纪珩就进来横插了一嘴：“我试试？”

　　两人自然是很乐不可支的，林粥粥也是平等锐利拷问每一个人：“学霸有喜欢的人吗吗？”

　　纪珩神色淡漠：“有”

　　测谎仪没动静。

　　姜野：“？”

　　林粥粥：“？”

　　纪珩他们到底是不敢多问的，倒是迟渐不自在的神情，像被说中了一般，两人信以为真，追着迟渐打听了一节课，他耳朵都起茧子了。

　　纪珩指尖轻叩他桌面，他侧头看过去。

　　纪珩手生得极好看，是那种能让人不经意间就移不开眼的类型。

　　骨节分明，皮肤是冷调的白，阳光落在上面时，能隐约看见淡青色的血管，像初春解冻的溪流，安静地伏在薄而细腻的肌理下。

　　指尖是自然的圆润弧度，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透着淡淡的粉白，连月牙都清晰得像是画上去的。

　　此时这张手，指腹压着张纸条推过来。

　　上面一行凌厉潦草的字体带着笔锋：测谎仪挺准的

　　迟渐咬牙想回个“你妈”，但想到纪珩不让他说脏话，还是憋屈着一笔一划很认真的回了个：你走开

　　源城从一早到学校就开始下小雪了，起初只是细碎的雪沫子打在窗玻璃上，到第三节课间，整个教学楼已经陷在白茫茫的雾气里。

　　广播里突然响起教导主任的声音，带着点被信号干扰的滋滋声：“按教育局要求，因天气原因，今天下午临时停课，请各班同学在午休后有序离校，注意安全……”

　　教室里先是静了两秒，接着爆发出一阵桌椅碰撞的声响和呼喊声。

　　姜野直接把校服外套甩到肩上，拽着身旁陆晓的胳膊晃：“我去，一中也是人性化了，下午去不去电玩城？”

　　陆晓正把课本往书包里塞，被他晃得笔都掉了：“你他妈先等我把作业收起来”

　　林粥粥举着手机跑过来，“这么大雪不出去玩可惜了！”

　　她扎着高马尾，发尾沾了点雪粒，眼睛亮得像刚拆封的糖果，“蒋隅说他知道附近有家新开的电玩城，有超大的抓娃娃机！”

　　蒋隅靠在教室后门，指尖转着车钥匙，闻言贱兮兮耸肩：“谁抓不到谁垃圾”

　　纪珩是最后一个走出来的，他把围巾往脖子里紧了紧，露出的手腕骨节分明。

　　“走哪边？”他声音里没什么情绪，却自然地接过了迟渐手里快滑掉的书包。

　　六个人踩着没过脚踝的积雪往校门口走，踩在雪地里发出“咯吱”的声响。

　　蒋隅走在最前面，时不时回头喊一句“跟上”像只操心的领头雁。

　　迟渐走在中间，保温杯被他抱在怀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偶尔抬头看一眼漫天飞雪，睫毛上很快落了层白。

　　电玩城在商场三楼，推开玻璃门时，暖空气混着电子音效扑面而来。

　　门口的地毯上堆着几团湿漉漉的雪，几个穿制服的店员正拿着拖把来回擦。

　　林粥粥率先冲向兑币机，把纸币塞进去，硬币哗啦啦落在托盘里，她抓起一把分给大家：“先去抓娃娃区！我记得我小时候老爱玩这个了”

　　抓娃娃机区在电玩城最里面，一排亮着彩灯的机器像列队的糖果盒。

　　姜野第一个扑到机器前，拍着玻璃喊：“陆晓你看这个恐龙，简直为我量身定做的”

　　陆晓探头看了看，机器里的恐龙玩偶歪着脖子，尾巴上还缠着彩带：“丑死了，别抓这个”

