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摘眼镜》养生谷物粥

6、智能

　　人类的情绪十分复杂，甚至记忆会随着情绪的起伏而发生改变。

　　为了避免记忆的错乱，保护使用者的精神健康，在使用前会导入他们与事实最为真实贴切的那一部分记忆。

　　使用者会佩戴上专用眼镜，以保证在电麻醉时能够监控生命体征的同时，使视觉和听觉完全沉浸在记忆中。

　　据AI8874的数据显示，辛玦是使用时间最长的使用者，也是重复结局最多次的使用者。

　　在别的AI已经下班进入自辛玦维护的时候，8874还在加班。

　　他虽然不会感到劳累和艰辛，但久而久之，学习能力不能得到进步，这样下去，年终奖会落到别的AI身上。

　　AI8874的一部分程序设定就是得到这个奖项，于是乎，他趁辛玦在循环的黑夜中休眠时查阅了一些材料。

　　那是辛玦统计出的大数据使用情况。

　　其中有98.7%的使用者会在记忆中试图做出改变，在最后发觉无法改变过去时而选择摘下眼镜，终止回忆。

　　而1.2%的使用者会在经历过一次记忆后直接选择摘下眼镜，终止回忆。

　　少数人的心理活动他可以给出很准确的答案——因为他们不能多次面对那些悲痛的经历。

　　人是脆弱的生物，同时也是多情易感的生物。

　　当然，那大部分人他也可以给出答案——他们不肯向命运低头，一次次的在过去中挣扎。

　　无济于事。

　　当AI8874想向辛玦反馈关于他一百以内加减法失误的问题时，他才意识到那0.1%……
　　原来是辛玦本人。

　　辛玦喜欢在闲暇时间戴上眼镜，往往会在记忆里沉溺半天之久。

　　AI8874并不明白如此做的用意在哪里，因为辛玦的行为甚至不会做出一点改变，和记忆中的如出一辙。

　　直到那次被袭击后，受伤的辛玦戴上眼镜，AI8874为了保证他的求生意愿，主动开启了循环。

　　从那之后，一发不可收拾。

　　几乎长达一个多月的使用中，在某次循环时，辛玦终于有了点别的反应。

　　不过他喊的实在太过凄惨，AI8874的保护程序自行启动，站在原地的同时对他实行位置固定——避免他冲上来造成一起被撞死的结局。

　　话说回来，既然他都已经有了这么大的反应，那么按概率计算：他有89%的概率会选择摘下眼镜终止回忆循环，不会再回来了。

　　可不知为何，AI8874突然想再看他一眼。

　　他利用系统的权限暂定了时间，转过身来看着这位使用者。

　　在他所扮演的易说眼里，辛玦还是十八岁的模样。

　　可AI8874知道，在现实中，辛玦营养不良、骨瘦如柴，连最小号的病号服套在身上都松松垮垮的。

　　时间停止的那一瞬，辛玦失去禁锢冲了过来，脸上的表情是人类束手无策后的悲痛欲绝。

　　AI8874的行为设定都是按照辛玦的记忆来制定的，和他心中的易说一模一样。

　　或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AI8874就是易说。

　　可此情此景他忍不住开口劝辛玦：“别继续了。”

　　他听不到——辛玦的权限还不足以让他听见AI8874发出的，任何与记忆中易说相差的声音。

　　距离结局还有最后一秒，AI8874通过精密的计算后得出辛玦不会在这一秒内来到身边，摇摇头，踏在易说离世的位置上。

　　伴随着尖锐刺耳的刹车声，AI8874第十七次完成了任务。

　　“嘀，AI8874已完成结局，本次循环并无违规行为，请继续保持。”

　　AI8874熟练地关闭辛玦的眼镜画面，但概率分析似乎出了些问题——

　　辛玦没有醒过来的意思，这意味着要自动进入循环。

　　AI8874开始纳闷起来，往常的辛玦在使用时极度克制，因为他清楚：接受十次循环以上的使用者极可能导致神志错乱。

　　更不理解为什么不能由算法来决定是否进行下一次循环，但辛玦的系统设定就是这样，他不能违背规定。

　　第十八次循环的情况和前几次大同小异，都把上一次的结局当成了一个噩梦。

　　AI8874瞧着他按照易说的提示回答出老师的问题，坐在那儿对着易说留给他的数学公式冥思苦想。

　　“笨蛋。”

