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果无间》黑铁钉

20、01

　　《死亡直播》

　　穿越的技术日益成熟。
　　然而，穿越是否会改变未来的走向？公民穿越时空作案如何受到惩处？如何避免与过去的血亲发生不伦关系……
　　因此，该技术尚未向社会大众普及。

　　当然，只要有钱，就无所不能。
　　包括享受掌控时间的特权。

　　年旭是一个靠直播死亡现场发家的主播。

　　他并不是什么阔佬，只是把自己的下辈子、下下辈子全都当成抵押物换成了钱，为了这场精心策划的赌局，梭-哈了一把。
　　不成功，便成仁！
　　为了猎奇，他选择穿越到了二十年前去直播不同的“死亡风情”。

　　人们对于娱乐的要求越发高，耐心消磨殆尽，追求无限放大的感官刺激。

　　【快看对面那栋楼上！】
　　【这妹子质量不错，要是能拍到高清尸体视频，我刷一千个嘉年华！】

　　这是二十年前。
　　年旭骤然降临，胃里翻江倒海，还来不及恢复过来。
　　他追随着评论区的提示，手机摄像头转向对面居民楼的楼顶。镜头里出现一个少女，正准备跳下来。

　　年旭双目放光。

　　服务商说，时光机会把他带到自己内心最渴望的时空。

　　果然没有骗他。
　　这会是一场盛大的死亡，年旭已经瞬间在脑海中想好了尸体拍摄的最佳机位、分镜，以及明天上热门的词条。
　　钱，从四面八方飞来的钱！

　　周围人对议论纷纷，年旭挤入人流探听。

　　“可怜人，清清白白的被糟蹋了！”大娘叹了口气。
　　眼中含泪，张张合合的嘴唇却止不住对着镜头慷慨分享。
　　“你是记者吗？我们都知道李姒碰见了这种倒霉事，可是她毕竟年纪小，没嫁人，家里捂着不让声张，只等孩子生下来送走就行了，但她终究是想不开啊……”

　　“小姒！下来！快下来啊！”
　　“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就当是为了孩子——”
　　周围的人都拼尽全力地叫喊，劝她珍惜生命。

　　孩子，孩子。
　　少女尚没有明白作为母亲意味着什么。
　　可是她的目光是纯净而充满怜爱的。

　　年旭透过手机摄像头与她对视，抿了抿唇，心下多了几分不忍。

　　李姒捂着肚子，颤巍巍地打算翻越顶楼围栏，回到安全的阳台上去。
　　她不准备赴死了。

　　她想活着。
　　带着肚子里寄生的生命一起活下去。

　　【这有什么意思？浪费我半天时间，赶紧下播吧！】
　　【主播血亏，穿越时间都快结束了，就这业务水平，只能回去还一辈子贷款了吧？】

　　没时间了！
　　年旭看着正在倒计时十分钟的手表，喘不上气来。
　　他需要很多很多钱——
　　他要做出一场最刺激的直播。

　　可是直播间的人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流失。
　　“回来，回来——有好看的！”
　　他痛苦地喊叫了起来，可是大半人已经离开了。

　　“今天闹得这么大，你还有什么脸苟活？”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不受控地从喉咙里钻出来。
　　宣泄对象是李姒。

　　巨大的喊叫声清清楚楚地传到四楼。
　　李姒艰难地护着肚子，只差一点点，就能越过栏杆。
　　闻言，她笨拙的身形骤然怔住了。

　　“你以为他们是真心挽留吗？表面上假惺惺劝你，暗地里早就嘲笑了一万遍！”

　　年旭不知道怒从何来，只觉得急火攻心，口中连珠弹似的冒出他也没细想的话来。

　　“你肚子里的孩子流淌着强-奸犯的血，你的慈悲不过是自我感动！他根本不想来到这个世界上，一辈子抬不起头！”

　　原本劝告少女爱惜生命的声音渐渐褪去，长舌的人开始窃窃私语，眼睛里斜斜地冒出八卦的光。

　　李姒呆立在那里，嘴唇动了动。

　　年旭透过摄像头，见了她最后一面。
　　她说：“好。”
　　而后一跃而下。

　　单薄的身体在空中留下一道弧度。
　　身体像西瓜一样炸裂开来，迸出血液。

　　直播间陷入了沸腾，年旭收获了一大笔疯狂的打赏。
　　火箭炮，嘉年华，看不清的刷屏的弹幕。
　　无数人贪婪地享受着这惊悚一瞬带来的刺激。
　　无数的钱。

　　年旭想起母亲。
　　他心疼她一个人操持家务，将他拉扯大。
　　可是他又恨母亲，她的目光总是清冷而疏离，不论他怎么努力，母子间恍若隔了一道永恒的屏障，他永远进不去，永远成为不了她最亲近的人。
　　他不明白，不明白她为什么总是摆出可憎的愁容，拒他千里之外，甚至郁郁早逝，离他而去！

　　钱无所不能，可以换来爱吗？
　　他如果拥有了钱和轰动世界的荣耀，母亲会开心吗？会真正将他当做骨肉来爱吗？

　　【尊敬的用户，穿越时间已结束，即将回到原时空。10，9，8，7……】

　　年旭却见他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
　　“这是怎么回事？我这是怎么了？”

　　地上死去的少女正用眼睛冷冷注视着他。
　　身下的血液除了伤口，还因为流产而止不住流淌出来。

　　年旭看清了那张脸，年轻，苍白。

　　尚未被风霜浸染的脸。
　　渐渐和记忆中母亲臃肿而苍老的脸重合在一起。

　　“妈妈……”

　　原来，他内心最渴望去的时空，并不是要挣很多很多钱，是再见妈妈一面。
　　可是他把一切都搞砸了。

　　年旭不顾一切地扑过去，撕心裂肺。

　　一切都有了答案。

　　母亲苦苦隐瞒了他不堪的来历。
　　他无数次愤懑地追问，为什么没有父亲，为什么母亲总是疏离，刹那间全都明了。

　　在李姒转变心意，不再赴死的那一瞬，她是真真切切地爱着他的，对吗？
　　她认出了他吗？在遥遥相望的那一眼。
　　因此才会愈发绝望吧？

　　“妈妈——”

　　而此时，随着母亲的死亡，腹中胎儿不保。
　　二十年后的年旭也将不复存在。

　　他想抱起她破碎的尸体，然而自身早已变得透明。

　　直播间里陷入了更大狂欢。
　　礼物疯狂地冒出来。

　　以此祭奠主播不惜殉身的敬业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