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词新唱》木甜

15、15

　　大年初九。
　　海城开始了新年第一次小幅度回温。

　　阳光一改寒冬腊月里欲遮还羞的黯淡沉闷，一日日逐渐变得明亮而清晰，显出些许暖意来。

　　不过，虽然春节已过，是农历意义上的春天，但到底还只有二月中，春风依旧料峭。

　　肯德基的角落，越晞用笔挠着头，正陷入苦思冥想中。

　　座位对面，裴思砚懒懒散散地斜靠在沙发背上，好整以暇地看向她。

　　“还没解出来？”
　　终于，他出声问道。

　　越晞：“……”

　　法定年假前天就已经结束，各行各业全面开工上班。这会儿，肯德基里没多少顾客，有些空空荡荡。
　　因而，对面说话声音压得再低，似乎也能听清尾音里上扬的疑惑。

　　越晞脸颊发烫，垂眸沉默许久，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

　　于是，裴思砚便将她手中圆珠笔抽走，就着反向的角度，迅速在她试卷上写了一行公式。

　　停顿数秒，他开口解释：“套这个式子。”

　　“哦、哦，好。”
　　越晞依言，立马在草稿纸上推算起来。

　　裴思砚瞥了几眼，确定她思路正确，这才满意地屈指叩叩桌面，慢吞吞说道：“二十分钟前，你做不出的那道题，也是用这个公式。”

　　“……”

　　“但是，告诉你解题方法，你自己又能顺着解完。说明你不是完全不懂。”
　　裴思砚想了一下，“下次再遇到这种没思路的题目，就把稍微沾边的公式全写出来，一个一个代入往里试，再看哪个能用。”

　　越晞不敢提出质疑。
　　生怕裴思砚觉得她不聪明，但又很爱找借口反驳，对她失望。

　　她只用力点点头，表示明白。

　　裴思砚却像会读心似的，似笑非笑地“呵”了一声，反问：“你是不是想说考试时间不够？”

　　越晞：“……嗯。”

　　裴思砚：“只要最后的高考来得及就行。做题目也是熟能生巧的过程，你这样练个七八.九十次，之后就能记住这个思考模式。”

　　高中数学就是这样，擅长有擅长的做法，不擅长也有不擅长的办法。

　　至少，在裴思砚看来，不存在任何无可奈何的可能性。

　　越晞讷讷应下，“哦，好。”

　　她鼓了鼓腮帮子，沉下心来，顺着往下解。

　　这一个大题三个小问，磕磕绊绊，写了将近半小时，总算得出了答案。

　　越晞长舒一口气，坐直身体，看着手写出来的大片过程和答案，人生第一次，在数学试卷中产生了一点点成就感。

　　裴思砚刚去点了饮料和小吃，这会儿，正慢吞吞地喝汽水。

　　余光瞥到越晞的动作，他探头过去看了眼她的答案，点头，“正确。”

　　越晞眯着眼笑起来。

　　裴思砚：“高兴得太早了妹妹。再做这道，题型一样。”

　　他将手边试卷推到越晞面前。

　　越晞愣了愣，“……这不是你的寒假作业吗？”

　　并且，裴思砚手头这张卷子，她早先就已经做完，今天压根没带出来。

　　闻言，裴思砚睨她一眼，表情有些邪气，“什么你的我的，尊师重道懂不懂？这套卷子挺好，你巩固一下，再写一遍，看看有没有进步。”

　　“……”
　　此刻，卷面还是一片空白。
　　除了裴思砚点出来的那道“同类型”外，其他题目也没有填上答案，连名字都没写。

　　越晞拿起笔，从第一题开始读题。

　　顿了顿，她想到什么，突然抬起头，又轻声问了句：“老师能看出字迹吧？我写不了你那种笔迹。”

　　裴思砚摆手，十分不以为然：“填满就行了。”

　　第一名总归是有点特权的。

　　然而，等越晞埋首专心做题时，裴思砚玩了会儿手机，无所事事，便开始琢磨关于字迹的事。

　　他写字又不潦草，有这么难模仿吗？

　　思及此，裴思砚拧了拧眉，放下手机，在桌上抽张纸，再从越晞的笔袋里摸了支笔，随手写了几行字。

　　【裴思砚】
　　【解：gf两点为圆心到直线x+y+1=0的距离，设……】
　　【曲线y=f(x)的斜率】

　　他端详数秒。
　　顿了顿，又去看越晞已经做完的试卷。

　　……好像是很不一样。

　　越晞写字清秀圆润，连数字和符号的每一个笔画都写得很清楚。
　　可能是怕写题空间不够，习惯了收窄字间距，一眼看起来有点挤，不够横平竖直，反倒平白显得可爱秀气。

　　总的来说，非常字如其人。

　　裴思砚琢磨了会儿，试着模仿越晞的写法，在纸上重新写了几个字。

　　【越晞】
　　【希乐】
　　【笨蛋小作家】

　　“……越晞。”
　　裴思砚忍不住笑了一声。

　　越晞“嗯”了一声，不明所以地从考卷中抬起头来。

　　裴思砚把纸递给她看，“学得像不像？”

　　越晞：“……”