　　这哪是什么公式，分明是笛卡尔的心形线。

　　辛玦的数理成绩低于平均线以下，没有能力画出高于考试难度水平的图形。

　　可能是由于偏科的缘故，易说喜欢称呼他为亲爱的翻译官先生、我的小翻译官诸如此类。

　　可辛玦当时分明只是个高中生，还是个分数到不了一本线的高中生。

　　虽然他后来考到了一本线，甚至成为了研究所的S级研发博士。

　　那盆易说喜欢的迷迭香开的正盛。

　　研究所内几乎没人不知道他喜欢这花儿，辛玦的办公桌上、飞船驾驶舱内……甚至病房床头柜上，总会有一盆迷迭香。

　　AI8874望着那盆花儿，检测到了某处数据波动异常，仔细排查后，他发现那处波动来源于自己的程序。

　　这很奇怪，他将其归结于不能回到总系统学习的缘故。

　　这样下去不行，要想结束循环才是。

　　按照大数据调查：一个人对一本书的喜爱大多数是来源于对其中一句话的喜爱。

　　AI8874猜测那本《Leaves of Grass》中一定存在着易说想对辛玦说的话，可惜从辛玦的记忆中，并不能精准的找出易说在书上留下的痕迹。

　　他用扫描功能将书下载到自己的数据库中，决定利用它先自行升级一下翻译能力。

　　AI8874对着丢三落四的受力分析，听着辛玦劝说自己参加运动会。

　　这代表着辛玦要面对其他人的表白。

　　但在AI的认知中，表白无非就是一串表达心情的语言而已，而程序没有心情。

　　看着他嬉皮笑脸的炫耀记忆中易说给他买的薄荷味汽水，AI8874突然好奇那是个什么味道。

　　是一种心情吗？还是一种情感？

　　他忍不住凑过去吸了一口，运行数据里不过是多出了一串0和1的组合——那还是动用权限的记录。

　　“没什么两样嘛。”

　　人类的心情和情感与执行程序也没什么区别嘛。

　　但当AI8874再次站在距离他们不远的拐角处背靠着墙壁第不知道多少次次听他们讲话时，他忽然想到：
　　易说当年会不会也在这里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人类的情感实在太复杂，但搜索引擎告诉他：如果看到自己喜欢的人被其他人表白，会十分悲伤。

　　更何况辛玦亲口说自己有喜欢的人。

　　正当他试图对那种复杂的名为悲伤的感情进行解析，转化为二进制语言时，系统突然发出了预警：

　　“检测到回忆发生中断的可能性，请AI8874立即排查。”

　　按照规定，使用过程中一旦开启循环，便只能到既定结局才能结束，这是为了让使用者记忆达到一定的完整性和有序性。

　　AI8874快速的在程序框中游览了方才两人的对话，发现辛玦这次卡在了那句【我喜欢男生】上面。

　　根据使用说明——那或许是多次的电麻醉导致的记忆阻塞。

　　AI8874计算出最佳的解决方案并转化成指令实施立即执行，权限的开放使他能够瞬移到辛玦身边，握着对方的手。

　　考虑到整个循环的完整性，AI8874顾不上辛玦会不会察觉到易说的声音不对，用自己原本的声音解释理由。

　　与此同时，处理器快速运作着，在三秒内给出了一个百无一失的解决方案——
　　带辛玦去三楼的医务室。

　　AI8874背着辛玦一步步的踏着台阶向上走，听到他唤：“易说。”

　　辛玦的记忆里并没有这段，所以AI8874不知道该如何从易说的角度回答他。

　　“你走路为什么没有声音？”

　　没有记忆支撑，自然不知道该调出什么声音给他听。

　　他宕机在原地——处理器还没给出指令。

　　难道这次循环要失败了吗？那辛玦会怎么样？

　　AI8874将辛玦放在医务室的担架床上，开启应急麻醉，在不绝于耳的滴滴声中，站在身边注视着他的面容。

　　由于波动异常，暂时切断了和现实的联系，现在的辛玦只是静静的躺在那里，身体一点起伏都没有。

　　他面上的表情淡然、平静。
　　这才该是辛玦的模样吧。

　　进度条缓缓登顶，AI8874得到开放权限，将场景跳转到接下来能够完成推演的记忆节点。

　　辛玦倚着栏杆站在看台最前端，周围是记忆中的人声鼎沸。
　　十七岁的他曾灿烂又明媚。

　　“易说。”辛玦唤

　　AI8874按照记忆设定与他对话，“辛玦，你跑哪去了？有没有不舒服？”

　　辛玦活蹦乱跳的跳到他面前，“你看，能跑能跳的，好着呢。”

　　可不知怎么的，那一方小小的副显示屏突然浮现出辛玦躺在担架床上的模样。

　　波动异常解决的如此之快，大概率是由于使用者试图脱离循环节奏回忆，而这其中的痛苦不言而喻。

　　现在AI8874的权限优先级很高，可以按照自己的结论做出相应行为——
　　这代表他可以做出与记忆中易说不相符的行为。

　　书上说，人在悲伤时应该受到安慰。

　　可AI8874不理解悲伤这种感情，也不明白安慰这个字眼。

　　他只得结合上一次程序的数据波动，将手伸进校服兜里虚拟出一朵迷迭香。

　　由于该程序的不稳定性，导致AI8874的行为都有些许波动。

　　他将捧在手里的花放在辛玦手心上。

　　得到了一句询问：“这是送给我的吗？”

　　还有一句夸赞好看的话。

　　AI的程序还不能理解他的思维——
　　一堆平平无奇的字符串为什么能称之为好喝、好看。

　　AI8874只好回答他上个问题，但这行为本不是记忆中易说发出的。

　　场景失控的闪动两下，为了尽快结束这一段，他冲辛玦点了点头。

　　“好香啊。”

　　不理解的形容词又多了一个。

　　“检测到异常数据波动，即将进行自动排除。”

　　AI8874本以为程序中的数据波动会被排除掉，但进程完毕后，却发现仅仅是将送给辛玦的字符串给擦除了。

　　不仅如此，程序内又一次检测到了某处数据波动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