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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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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琅山,绝云崖。
罡风凛冽、寸草不生、乱石飞溅,远远望去尽是一副飞鸟绝、人踪灭的荒凉。这里是天玄大□□大极恶之地之首,其中绝云崖更是被称作死神的墓地。数百年间,坠下绝云崖者不计其数,纵然是修为通天的大能们,坠下绝云崖也无生还的可能。
此时,绝云崖边,一位红衣红发的年轻女子,倚在一块两人高巨石右侧。她浑身布满血迹,裂开的红衣上有着数不尽的伤口,渐渐虚弱的呼吸声,被凛冽的寒风所掩盖。她微一挪动身子,脚下便聚集了一滩血流。
涣散混浊的目光、单薄而颤抖的身形、剧烈起伏的胸口、越发煞白的脸色,无一不在彰显着她已经筋疲力尽、油尽灯枯了。要不是有身旁这块巨石作为倚靠,她恐怕此刻早已瘫软在地了。
片刻之后,她的正前方围满了黑压压的人群。这些人群当中,有冷傲如霜的剑修、有向来号称以慈悲为怀的佛修、有洒脱不羁、游戏人间的散修,这些人修炼方式和所属宗门不同,平时很难聚集一块。今日他们皆手持武器,同仇敌忾奔向这绝云崖,目的只有一个:便是除魔卫道。
所要除的魔,不是别人,正是倚在巨石一侧的红发女子-花时初。
准确的说,这帮人兴师动众齐聚于此,不仅仅是为了除掉花时初,更是为了她手上的一颗玄天至宝-炽焰珠。
“魔女,今天我要为枉死在你手上的人,讨回公道!”
“魔女,你这下逃不了了,还不快乖乖出来束手就擒?”
“魔头,你今日落到我的手上,我要替天行道我,让你尝受万刃刺心之苦!”
阵阵讨伐之声从人群中传出,不绝于耳。每一张面孔都是义正言辞、正气凛然。不过至于此行的真正目的,他们心里比谁都清楚。
这些满口正义的话,随着凛冽的罡风,一并吹到了红衣女子的耳中。她听了只觉得万分可笑,涣散的目光中瞬间散发着凛冽之色,嘴角扬起几分讽刺和嘲笑。
众人吼完毕,却始终不见花时初现身,他们实在等不及了,纷纷向这块巨石靠近。这些正道修士,别看他们嘴上说得义正言辞,实际上他们只敢缓缓移动脚步,慢慢靠近。
原因无它,他们害怕花时初会使出最后的阴谋诡计。因为从前这帮正道人,就吃过这样的亏。
几年前,他们在秘境深谷中围攻花时初。那时的花时初也是重伤垂死,只剩几口气吊着。他们原以为能顺利消灭这女魔头,谁知后面花时初竟然使出杀手锏,屠戮了不少修士。所以,此时此刻想起往事,这帮人心有余悸。然而想到花时初手中的宝物,他们只能硬着头皮,大着胆子前行。
“你们……想要这……宝物?”
花时初勉强站立起的身体,她冷笑着,右手缓缓抬起,一颗碧绿色,释放着精灵剔透光芒的圆珠,出现在她掌心中。在这颗珠子现出光芒的刹那间,所有人逼近的脚步停止,眼睛死死盯着那抹绿色,释放出无比贪婪的目光。甚至有的人喉结上下迅速滚动,早已对这宝物垂涎三尺了。
这些平日里自诩除魔卫道的修士,此时在花时初眼中却是这么的卑微丑陋。花时初的眼眸缓缓斜起,纵已身处绝境,眸光依旧高傲讥讽,眼眸深处更是充满着无尽的不屑:“你们布下大阵、千里追杀于我,不就是想得到这宝贝吗?你们谁想要,尽管来拿就是了!”
正所谓事出容易必有诈,这帮聚集的正道人听完之后,更坚定了花时初肯定是留了后手。他们各自对望一眼,露出面面相觑的神情,一时间竟也拿不动主意了。
花时初的嘲讽之意更甚:“怎么光有色心,没色胆?来啊,拿走这宝物啊!杀了我啊!你们一个个怎么都成怂包了?”
每个人都想得到赤焰珠,但是却没有人想第一个去送死,人人都打着坐收渔翁之利的想法。瞬间,人群中一片寂静,再也没有之前同仇敌忾的气势。
就在花时初得意洋洋看戏的时候,忽然之间,一阵清冷卓然的声音,响彻绝云崖。
“今日,本座便清理门户!”
