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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做戏 ...

  •   大晟454年,夏,第二十五任神使云枫自然死亡,享年112岁。

      清晨,天是一片幽蓝,神使所在的宫楼灯火通明,跪着的下人静悄悄地流泪,奔走相告的管事人虽难掩悲痛,但不失仪态。

      一时间,整个王宫能点灯火的地方都明亮着。王上的寝宫乌压压地又出来一队人,由总管江公公带着快步往北边高楼的丧钟处去了。

      太后的居所在王宫的西南面,那是个可以看到丧钟的地方。

      外面的喧闹早已扰醒了太后,她喘着气,平复内心的慌张,她正想着叫唤门外守夜的下人,结果贴身侍女阿蓉却先一步进了房内。

      阿蓉轻轻地把门带上,但脚步略显急促,她一步走三步的快快赶到太后面前。

      她搁着帘子,带着重重的喘息声说着:“禀太后,望天楼出事了。”

      望天楼是历任神使所在的居所,太后一听这名字就慌忙地从床上坐起。

      “神使薨薨了”

      阿蓉说完便跪拜在地,丧钟的鸣声回荡在整个王城。

      城中家家户户都穿衣出门,望着王宫的方向,脸上即有好奇地表情,又有悲苦的神态。

      同在太后宫殿入寝的安鹤长公主,半披青丝,衣着单薄的白绸,双手抱胸,如一棵松柏屹立在清晨微凉的风中。

      她一言不发的站在原地,直至红日升起。

      太后从醒来后就把自己收拾的得体大方,素雅但不失显赫的贵气,正合适这国丧的氛围。

      阿蓉扶着太后踏出房门,走过一个种满荷花的弯曲长廊,在远远就能望见宫殿大门的地方,太后看到一身素衣的安鹤,她感到不悦。

      “你们就让她这样站着?”太后呵斥着阿蓉。

      “不敢,是殿下不让我们打扰她,也不让告诉您。”阿蓉连忙回应。

      “哎呀,这孩子。”

      太后加快了步子,那木长廊上发出了沉闷地声响,安鹤也有所察觉。

      她拉拢着的脸对太后挤出了笑。

      “母后。”

      “听说你在这站了半宿,这是做什么?”

      安鹤笑而不语。

      太后拍拍阿蓉的手,“快,叫人给她拿件厚衣服披上。”

      安鹤对此一口回绝,“不用,我等会就回屋里换身行头,待会去见王上,然后就要回曦城了。”

      她们母女俩一同朝着宫殿的见客大殿走。安鹤离得近,先几步到门前等着太后,接过阿蓉的手,搀扶太后进屋。

      太后还没落座,上来就紧握住安鹤的手臂,“怎么就要走了呢?不是还要再待个十几日吗?”

      “原本是这样打算的,可是神使的事太突然了。”

      神使的离去是件大事,算得上国丧,是所有在朝官员都要入王城,参加封棺之礼。

      安鹤的夫家是当朝的驻关大将军,是有封官加爵的皇亲国戚。安鹤可以不在场,但他的夫君许骋必须在,否则就会遭到万人唾弃,声名尽毁,甚至会引来他人不必要的猜忌。

      “母后你也知道,许骋是必定要来王城的。但是他一来,曦城就失去主心力,万一东岚趁机而入,遭殃的是无辜百姓。”

      安鹤自信且神情坚定地说,“我必须回去,即使他不在,仅凭我一个人也可以死守阵线。”

      “不妥,你这话说的不妥,什么生啊死的,不能随便从嘴里说出来。”

      “是,习惯了,都忘记了宫里的规矩。”

      太后双手拖住安鹤的脸,“四年才见这一次,不到十日你就要走了,我舍不得。早知就不应将你婚配于许家,常年在外,要是受了委屈,我也不能及时知晓。唉,真不该远嫁。”

      “母后,许家待我很好,而且我何时让自己委屈过?”

      太后忍不住落泪,这可是她捧在心尖上疼爱的闺女。

      安鹤轻轻拭去太后的泪滴。

      太后突然想到什么,神情坚定地看着安鹤,“鹤儿,我有个不情之请。”

      “母后要什么尽管说就是了,女儿能办到的一定不会拒绝。”

      “我想让许曜留下。”

      许曜,安鹤公主与许骋的第一个孩子,现如今四岁了。自他出世以来,边境战乱不断,近一年才安定不少,这才得以来到王城见皇宫里的太后祖母和王上舅舅。

      许家世代驻守边疆,颇得民心;曾带领将士把遗失的城池夺回的安鹤,同是受人敬仰。二者相结合,功高盖主的势头,越传越猛。多疑的王上曾多次以牺牲他们至亲的性命为前提,试探他们的忠心。

      王上想要稳住民心,让自己在这王位上坐得更久,在做不出丰功伟绩的情况下,只能以许曜为要挟。

      世人看到的是王上心胸开阔,不忌流言蜚语,君臣关系和谐。可安鹤知道的却是,他要许曜作为质子留在宫中。

      安鹤的双眼如风鹰般尖锐:“这是王上的意思吗?”