　　蒋隅选了台装着赛车模型的机器，他把硬币投进去，操纵杆还没动两下，爪子就啪嗒一下掉了下去，连模型的边都没碰到。

　　“什么破机器”他感叹了声，又投了一枚。

　　林粥粥在旁边的机器前已经输了三枚硬币，她皱着眉盯着里面的兔子玩偶：“明明对准了的啊”

　　迟渐站在最角落的一台机器前没动。

　　那台机器比别的小一点，彩灯是温柔的暖黄色，里面摆着一排钥匙扣，每个钥匙扣上都挂着块铁片，有小狗、小熊，还有只蹲坐着的小猫，铁片被打磨得发亮，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光。

　　他伸手碰了碰玻璃，指尖在小猫铁片的位置停了停。

　　“看中哪个了？”纪珩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他身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迟渐缩回手，把保温杯往身后藏了藏，有点不自然地说：“没什么，就看看”

　　他投了枚硬币，操纵杆在手里顿了顿，爪子晃晃悠悠地落下去，抓到了小猫钥匙扣的挂绳，可刚提起来，挂绳就从爪子缝里滑了出去，钥匙扣"咚"地掉回堆里。

　　“操，这爪子松得离谱”姜野不知什么时候凑过来，他刚在恐龙机前输光了手里的硬币，“我就不信了，陆晓，借我两个币！”

　　陆晓把剩下的硬币给他一半：“省着点吧，我刚才看了价目表，这币不便宜”

　　“我也试试”迟渐转向那台钥匙扣机器。

　　他这次看得格外认真，眉头微微皱着，操纵杆被捏得有些发烫。

　　爪子下去，精准地扣住了小猫钥匙扣，可就在离出口只有一拳远的地方，爪子突然松开了。

　　“这机器绝对被动过手脚”姜野已经输光了陆晓给的币，正扒着玻璃往里看，“你看这爪子，抓起东西来都是歪的”

　　陆晓数了数手里剩下的硬币：“我们都投进去快两百块了吧？一个都没抓到”

　　迟渐没说话，他手里还剩最后三枚硬币。

　　第一枚，爪子滑了。

　　第二枚，抓到了但没提起来。

　　第三枚，他深吸一口气，指尖在操纵杆上顿了两秒，刚要按下按钮，纪珩的声音在旁边响起：“等一下”

　　纪珩握住他的手，视线落在机器内部。

　　钥匙扣被刚才那一下撞得换了个位置，小猫铁片朝上，挂绳搭在另一串钥匙扣上。

　　“角度不对”他说，接过迟渐手里的最后一枚硬币投进去。

　　周围的人都安静下来。

　　纪珩的动作很稳，指尖搭在操纵杆上，没怎么动，只是微微调整了一下方向。

　　灯光在他手背上投下淡淡的阴影，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按下按钮。

　　爪子缓缓落下，不偏不倚地扣住了小猫钥匙扣的中间位置。

　　这次爪子没有晃，稳稳地向上提起，穿过堆积的钥匙扣，一直移到出口上方。

　　"别松别松别松——"林粥粥小声念叨着。

　　爪子松开的瞬间，钥匙扣"叮"地一声掉进了出口槽。

　　迟渐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伸手从出口处把钥匙扣拿出来。

　　小猫铁片带着点机器内部的余温，挂绳是深蓝色的，摸起来很光滑。

　　他抬头看向纪珩，对方已经转过身，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珩哥你太牛了吧！”姜野拍着纪珩的肩膀大笑，“深藏不露啊！”

　　蒋隅调侃：“哎呦兄弟，看来不是机器的问题，是人的问题啊”

　　迟渐把钥匙扣攥在手心，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铁片。

　　“喜欢吗？”纪珩凑近他耳语。

　　“我男朋友这么万能吗？”迟渐也笑着应和他：“太喜欢了”

　　“是吗？”纪珩牵着他跟上那群向另一边走的人群，虽面上看不清神态，语调却带着调戏：“喜欢钥匙扣还是喜欢我？”

　　迟渐不动声色别过头，感觉自己身上的热气直冲天灵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