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当如斯》香油茶

62、情愫

　　小蘑菇的一张脸全都淹没在了积雪中，连他的身影也掩盖住了大半。
　　他趴在雪地里一动不动，宛若一片随风而落的雪花一样，但若是仔细倾听的话，又能听到那专属于他自己的呜咽声。
　　木香喘着粗气跑到了他身边，来不及平复胸口剧烈的起伏，已跪在地上将他拉了起来。
　　雪花黏在小蘑菇的脸上，被他滚烫的眼泪滑过变成了一滴滴泪水，又因为寒风的吹过而刹那凝结成冰花，嵌在了脸上。
　　木香见他的脸一片白，一片青，一片红，心疼的不得了，连忙就伸手给他把脸擦干净了。
　　“不要哭了小蘑菇，你看脸都冻红了。”木香一边轻轻给小蘑菇擦拭着脸上的泪水，一边安慰他，“我知道你肯定很难过很难过，也能体会到你的绝望，无助和悲愤，但就像你曾经安慰我时说的那些话一样，都已经过去了，过去了就不要再放在心里，要乐观，要用积极的态度去面对未来。”
　　“没事了小蘑菇，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面对什么，我都会一直陪在你身边，我会是你最坚实的后盾，你永远可以相信我，依靠我。”
　　木香的话是发自肺腑，正如她当年在绝望时期盼的那样，有个人儿可以从天而降，对她说出这些让她不再觉得自己是一个人，一个孤苦无依，一个没有依靠，没有未来的人。
　　小蘑菇的坚强她明白，也感同身受，所以她知道小蘑菇此刻的心情，也明白他需要的是什么。
　　果然，小蘑菇听了木香的话后，哭得更是支离破碎，哭得更是悲痛欲绝。
　　他一个猛扑到了木香的怀里，狠狠揪着木香脊背单薄的衣服，委屈说：“木香，你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吗？你知道我有多想被人关心，被人保护，被人重视吗？我不坚强，不乐观，不勇敢，我甚至跟所有我讨厌的妖一样，我恃强凌弱，趋炎附势，欺软怕硬。”
　　“我不想一个人面对所有的困难和苦难，我想要母亲，想要父亲，想要他们做我的避风港，想要身边每天都是欢声笑语，想要生活永远都是开开心心。可是为什么我怎么努力都得不到呢？”
　　“我是不是太贪心了？所以父亲，母亲才会早早离开我？才会让我一个人面对了所有？”
　　小蘑菇的声声哭泣听在木香的心里也是极其不好受，因为曾几何，在她被“黑寡妇”折磨得只剩一口气时，她也在想，她的父母为什么要早早地离开她？连对她最好的祖母也要离开她？
　　她那时想，她难道真是他们口中所说的那个“命里带煞”的不祥之人？难道她真的一辈子都不配拥有幸福和快乐？
　　她也曾想过用自杀来结束令她生不如死的生活，也曾想过她是被唾弃，被抛弃的人，可是她最终还是选择了苟延残喘的生活。
　　因为她坚信，她是独一无二的生灵，是父母最宝贝的女儿，是祖母最宠爱的孙女，也是这世间最最独特的风景。
　　她坚信，只要她活着，她就有收获希望，幸福，快乐的机会，只要她活着，生活就会一日比一日好，生活就会有盼头，生命的长度和厚度也会变得跟之前不一样。
　　她想，也是因为她坚定不移的信仰，也是因为她熬过了那痛彻心扉的生活，她才能劫后余生，才能遇到小蘑菇，才能遇到。。。。。。
　　“怎么能这么想呢？傻瓜！你是最好的，最棒的，不要怀疑自己的存在，也不要把所有不好的事都归咎在自己的身上，那对你很不公平。”
　　“世间的事总有很多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但这些事并不是因为我们的存在而存在的，我们要想的是该如何获得幸福，快乐的生活才对。”
　　“小蘑菇，我以前的生活不比你好多少，可是现在呢？你看我是不是很开心，那是因为我发现只要我们勇于去追寻，去探索，幸福和快乐就不会离我们很远。”
　　小蘑菇汹涌的哭泣已经渐渐演变成了小声的啜泣，听木香这么一说，他抬起了红肿不堪的双眼：“真的吗？”
