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殊途》解烟青

15、寒冷的春节

　　很快就到了春节，剧组放了三天假，封忆南回家了。顾思北没回去，和几个工作人员待在影视城这边。

　　家里已经到处是春节的装扮，看起来喜气洋洋。一桌子饭菜十分丰盛，爸妈问了许多关于她在剧组和学校的事，毕竟很久没有回家了。

　　“南南真是长大了，剧组拍戏辛苦，来多吃点。”

　　除夕夜的团圆饭，封天洋和方敏一直在给女儿夹菜，都说她瘦了。

　　“本来就不同意你去当什么演员，没时间回家还一直被外人议论。”

　　“拍戏的时候课业没耽误吧？”

　　许久不回家父母问了许多她在学校的和演戏的事，方敏担心她吃苦，封天洋关心她的学业，当初封天洋是最反对她去当演员的。

　　“我成绩在班级前五，没有耽误。”

　　一家人又在饭桌上看起了封忆南的成绩单，排名还算考前这才让他们停下讨论这个话题。

　　方敏感慨：“如果奕南还在，现在也该上大学了，不知道他会喜欢做什么。”

　　这句话，瞬间冲淡了她回家的喜悦。

　　年夜饭刚开始没多久，父母又在怀念儿子，这么多年了，他们始终对这件事耿耿于怀。他们有多爱他们那个儿子，她都知道。从小到大，不管自己做什么，做得多好，在他们的表扬之下总会带着这一句话

　　如果奕南还在……

　　每年过年收拾封奕南儿时的房间是封家过年的必备流程，还不让家里的阿姨帮忙，总怕他们不小心丢掉什么东西。房间很大，东西很多，封忆南也都帮着收拾。

　　所以她非常清楚房间里哪些东西不能动，他以前最爱玩什么、最喜欢看什么，最喜欢吃什么。他很小的时候就不在了，就这么些事每年都会念好几遍，她甚至觉得自己对这位从未见过的封家少爷了如指掌。

　　看着这些被珍视非常的旧物她也感慨，如果奕南还在，就不会有她这个忆南了，她应该感谢他消失了。

　　封忆南安静地听着妈妈讲封奕南小时候的事，一边仔细地擦拭那些旧物，把三个人的全家福擦得亮亮的，就像新的一样。放回桌上时不小心，那全家福被碰倒在地上，相框散架了，上面的镜子碎得四分五裂。

　　声音把爸妈都吸引了过来，封忆南慌张地去捡照片，手刚碰到那碎玻璃就被他们隔在了外面。爸妈心疼地捧起那照片，看到没有损坏才放下心来。

　　封天洋脸色冷了，语气更冷：“这么大个人，怎么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方敏也忍不住指责起来：“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这间房里的每件东西都很重要，让你小心让你小心，你怎么就不听呢！”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封忆南被骂得不敢看他们，只能不断道歉。

　　“行了行了，你先出去吧，等下又把什么给碰坏了。”

　　封忆南被推出了房间，手指的血一点点渗出来但仍站在房间外，看着房里还在心疼那照片的父母，是那么讽刺。

　　她没打一声招呼连夜订机票回了剧组，她在不在家这个年都一样过，他们期盼团圆的人只有照片上那个人。

　　本想直接回酒店的，家里的事缠绕在心头让她心烦意乱，下飞机时改了主意，给顾思北打了电话。

　　“你在哪？”

　　她直接打车去了顾思北说的地方，就在影视城附近。

　　到那她才知道这地方是影城仓库原本配有的老旧宿舍，这边平时住的多是来打工的人，现在都回家过年了，一个人都没有冷清得很。

　　她还没下车就看到了顾思北，路上昏暗，他在最亮的那一处。

　　下了车她没走过去，沉默立在昏暗的路边。没有多久顾思北便发现了她，快步跑过来。

　　“不是过几天才开工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电话里就觉得她情绪不对，现在更是奇怪，只看着他却不说话，那眼神复杂，让人看不懂。

　　还很冷。

　　“忆南，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突然想你了。”

　　她说这句话时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本应让人喜悦的话失去了它应该有的心情。

　　他握紧她的肩膀，低头轻声询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她仍旧没回答，突然抱着他靠在了他身上缓缓开口，声音哽咽：“我没有地方去了。”

　　她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他不知道，能做的只有抱着她安慰，让她有个依靠。

　　封忆南不愿回酒店，顾思北便带她回自己住的地方。

　　顾思北住在这是因为马小奇认识这里的人，这边房间也不多，住的人也就几个认识的人，现在都回去过年了，马小奇也回家了，连仓库管理员都回去过节了。

　　那么大一个地方只有他一个人不回家，管理员就让他这几天帮忙看着点。

　　“你就住这种地方啊……”