      此话一出,阿蓉识趣地把下人都带出房屋,关上门。

      阿蓉轻声叮嘱道:“梧宁宫的人只有聋子、哑巴和死人,明白吗?”

      “明白。”

      众人散去,只剩下阿蓉一人守在门外。

      屋内,太后有了些怒气,“我即使是疼你,也不能完全保住你,这天下还是你皇兄说了算。”

      “他不该怀疑我,不该算计我。尽管世人皆道,最是无情帝王家,可我明白他从前对我的疼爱是真的,也就不在乎闲言碎语。”

      安鹤语气倔犟,眉眼间却流露出了不满和委屈。征战沙场的女将士此刻在母亲面前露出少女的神态,双手轻轻地搭在太后的肩上,整个头埋了进去。

      “母后,我真的很生气。”

      太后抱着安鹤,抚摸着她的头,“我知道,我都知道的。”

      一段时间的沉默后,太后承诺道:“只要我想,许曜他,会一直待在我身边。”

      许久,安鹤一言不发的埋头于太后的肩上轻轻点头,然后转身抹掉眼泪。

      太后要先一步去见王上,安鹤则回房收拾了一番。在下人服侍她装扮的时候,她时不时谈起神明与神使,眼泪一滴滴地落下。

      在场的所有人,都以为她因为神使的离开而悲痛。

      然而这一切都只是她的计谋。

      王上亲自送安鹤到朱门,跨过这扇门,才算是正式出宫,踏上归途。

      年过三十的王上,一身素雅的奔丧装扮,黑色帽檐把灰白的发鬓和胡须衬得光亮。暗黑的眼袋长到颚骨的上端,双眼浑浊,见不到一丝气色。

      他的威严,得益于端正的骨相和充满钝感的眉眼。被他抱着的许曜,相比之下,显得轻柔。

      这孩子异常安静。因为安鹤经常出城抵御外敌,他早就习惯了与母亲分别,礼貌地挥手。

      “娘亲,再见。”

      许曜的嘴像是含了腻人的糖,讲出来的话总给人甜蜜的感觉。

      安鹤轻轻揉搓着许曜的小手,这次她的泪水是真的要夺眶而出了,不舍和疼惜的神情交织着,她缓缓松开手。

      王上亲吻了许曜,雄厚的声音说道:“路上小心,母后和朕都会把阿曜照顾好的,你放心。”

      每瞧一眼,安鹤都坚信她的皇兄真的苍老了许多,恍惚间,在他身上看到已故的父王的身影。

      “皇兄,有鹤儿和许家在,你就一定会轻松许多。”安鹤骑上马,逐字逐句地说,“请相信我,保重。”

      看着安鹤决然离去的背影,王上哀愁的神情里多出了些许雄鹰的警惕和疑虑。

      回去的路上,王上突然冷不丁对许曜来一句,“对不起。”

      许曜什么都不说,只是摇摇头,并且用温热的小手试着抚平王上紧皱的眉头。

      神使的丧事已经过去两天了,人们的脸上看不到喜悦。

      安鹤在歇息的间隙,听来来往往地过路人说到两件事。

      一是,安鹤长公主先前不敬神明,想要取而代之当今圣上的传言,随着她虔诚地在寒风中哀悼神使和许曜被留在王上身边教养的事而不攻自破。

      二是,神使离世的当天,王上就派人找同一时间新生的婴孩,这孩子将会是新一任神使。

      大多数人都谋划着让自己的孩子成为神使,因为这意味着神明的注视,这家人注定永生永世无灾无难。

      安鹤倒是对第二件事提不起兴趣,但关于自己事,她一颗心终于是安定下来。有关叛变的谣言越少,她和许家就会活的越长久。

      即使王上不把许曜留下来,她也会以战乱不便为由,将许曜交由母后教养,主动让他留在宫中。

      表明她的决心,从而消退一些王上的疑心。

      回宫这几天,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是经过深思熟虑后完成的。对于她爽朗的性格来说是种折磨。

      于是,在回程的一片空旷无人的平原上,遇到往王城赶去的许骋时,内心的委屈和喜悦就要把她的身体撕碎。

      许骋也甚是担心和想念她,俩个人远远就认出对方,都是直接下马,双向奔赴。

      “怎么样?你还好吗?”许骋问。

      “不好,一点都不好,装得我难受死了。而且我一点都不想把阿曜留在宫里,我不想的!”

      安鹤近乎失态的压着嗓子大喊大叫。

      许骋粗糙的大手轻拍着安鹤的后背,安抚着她。

      “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剩下的事我会处理好的。”

      “嗯。”

      他们相拥不过一瞬就要离开了,尽管依依不舍,但不得不各自赶去该去的地方,完成该完成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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