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记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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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长的时光一点一点地将所剩无几记忆磨灭，我几乎快要忘记了自己为何离开母星地球，来到这全宇宙最悲伤的彷徨之星，一呆便是七十年。
或许第一步便是错误的，尽管它让我看到了希望，让我为之激动。我曾那么天真地认为，离开地球就等于离开贫穷和卑贱，而不顾一切地寻找离开的途径。我选择了偷渡，但最终被放逐。
我在黑暗的星际间漂泊了六年，与十名偷渡者一起被关在一节没有动力的车厢内，任由命运左右我们的航程。
绝望与死亡接踵而来，尽管我们有足够的食物和用不完的氧气设备，但却无力抵抗时间。没有了动力，我们既飞不回地球也去不了其他星球，便只有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中衰老，死去，让这深色的宇宙成为我们的墓地。运气好，我们也可能会遇上巡逻队，但他们是会将我们遣返或是就地处决，没有人知道。
起先，我每天都会在地板上刻一划记下日子，但自从唯一的时钟停下以后，日夜无分的宇宙开始令我恐惧。我总是看着那些记号出神，黑暗不再仅仅是外面的世界，它一点一点地将我的心吞噬，经由我惊惧的瞳孔显现。
我蜷缩在角落里，看着，听着。在这节车厢里总是会时不时响起一阵撕心裂肺的哀号，接着便是死一般的寂静。也有人会发疯似地捶打着车门，但立刻会有人将他拉下来痛打一顿，因为一旦车门破了我们都得死。从此，空气里开始有了血腥的味道。
“他……他死了！”人们尖叫的声音将我从睡梦中吵醒。梦中，我与母亲相依在没有暖气的破木屋里，但我们毕竟在一起。想到这儿，我不禁流下眼泪。我真的不该出来，但现在后悔早已晚了。
第一位牺牲者此刻正僵硬地倒在地上，向众人宣布死亡的圣临。我知道他会死的，因为他已经很久没有吃东西了，即使吃进去，也会吐出来，那污秽的气味充斥着整节车厢。紧接着，第二个牺牲者也出现了，死者的女伴将桌上的玻璃瓶砸碎，在手腕上猛地一划，血流成河。
没有人阻止她，也没有人救她。死亡是迟早的事，早死反而是种幸运，从痛苦中彻底解脱。可惜余下的人却没有这样的勇气。
人们花了点力气将两具尸体抬到一边，又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我们从此便开始与死亡同行，都已将一只脚跨入了地狱的门槛。我几乎已听到了死神的笑声，嘲笑着我们这些渺小的生命。
死神的巨镰肆意妄为地横扫车厢，有的人在惊惧中痛苦地死去，也有人勇敢地用自己的双手结束了生命。
“就剩我们俩了呀。”呼尔先生突然开口对我说道。
“嗯。”我迷迷糊糊地应答了这大胡子的先生。
我们并排坐在座位上，面前堆满了速用的食物。身前身后倒着死去的同伴，我们也注定将会与他们一起化做宇宙间的白骨。
“这是我第一次乘星际列车。”呼尔先生继续说着，“可惜乘不到终点站。”
我想他大概也快死了，才会说这样的胡话。
“你说终点站会在哪儿呢，小丫头？”
谁知道呢？兴许就在地狱。
“你能乘到底的吧。”
他真的是不行了。
“我得跟你说我的事。”
呼尔先生开始用他沙哑而哽噎的声音讲述着自己的事情，我不得不听，因为只剩我们俩了。
他似乎说了许多自己年轻时的辉煌，还有说到他的小女儿。
呼尔先生的声音开始渐渐变轻了，不知是他快死了，或者是我，又或者我们两都已经不行了。
声音终于消失了，一阵寂静之后，我开始产生幻觉。我听到了母亲得声音，看见她高兴地把捡回来的面包拿给我吃。人之将死竟是如此幸福，我真愿意就这样死去，但决定权却不在我的手中，死神露出狰狞的笑脸，玩味着我最后的痛苦和绝望。
我没有死，一直处在迷糊的状态中，在生死线上徘徊。我渴望拥抱死亡，但从本能上却排斥着它。
“喂，那边还有个活着的。”
“哟，还是个美人呢。”
“切，都成这样了，你想救她？要救她就必须改造成机械人类，否则是活不了的。”
“冥王星上这阵子人手正紧着呢，打发她去那儿也不错。”
“切，算她运气好，一个偷渡被流放的……搬上船吧。”
恍惚中，我似乎听到有人在跟我说话。
“喂，你是否自愿被改造成机械人类，这样你可以活下去，但得为政府工作。”
活下去？对啊，我好想活下去！我愿意改造！
可是我却说不出话。
“脑波测试怎么样？同意了。叫B医生来，马上手术。”
当我再一次醒来，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我感觉身体的异样，这才想起自己已经被改造了。我对新的身体感觉不太适应，特别是没有温暖的感觉，但也不感到寒冷。我摸索着自己的身体，我好希望有面镜子让我看清自己变成了什么样。
当我摸到了自己的脸，我什么也没摸到。我惊恐极了，脸上竟然什么都没有。我歇斯底里地叫着，想哭却流不出眼泪。
突然，有人走了进来，我猛地冲了上去，却被守卫击倒在地。
“我的脸，我的脸……”我用颤抖的声音反复叨念着。
“你确实没有脸，我们没有为你做。政府不是慈善家，没有义务要满足你的要求。但政府救了你的命，你要为政府工作，这是你自己答应的。”
“那我要工作多久？”我问着，几乎绝望了。我竟然成了一个没有脸的怪物。
“因为你是偷渡的，所以先得服刑50年。然后你要为政府工作200年，政府会提供你一切生活费用。之后你可以离开，或者留下再干200年，我们可以免费送给你一张脸蛋，就和原来的那张一样漂亮。这是十分优厚的条件，毕竟我们现在很缺人手。但如果你想逃跑的话，就会被就地枪毙。”
“我明白。”我无力地说道。
“你叫什么名字？”
“夏朵。（Shadow）”
“出生地？”
“地球。”
那个人收起记事本，对身边的随从说道：“送她去冰坟，那儿缺个管理员。”
我猛然从记忆的沉船中醒来，眼前是我曾经的肉身。我放声地哭了，却没有眼泪。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记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