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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蚌病成珠(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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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蓑动作飞快,热水一冲衣服一套,人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了门。如果不是他的头发还湿漉漉的,白色衣服上也洇出些一些暗色的、稀稀落落的水渍,几乎令人难以相信这么短的时间内他竟然洗了个澡。
他前脚刚出去,门还没关上,后脚就听见梁江雪在屋子里自言自语:“又不是农村里拔鸡毛,怎么热水一烫就走了。”
孟蓑:“……”
可惜孟蓑走得太快,没听见梁江雪一边洗澡一边还在继续嘀咕。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我去男生宿舍查房,那些臭小子不都一宿舍的人一起洗澡吗,他怎么脸皮这么薄?
折腾了一个晚上,台风好不容易终于偃旗息鼓。
孟蓑本来打算早点睡的,却听到卫生间里一直有动静。一阵一阵的,闹得他心痒。
梁江雪到底在干嘛?他想。
过了好一会,声音一直没有消失。他甚至开始胡思乱想:难道……不是梁江雪?家里进贼了?
他小心翼翼地敲了敲卫生间紧闭着的门,甚至做好了破门而入的打算。好半天,门把手终于动了,却动得异常慢。
门开了。梁江雪站在门里,一只手湿漉漉地悬在身侧,一只手上还拿着长条的板刷,满手的泡沫。看来,是用手臂开的门。
“你要用厕所吗?”
“哦……不用,”孟蓑扫了一眼满地横流的泥水,“我听到有动静,还以为家里进贼了。”
“台风天,贼也要休息吧,又不是高中班主任。”
梁江雪自嘲地笑,然后转身回去继续刷鞋。从干净的那只鞋可以看出来,这正是他白天穿的那双。他走路很慢,甚至有些一瘸一拐的。
“你脚怎么了?蹲麻了啊?”
“可能脚踝有点扭到了。”
梁江雪的家居服裤腿卷得高高的,脚上穿了双凉拖。大概因为起来走了这么两步,一只裤腿落了下来,将将要拖到湿漉漉的地面了。
“明天都是自修课,你还要去学校吗?”
“孟蓑,”梁江雪抬眼望向他,“帮我这边裤腿卷一下。”
不是请求语气,是理所当然的。两个人各说各的话题。然后孟蓑上前,弯腰照做。
“要。有事。”
“那你电瓶车开去吧。我充电了,钥匙没拔。”
“不用,就这么两步路。开什么电瓶车啊。”
“袖子,”梁江雪边说边抬起手,“袖子也撩上来点,要掉下去了。”
孟蓑再次照做。然后,他就瞥见了浴缸旁边竖着一双异常眼熟的白色板鞋,也刷得锃锃亮的。是他的。梁江雪刚刚是在刷他的鞋。
一瞬间,他甚至有些结巴:“那鞋你不用管,放那儿就行。”
“都刷完了,说这些。”
其实孟蓑也觉得自己刚刚那话有些装腔作势,只是他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谢谢。
“没事,反正我要刷鞋子,顺手的事。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出门。而且今天不刷,泥巴干了就不好洗了。哦对了,你那裤子,我也一起扔洗衣机了。”
孟蓑又憋了一句谢谢。
梁江雪抬头冲他笑笑,“吵到你睡觉了啊?你们家的隔音确实不太行。”
……怎么又开始聊隔音了。
不知为什么,气氛忽然变得凝滞起来。孟蓑看见梁江雪的居家服衣领随着动作一晃一晃的,他莫名生出一些旖旎的遐想。
“太晚了……那我先睡觉了。谢——”
“好了,别谢了,赶紧去睡吧。”
并不漫长的夜晚,但他做了个异常疲倦而又缱绻的梦。
孟蓑并不是一个晚熟的小孩,梦境里也不是没有出现过令人想入非非的画面。他以为自己对男女之事是不感兴趣的。哪怕是六子和钟浪在他家里看碟的那天,他也是新鲜了片刻就睡了过去。
但为什么昨晚会做这样的梦呢?