众人被这声音的威严,震得不由得后退好几步。同时心中也不由窃喜,打头阵的人来了!
此时的花时初却是心魂俱颤。这道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了,毕竟曾经陪伴过她十几年的岁月。
“终于……还是来了嘛……”花时初惨白的嘴唇轻轻动了动,自言自语道。
片刻之后,一道雪华身影便翩然而至,如松柏般挺立在众人眼前。白衣男子面容端束清雅,衣袍无风自鼓,手持长剑,目光定定落在花时初身上。这白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花时初的师父,衍尘仙尊——顾萧寒。
“孽徒,在你临死之前,本座有问题问你!”
“天心派的太上长老赤云尊者,可是被你所杀?”
八年的师徒情分,竟只换来了这一声孽徒吗?顾萧寒声音如刀,锋利程度远胜于绝云崖上吹的罡风,他的话像不见血的利刃,一寸寸割在花时初心中,让花时初骨髓都生疼,疼痛的眼角中流出冰凉的泪水。
花时初一生骄傲如厮,只流过两次眼泪。一次是七年前被逐出天心派之时,还有一次便是眼下。太上长老虽非她所杀,可是她也难辞其咎,她就算有心想要辩解,但是有谁会听呢?有谁会相信呢?
花时初不愿正视顾萧寒那审判似的眼神,她偏过头去,轻轻垂眸:“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呢?我若说不是我杀的,你信吗?”
花时初这话一出,在一旁沉寂许久的正道修士立刻斥声道:“你这魔女休得狡辩!当时我们看的清清楚楚,你在紫霄秘境中布下阵法,困住了天心派的太上长老。然后废除他修为、将他挖眼、挑断筋脉!赤云尊者死得惨不忍睹啊!”
“衍尘仙尊,你别听这魔女废话了!赶紧动手替天心派清理门户,替正道除了这个心头大患吧!”
虽然赤云尊者已逝去多日,可听人再次提起自家师长死去的惨状时,顾萧寒清冷如冰的眼眸中,缓缓涌现出些许猩红之色,持剑的力度紧了又紧!
“杀吧,衍尘仙尊杀了我吧!”花时初早就无心活下去,一心求死。
她或许也早就死了,死在了七年前被逐出天心派的时候。在之后的这些年里,她忍辱负重,一直顶着魔女妖女的骂名,为正道人所不耻!她背负着数不清的罪名,却无从辩解。早就厌烦了这样的日子,死亡对她来说,本就是解脱。
花时初醒了。
是在众人的哀泣中,被“哭醒”的。
花时初缓缓睁开眼时,心中一阵犯怵。不过她周围的人见状后,赶紧由悲转喜,一个个抹去了眼泪。
“楚师妹,你可算醒了。可真担心死我们了。”一个蓝衣少女长长松了口气,秀丽脸上的悲伤之色被欢喜之情取代。
此时,边上的一位少年面露狂喜,就差没蹦跳起来,他狂呼着:“太好啦,楚师姐醒过来了。我就说,她吉人自有天相,不会出事的。”
说着说着,少年眼眶一红,热泪涌了出来,滚到腮边。
蓝衣少女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柔声道:“人都醒过来了,你怎么还哭啊?”
“我,我这是喜极而泣!”少年吸了吸鼻子,赶紧撩了半截袖口出来擦拭泪水。
众人这番失态的表情,让花时初彻底蒙圈。
这,这是什么情况?
花时初心中纳闷:我这是又活过来了?
似乎,不可能啊。
云锦画分明记得,她死了,死在了最爱的师尊剑下。
那种被凌霜剑贯穿胸膛的痛楚和窒息感,早已深深烙印在了她脑海中。
在绝云崖边发生的一切,如波涛汹涌般从花时初的回忆中冲出来。
回忆是如此鲜明,一切恍如昨日,历历在目……
突然,花时初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莫非,她这是重生回来了?