　　平心而论，几行字排在一起，能看得出是同一个人写出来的。

　　起笔和收笔的方法完全一模一样。

　　但如果把裴思砚用自己字迹写的那几行遮住，单看下面，确实是有点神似越晞的笔迹。算是模仿到了一点点精髓。

　　裴思砚看着她的表情，挑眉笑着追问：“怎么样？是不是练练就能以假乱真了。”

　　“别打扰我啦！”
　　越晞鼓了鼓脸，嘟囔了一句，“……练什么，你又不会帮我写作业。”

　　说着，她将纸没收，压到自己考卷底下，继续写题。

　　裴思砚浑不在意地耸耸肩，“你求我的话，可以考虑。”

　　越晞：“算了吧，你自己都不写。”

　　裴思砚：“呵，妹妹现在胆子大了，还敢跟补课老师顶嘴了。”

　　“……”

　　两人随口互怼几句，默契地收了声，继续做自己的事。

　　临傍晚前，越晞不仅把剩余的数学和物理作业悉数搞定，还帮裴思砚写了两张试卷。

　　她这么上道，裴思砚一点都没觉得不好意思，只是敲了敲桌子，故作正经地说：“刚刚给你圈的那几道题，摸底考大概率考同类型的题目。”

　　越晞怔了一下，蹙起眉，重新把卷子翻出来，“……多大概率？”

　　裴思砚：“百分之90吧。这些都是三中老师喜欢的题型。”

　　每个假期结束的摸底考，全都是三中自己命题。

　　一般来说，十七八岁的孩子，寒暑假那么长时间，很难和在学校时一样收着心复习，其他学校可能只会象征性地随便找一套卷子来考，用来给学生们敲敲警钟。

　　但三中不一样。

　　每次摸底考，重视程度都和期中考差不多，由年级里几个任课老师一同出卷，尽量往难和杂的题型出，有时候还会有点超纲，是真正意义上的“摸底”。
　　考完之后，还要年级大排名，考砸了甚至会被请家长谈话。

　　用章娟的话来说，没有自制力和自我管理能力的学生，在高考中一定会被筛选掉。摸底考只是提前给大家一个心理准备而已。

　　故而，听裴思砚这么说，越晞颔首，“我明后天再复习几遍。”

　　语气是百分百的信任。
　　没有丝毫怀疑。

　　裴思砚牵了牵唇，十分满意，“真乖。”

　　“……”越晞脸颊微红，低下头，开始收东西，“差不多要回家了吧。”

　　时间已然不早。
　　至夜里，室外还是冷得人哆嗦。

　　越晞也不想再让裴思砚因为天黑送她一次。

　　上次那回，都已经给她留下阴影了。
　　还是早点回家好，趁着暮色四合，晚霞未散。

　　裴思砚点点手机屏幕，看了下时间，“嗯”一声。
　　想了想，复又慢条斯理开口：“再做套英语听力吧。我看看你的水平。”

　　“……”

　　“二十分钟。”

　　越晞与裴思砚对视片刻，乖乖翻出听力习题册。

　　倏地，她动作停顿了一下，“……没带耳机。”

　　英语听力这本书是英语老师选的，让班上同学自己去买，作为课后练习，每周末除作业外额外做一套。答案撕掉统一上交，听力音频提前放在网盘里，做的时候自己去下载对应单元的内容，在家就能用手机听。

　　不过，因为时值寒假，老师没法批改，所以提前已经把几套题的答案下发。
　　至于是自己听了做，还是把答案抄一遍，全靠个人自觉。

　　寒假开始没多久，越晞就做完了四篇。

　　加上，她也没想到今天裴思砚会让她写英语，所以没把耳机带出来。

　　“用我的。”
　　裴思砚摸了摸大衣口袋，把绕成一团的白色耳机线掏出来，拿给越晞。

　　越晞接过，轻声道谢：“谢谢。”

　　她写作业一向不怎么磨蹭，立马插上耳机，翻出音频，开始沉下心来听题目。

　　海城高考是地区独立出卷，英语单科难度远超所有全国卷，听力卷面上没有题干只有选项，必须要把每个关键词都记下来，尽可能理解。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越晞平常习惯边听边记，在旁边空白处打草稿记单词。

　　这需要注意力非常集中。

　　只是，很快，她就开始有些走神。

　　原因无他。
　　不过是因为裴思砚悄悄换了位置，坐到了她旁边来。

　　此时此刻，两人挤在同一张沙发上，距离近得仿佛一抬手，手肘就会互相蹭到，引起一阵战栗。

　　“……”
　　越晞欲盖弥彰地往旁边侧了侧身，似乎是想给他让点位置。

　　但裴思砚却又立刻跟着往她那边挪一下。

　　他说：“躲什么？耳机给我一个。我听听你写得对不对。”

　　说完，裴思砚长臂一伸，从越晞身前绕过，将她另一边耳朵里的耳机拿掉，拽着线，拉到了自己这边来戴上。

　　“……”

　　两人被一副耳机连在一起。
　　霎时间，好像连灵魂都接在了一起。

　　裴思砚的气息顺着这跟线传递过来，和越晞心跳的频率渐渐重合。

　　“怦、怦、怦、怦……”

　　她脑子乱成一团，连耳机里什么时候变得静谧无声，都没能立刻察觉。

　　更遑论继续做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