　　“真的呀！”木香灿烂一笑，“你忘记了，我们还要去找平菇，平菇你难道都忘记了？”
　　小蘑菇一听“平菇”，神色霎时变得平静：“对啊，我们还要去找平菇，你看我，光想着悲伤了。”
　　“是啊，还有平菇在等着你，一切美好的生活都会向我们张开翅膀的。”
　　“嗯，你说的对，我就不信我不会拥有幸福！”
　　小蘑菇算是从对苏牙的愤恨，憎恶，以及从过往无力，无措，委屈的生活中走出来了。
　　苏牙呢？一直默默地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之间的深情厚谊，听着他们彼此说着心中最秘密的话。
　　他承认，他嫉妒了，嫉妒地发狂，嫉妒地血脉喷张。
　　他跟木香的经历也算不少，为什么她从来没有向他流露出哀伤和苦闷，她在他这里表现的永远是坚强，是乐观，是可以接受一切苦难的豁达。
　　她没有从心底信任他，所以才没有将最脆弱，最不堪的一面呈现给他。
　　他原来还以为她应该是对所有的人都是这个样子，可是他现在亲眼看见了，不是，不是的，她还可以将她的脆弱，无助展露给另外的人。
　　那白夜呢？她是否在白夜那里表达了她的痛苦，无助，悲伤？
　　白夜是否给足了她安全感？是否给了她承诺？
　　她是否是从心底依赖白夜，喜欢白夜？
　　这些是苏牙所不知道而迫切想知道的！可是他又没有办法去知道。他不能，也不愿如此赤裸裸去追问木香。
　　他是喜欢她，但他更多的是希望心甘情愿。
　　他渴望，期盼木香有一天能够心甘情愿，像是彼时这般，将她所受的苦难，所经历的磨难，所对未来的希冀，能一五一十地告诉他，同他分享。
　　苏牙的心抑制不住地憋闷，像是搁浅的鱼儿一样，迫切地需要水的滋润，但是他又不能将这种憋闷肆无忌惮地发泄出去，因为木香还在，他不能让她觉得他真的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小蘑菇擦干净泪水站起来时，无意间瞅到了站在木香身后的苏牙，不觉就恨得咬牙切齿，但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面部的表情开始一点一点的平缓起来。
　　木香顺着小蘑菇的视线也看到了苏牙，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只是一动不动地瞅着他。
　　苏牙也同她一般站在原地静止不动，但眼神中却浸满了哀愁和落寞。
　　小蘑菇低低对着木香说：“他肯定有话想对你说吧？过去吧，说清楚，我在这等你。”
　　木香有些吃惊。
　　小蘑菇说：“能怎么办呢？我这辈子就算不吃不喝也修炼不成一只大妖，就更谈不上为双亲报仇了。我也想明白了，有多大能耐干多大的事吧！以卵击石的蠢事还是不能干的，我还算有自知之明吧？”
　　木香笑了笑：“你还是很有悟性的。”
　　“是吧？”
　　木香又“嗯”了一声，就转过身准备向苏牙走去。
　　苏牙自然听到了他们在谈论什么，但他却不想让木香来到他的身边，也不想听木香说那些他不愿意听，也不愿意接受的话。
　　他不想让一切不在他的掌控之中。
　　“我这人呀，虽说是冷淡了些，但一向是好事做到底的，这样，我带你们去西国怎么样？”苏牙先一步笑着走了上去。
　　木香还没有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小蘑菇已先一步跨到她眼前，叫了起来：“不需要！我们自己会走！”
　　苏牙不在意一笑：“你可以不在乎，但是阿香她不能不在乎。你也看见了，今年的雪不是一般的大，你是妖，不怕冷，可是人就不一样了。人冷得厉害了，小则冻身体，大则丢了性命。”
　　说着，苏牙微微笑着弯下了腰，将嘴巴对在了小蘑菇的耳畔：“你恨我也好，恼我也好，我都没有任何异议，只要你有本事来找我麻烦。但是！你不能因为看我不顺眼就让阿香同你受苦吧？这样一来，你好像跟我也没有什么区别，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