联想到周围众人刚才所说的话,云锦画心中的这种感觉越发强烈。趁着这档子空隙,她赶紧理了理思绪。
她确实是重生的。
重生在了一个修仙门派中的女弟子身上。这女弟子名叫楚汐,天赋极高,是罕见的修炼天才,年纪轻轻便修为了得。
天才天才,有时候也天妒英才啊。
花时初英年早逝,也和她的天才身份息息相关。因为她天赋异禀,被天心派寄予厚望。作为年轻一代的翘楚,楚汐双肩上一直压着很重的担子。
比如说,在这场即将到来的仙武大赛中,以楚汐为首的年轻一代天清弟子将参加大比,旨在夺得好名次,为宗门扬名立万。
楚汐知道宗门长辈们的心愿,因此倍加刻苦修炼。只是这仙武大赛中,汇集八方修仙界俊才,要想在比赛中拔得头筹,绝非易事。
楚汐也知其中艰难。要想夺得好名次,为宗门扬眉吐气,光靠在山上修炼远远不够。因此,楚汐向长辈们辞行,她要赴雪域蛮荒历练。
因为历代修仙者,想要提升修为和磨练坚强不屈的意志,大多会选择疾苦之地历练。
所谓想要得高深修为,必先劳其筋骨,苦其心志。
掌门清微真人听闻楚汐的请求后,心有不忍。倒不是怕楚汐吃苦,而是担心她此番前去过于凶险,万一楚汐出个什么好歹,后果不堪设想。
掌门一开始是拒绝的,奈何楚汐苦苦相求,最后他还是答应了。为了楚汐的安全考虑,掌门又派了两位长老级别的人一同前往。
只是……终究还是出了凶险。
楚汐一行人来到昆仑雪域的时候,遇上了九妖雪狐这一高阶妖兽,以及百年难得一遇的雪崩。
九妖雪狐狡猾异常,暴虐至极,虽然极难对付,好在有两位长老级别的人为楚汐保驾护航,凭借着几人合力,倒也把这妖兽收拾干净了。
只是,这百年难得一见的雪崩,却是避都避不开。楚汐被卷进雪涡中,生死难测,两位长老拼命互楚汐周全,一位身死,一位深受重伤。
楚汐被救出后全身冰冷僵硬,真气渐渐流失,一直昏迷不醒。这位深受重伤的长老,拼尽全力把楚汐送回宗门。
楚汐昏迷的这段日子来,一直被长辈和几位师姐们喂着各种灵丹灵药。仙家长辈们毫不吝啬,纷纷“倾家荡产”拿出各类珍贵药品。
遗憾的是,楚汐还是没能救活。
现在,顶替她活着的人是花时初。
回忆完楚汐这位天才女弟子的一生,花时初心中也不免叹息。
除了叹息之外,更多的还是唏嘘和感慨,楚汐的命运和她似乎也有几分相似。遥想当年,她也这般天赋异禀,也深受师尊的偏爱,被天心派上下寄予厚望。
天心派这三个字涌上来时,花时初的心像是被什么利器戳到了,狠狠战栗了好几下。
天心派……
方才,花时初只是粗略回忆了楚汐的一生,对这位弟子所拜入的宗门,并没有过多留意。
这会,她确实震惊了。
花时初皱眉,心道:不会这么巧吧?
然而,当环顾四周时,看到周围年轻男女弟子身着浅蓝色衣衫,衣衫袖口绣上了云纹松柏图案时。
花时初深深呼吸了口气。
这是天心派的弟子服饰。
她当年修炼的宗门,正是楚汐拜入的门派-天心派。
花时初心中苦笑,这世上的巧合,果然都被她给遇上了。
重生已经够巧合了,好死不死,还重生在了天心派的弟子身上。
天心派,看来这是她两世也绕不过去的关卡。
这是她当年拜师学艺、感受温暖的地方。
也是她挥剑斩断情缘的地方。
花时初自嘲笑了笑,她想:若是,天心派的众位前辈师长知道她回来了。想必一个个都要拔剑出来,要把她千刀万剐,挫骨扬灰了吧。
像她这种正道弃徒,人人得而诛之……
花时初突然想到了她的师尊。若是师尊知道她回来了,该当如何?
是用凌霜剑指着她,说些清理门户的话?
或是亲赴魔域告诫她,要回头是岸,莫再做伤天害理之事?
此时,她脑海中突然闪过师尊的模样:清冷卓然,孤高绝立。如山间明月,如松下清风。
那么霁月清风的一位剑之公子,也曾为了她熬干心血。
想起当年和师尊的点点滴滴,花时初心里忍不住一阵酸楚。
这时的花时初,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刚入天心派门下,懵懵懂懂、时常哭笑的女孩。两世为人的她,早已看破世态炎凉,心志有超乎常人一般的坚定。
可是想到师尊,
她的心好像被刀戳了,
她想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