　　“是啊，马小奇帮我找的地方。我答应管理的大哥放假期间帮忙守几天仓库，他就让我免费住了。”

　　封忆南知道他是为了省钱，但也想不到他过得竟然如此辛苦，帮忙守仓库的条件还是不能离开这个地方半步。

　　这房间那么小，还摆了两张单人床，还有一张小饭桌，两把塑料椅子，什么都没有了，墙皮这里掉一块那里掉一块，斑驳老旧。唯一欣慰的是，这里收拾得还算干净。

　　“我还是给你去找个酒店吧。”自己苦点没关系，但不能让她跟着自己遭这份罪。

　　两人就封忆南应该住哪里的问题争论了好一阵，最后是顾思北说服了她回酒店，这个地方实在不适合她住。

　　“那就让我在这再待一阵吧，我想和你一起过年。“

　　这一年最重要的节日，一个人形单影只的未免太凄凉，他答应了。

　　这小房间连个坐的地方都不舒服，他去整理那寒碜的床铺让她坐在被子上根本没想过这里会来一个“客人”，连多余的杯子都没有。他去把自己的保温杯洗了好几遍，才倒了杯热水来给她

　　“晚上很冷，我给你拿个热水袋暖暖。”

　　“饿不饿，我去给你弄点吃的，你那么远跑过来，我们吃个夜宵。”

　　这本应该是休息的时间，因为她的到来他又忙了起来。这边有个厨房，是在宿舍楼下的小院搭起来的一个砖瓦房。他让她在房里休息，她还是不听话跟到了厨房，抱着暖水袋坐在一旁的小凳看他。

　　看着他，满心都是家里发生的事和从小到大养父母的态度，脸色又冷起来。他看向她的时候，脸上才带上笑，装的。

　　终于弄好了吃的，厨房那边没地方，两人在房里的小饭桌那里一起吃这简单的夜宵。很简单，两碗汤圆而已。

　　这里太黑，只有墙上那盏昏黄的灯一直亮着，照着寒冬的夜晚的两个人，这还是过年呢，这样的情形实在心酸。

　　“你过年都不回家看爸妈吗？”

　　“本来就没几天假，一来一回也需要不少钱。我有打电话回家，把钱打给他们了。”

　　“你爸爸现在还好吗？你妈妈一个人照顾得过来吗？”

　　“已经出院在家休养了，邻居也会帮忙照顾一些。”

　　“从小你就过得那么辛苦，心里没有过抱怨吗？抱怨这世间的不公平，为什么生活对你这么不好。”

　　“有过吧。”顾思北笑了，但是很坦然，“所以我一直努力想改变现状，想着把我爸的病治好，买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让我们一家有安身之所。”

　　这就是普通人最平凡的愿望了，只求一个安身之所。就这样一个简单的愿望，有人一辈子都不能实现。

　　“你当初没有想过选择离家近一些的学校吗？这样方便照顾家里。”

　　见他突然不说话了，封忆南赶紧纠正自己：“我是不是说错话了，我不是说你做得不好的意思……”

　　“我想去我喜欢的学校。”对于这件事他一直心有歉疚，知道家里需要人照顾还选择了离家那么远的地方，是太自私了。

　　封忆南感受到了他话里的歉意，抽出手摸摸他的脸安慰：“你已经为家里付出太多了，已经做得很好了，做一点自己喜欢的事不是自私。”

　　这句话给了顾思北无限的温暖，握住她的手，倍加珍视。

　　长夜漫漫两人好似都不困，他又问起她突然跑来这事。

　　“你在家里没事吧，你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真的很担心。”

　　说到家里的事封忆南就沉默了，久久没有说话。

　　他以为提到让她不开心的事，赶紧转移话题：“过年这边活动挺多的……”

　　他转移话题的时候真的生硬，她看着他好一阵才把心里话说了。

　　“其实我在家里过得并不开心，不管我多努力，他们还是不喜欢我。他们没有说过什么，但我知道我只是他们怀念他们儿子的一个寄托，要不是我的生日刚好和他们的儿子一样，他们肯定不会领养我。这么多年了在他们眼里，我甚至不如一张照片重要。”

　　沉默一阵，她给自己总结了：“我始终是个没有家的人。”

　　原来她之前那个样子都是装的吗，她说她什么都有了过得很幸福都是假的吗？每每这种时候，他总会想到她小时候被遗弃的画面，顿生保护欲。

　　他情不自禁去抱着她，轻抚头发安慰着：“忆南，还有我。”

　　“是啊，是还有你。”

　　倚靠在他身上，表情又变回了冰冷，家里事她始终在意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