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路三千》九方森罗_shinra

2、于夏雪中起舞

　　今天晚上格外的冷。

　　南月溪边走边想，顺手裹紧了身上的外套。半夜散步一向是他的“坏毛病”。

　　即使已经到了九月，天气仍然冷不下来，就算到了晚上夜深露重，温差也从来没有怎么大过。都快赶上冬天了。

　　今晚，冷得有些不正常。

　　少年想着，拐了弯走进森林，他散步得时候总喜欢到偏僻些的地方，那些地方居住着人类的眼睛无法捕捉到的东西。比起人类，他更喜欢和这些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的其他生灵打交道。

　　然后，他见到了这一生都不曾忘记的场景。

　　很多很多年以后，当他已经跟着那个人一起，走过世界上大多数地方的时候，他想起多年前的这一天。

　　如果他体内没有异族的血统；如果他的眼睛看不到非人的生灵；如果他没有走进那片森林；如果他没有半夜散步的习惯……

　　那么他未来的一切，全都会变得不一样。

　　然而这个时候还年轻的南月溪，已经完完全全地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在泽谭生活了六年，他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的萤火虫，他相信，即便是从小在泽谭长大的小孩也不可能见到过，那么多，那么多，仿佛整个夜空的星尘全部坠落凡间。林间的草地上开满了各种，不合时令的花，明明不是这个时候应该开放的花朵，竟然全部都在冰冷的空气里盛开。

　　冰冷的空气，是的，比森林外面更加寒冷的气流凝结在这里，有些冰凉的东西落在少年冻得红红的鼻尖，他不可思议地伸出手，掌心朝向天穹，生长于空中的，六瓣的白花飘落在他苍白的掌心，却因为少年低于常人的体温没有立刻化成晶莹的水滴，得以稍稍延长了短暂的生命。

　　雪。

　　夏夜里的雪！

　　少年吃惊的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他看到了他，和围绕在他身边的，非人的生灵。

　　那个白天在学校里见到的奇特的蓝发少年，跟白天一样的穿着，站在花妖木怪山鬼精灵们的中间。仿佛是注意到有陌生人混了进来，一直抬头看着天空的蓝发少年突然回过头来。

　　他看到少年没有被遮住的蓝色的左眼，看到里面海洋的深渊。

　　少年也看到了他，似乎有些被吓到似的后退了一步。短暂的僵持后，少年居然光明正大地转过身来，用一只左眼，直勾勾地看着他。

　　南月溪一瞬间看到所有的景物都开始模糊，正在飞快地离他远去…….

　　已经昏迷的少年不知道，这场夏夜里的雪，开启了他的世界。

　　* * *

　　“很多很多年以前

　　在每一本写着冒险与传奇的书里

　　都提到过一片梦幻的大陆

　　一个神奇的国度

　　人们称呼它为『Phantom』

　　幻影之国

　　传说

　　那里有葱郁的森林甘甜的泉水和稀世的珍宝

　　有英勇的人马美丽的人鱼 和高贵的精灵

　　传说

　　东方的森林有永恒不落的月亮

　　北方的雪山上留下生命的甘泉

　　西方的古堡里住着红瞳的妖精

　　南方的风声终传唱亘古的歌谣

　　每一个勇者怀着年少的热忱出发

　　风雪已经染白了鬓角仍在寻找

　　寻找梦幻的大陆

　　书写传奇与神话……”

　　女人的声音飘散在霭霭的空气中，壁炉里的柴火发出清脆的爆裂声。

　　“然后呢？妈妈，后来，后来怎么样了？”稚嫩的孩子的童音传来。

　　小小的男孩裹紧披风，趴在火炉边母亲的腿上。窗外，六瓣的白花从天宇中飘落，却掩盖不住孩子眼中闪烁着的好奇光芒。

　　“不要着急，我的孩子……”

　　“很久很久以后

　　人们把梦幻的国度当成黑暗的神话

　　他们说

　　森林枯萎腐朽

　　泉水消失干涸

　　宝石里流星的光芒不再闪耀

　　他们说

　　人马已经成为枯骨尸骸

　　人鱼在月下唱晚啼血

　　精灵的眼中泯灭了永恒的光辉

　　月亮陨落

　　雪山崩溃

　　古堡坍塌

　　歌谣破碎

　　从此人们

　　不再相信神话

　　不再寻找传奇……”

　　女人的声音愈渐冰冷，仿佛窗外的雪花落进屋内。她雪一样白的头发和眼睛映着壁炉里的火光，渲染成灿烂的红，如同撕裂的血光。

　　她看着窗外落满雪的街道，仿佛看着永远不能回去的故乡，苍白纤细的手指一点点地抚摸着手中古老的硬皮书，拂过封面上用不知名的文字拼写成的题目，就好像是想用手指将这这个名字牢牢地记在心中一样。

　　男孩安静地坐在旁边，看着母亲经年不变的年轻的容颜，看着她眼底弥漫的化不开的悲伤。

　　“妈妈……”他开口，“我会找到的，会找到【她】。”他坚定地，看向母亲纯白无暇的双眼。

　　女人苦笑地伸出手，抚上他柔软的发顶。

　　“维兰，如果有一天，你有机会接触到一切的真实的话。到时候，请代替我，回到【她】的怀抱里.......”

　　壁炉中的火焰将它温暖的红色照耀在母亲和孩子异于常人的头发上，雪一样纯白的发色被火光印上晚霞一般不真实的红，与他们苍白的皮肤形成无比鲜明的对比。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