直到一大早,跟着钟浪他们坐在二楼食堂里,昏昏沉沉地吃着一碗牛肉面的时候,他还在纳闷昨夜那些旖旎的画面到底是为什么会出现在他梦里。
可惜,一直是朦朦胧胧的,即使动用想象力也没法将它变得清晰。
台风过境,雨过天晴。今天是个相对比较自由的周日,大家心情都很好。只有孟蓑闷闷的,不怎么说话。出门的时候,被隔绝在清晨突然而至的人流之外。
钟浪转头寻找孟蓑,身边的六子却突然一个健步如飞,抬腿就要往食堂外的非机动车棚跑。
“你干什么去?”钟浪问道。
“我去看看电瓶车!”
“电瓶车有什么好看的?”
“那辆大黄蜂,跟孟蓑家的长得一样。”
钟浪向他指的方向看了看:“大黄蜂这种款式满大街都是,有什么好看的?”
“哎呀,一时半会儿说不清。你们先走,我去去就回。”
没等孟蓑从食堂出来,人就跑得没影了。
“六子呢?”
“看大黄蜂去了。”
“啊?他去我家了?”
“什么去你家,他是去看大黄蜂了。又不是只有你家才有大黄蜂。”
“啊?”
两个人齐齐摸不着头脑,牛头不对马嘴地交流了老半天,还是毫无进展。
还没走出食堂多远,孟蓑忽然听到背后一阵急急的脚步声传来,六子从身后来了个明目张胆的偷袭。就这么两步路,他还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要命了,老孟。冷……冷面阎王把你大黄蜂偷了。”
孟蓑:“啊?”
这下两人更是大眼瞪小眼了。孟蓑的脑子好不容易才完成了对“冷面阎王”和“大黄蜂”这两个词的解码,六子又继续语出惊人。
六子:“他怎么穷成这样了,都要去偷电瓶车了?”
钟浪:“不能吧,你是不是看错了?大黄蜂遍地都是。”
六子:“怎么可能看错!老孟的大黄蜂那腮红可是我亲手画的!我老远就看到了。而且它的反光镜也跟别的车不一样,我借来开的时候,在西门巷的墙上……嘿嘿,蹭了好长一个疤。”
孟蓑:……
钟浪:“你确定是梁江雪开来学校的?”
六子:“废话,我都看到了。不然我特意去看什么电瓶车。那大黄蜂满大街都是。”
钟浪转向孟蓑:“难道你家真进贼了?”
孟蓑摇摇头苦笑,意思是怎么可能。
他也正在困惑。也许是梁江雪脚上的扭伤严重了,没法走路来学校,所以才把电瓶车骑来。这样,起码可以少走几步。
但是,怎么会这么严重呢?昨晚不是还好的吗?是因为泥地里撑的那一脚才崴到的吗?
“害,他那大黄蜂,八百年才骑一次,又不拔钥匙,问他也白问。”六子继续若有所思地推理了起来,“不过……也不像是冷面阎王偷的,那他也太明目张胆了。也许是他从哪儿买的?但这也太背了吧,第一天上岗就被前主人逮个正着?”
钟浪颇为捧场地:“搞不好就是你说的那样。”
得到认可,六子越说越起劲:“而且我跟你说,那大黄蜂脏得很,肯定是昨晚台风天出去跑了好远,惹得一身泥……”
“好了,越说越离谱了,”孟蓑终于开口打断道:“那大黄蜂,是我借给他的。”
“怎么可能?你怎么会借——”
我也不想的,是你自己非要捅出来的。这就怪不了我了。
孟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略去了细节,简要地解释了大黄蜂事件的来龙去脉,最后道:“梁江雪,他就是我家新来的房客。”
还没等六子解码完这话背后的信息,孟蓑早拉着钟浪跑得没影了。
一顿平平无奇的早餐,怎么会吃得这么跌宕起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