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灵》霜余

48、第 48 章

　　李钰敏面容扭曲，整个人的外形在黑雾的包裹下似乎发生了骇人的变化，她的指甲开始伸长，僵硬地扭动了几下脖子，骨节咔咔作响，愤怒睁大的双眼里涌起血泪。闪电一般冲向支晓。

　　一团金色火焰啪地在支晓面前炸开，为她挡住了李钰敏的功绩，火焰和长长的指甲撞在一起，被锋利的指甲划开，变成三道火星消散。
　　“嘶。”祝伊甩了甩手臂，“她攻击力好强。”
　　“当然了。”商玉凉一边说着一边小跑向支晓，“这可是实体攻击，比阴灵强，认真点。”
　　“我很认真。”祝伊也从藤蔓后钻了出来。

　　然而他俩确实水火不相容，祝伊甩手打出几道火焰想要去挡住铆足了劲攻击支晓的李钰敏，那边商玉凉和她反应一样，数道水柱破空而来，水火相见，滋啦啦的声音不绝于耳，一股股白色水蒸气蒸腾而起。
　　吸收了半消散的灵息，反而让李钰敏的黑雾更加暴涨和凶残。
　　祝伊：“……”
　　商玉凉：“……”

　　他俩现在犹如敌方的卧底，是对手最强劲的奶妈，最坚实的后盾。

　　李钰敏一边攻击支晓，身周无处的黑雾凝成锋利的爪状，不分对象地无差别攻击着爬满大树的藤蔓和另外两个人。
　　祝伊和商玉凉有些捉襟见肘，主要是两个人反应速度几乎一样，各自的灵息挡下了不少黑雾，更多的水火不时碰撞在空气中，在消散前成为李钰敏的养分。
　　一时间整个藤蔓前的林子里弥漫起黑白两种雾气，勉强才能看到其中的躲闪跃动的人影。

　　祝伊有些着急，李钰敏被她和商玉凉喂的这么强，支晓应付得了吗？
　　商玉凉显然和她想的一样，两人在雾气中看不清彼此，也找不到支晓在哪边，只能凭借着偶尔风刃掠过的声音确认她还在。
　　“支晓！”祝伊大喊，“你先躲起来！”
　　除此之外她想不到办法了。

　　但是黑色雾气越来越浓，几乎能阻断声音，她明显感觉到自己声音大概没有传出五步开外，支晓不一定听得见。
　　而且她一开始把李钰敏的仇恨拉得稳稳的，想躲似乎也不太可能。

　　祝伊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自己先停下，让商玉凉单独对付黑雾，起码这样李钰敏就别想在得到他们的灵息，本来她吸收的也是半消散的灵息，维持不了多久。
　　但是她现在只要一停下，那锋利的雾气切过来……
　　她咬了咬牙，算了，就当姓商的欠她的，她出去后绝对上赫连家去索要天价医药费。

　　祝伊挥散释放出去的火焰，躲过了几只抽过来的雾气，黑雾速度太快，不能防御直接躲还是勉强了些，何况她还穿了双高跟鞋，冷不丁脚下一矮，鞋跟陷入了泥土里。
　　天杀的，她以后再为了气场两米八穿高跟鞋做任务她就不姓祝！
　　一道黑色雾气横里抽过来，祝伊只来得及迅速歪过身子，手臂上一阵尖锐刺入感，她还没感觉到疼，先感觉到了温热的血液顺着手臂淌了下来。

　　身旁传来一身闷哼，雾气散去了不少。
　　祝伊抬头看过去，商玉凉背对着她单膝跪在地上，她只一眼就看到了他裤子上一道血痕，从小腿延伸到膝盖，他勉力站起来，身边一道遮挡的水柱都没有。
　　他也放弃攻击了？

　　商玉凉和祝伊想的差不多，两人几乎是同时间停止了抵抗，林子里的白色雾气散去，只剩下扭动着胡乱切砍的黑雾。
　　他们还没找到支晓的身影，黑雾的攻击就先来了。

　　商玉凉瘸着腿，祝伊废了一只手臂，雾气来的势如闪电，两人根本来不及反应，黑雾锋利的边缘倒映在眼底，商玉凉瞳孔紧缩，只来得及勉强放出一道水墙挡在祝伊面前，自己整个人暴露在黑雾的攻击下。
　　千钧一发之际，几道风刃强势地袭来，撞在黑雾上，叮铃当啷的声音响起，一只只差不多凝出了实体的黑雾爪子被击退，风刃也消散于无形。

　　然而一秒的间隙也没有，黑雾们再次卷土重来，袭向祝伊和商玉凉。
　　祝伊放下一半的心再次高悬。

　　下一刻，一股热流扑面而来，金色近乎炽白的火焰浪水一样涌过来，把祝伊和商玉凉裹在其中，透过火焰的缝隙看出去，黑雾利爪在火焰下左冲右突，火焰却不减丝毫动摇，火舌毫不留情的碾压过去，不少黑雾扭曲着被火焰烧成黑灰，又被浅绿色的风吹散。
　　有风助兴，火烧的越来越旺，黑雾们不得不缩小退回到主人身边，畏惧地不敢再往这边过来了。

　　火焰逼退了黑雾，却也点燃了不少树木，商玉凉忍着腿上的伤正要唤出水柱，不远处响起一个清凌凌的声音：“别动，我会处理。”
　　商玉凉本来就是条件反射的动作，被支晓一说，迟疑地住了手。
　　眼前炽白的火焰似乎不是他可以扑灭的，说不定他的水又给李钰敏送上一波灵息。

　　随着支晓话音落，一股股水柱凭空出现，轻而易举的扑灭了火焰，在水汽蒸腾之前迅速凝成冰，冻住了所有半消散的灵息，化成了一场飘飞的大雪。
　　祝伊脸上落了两片雪花，被凉的打了个机灵。
　　脑子后知后觉的开始转动，这些……都是支晓一个人做到的？

　　不可能吧，每个守域者都只能使用一种属性的灵息，天生不可更改，她居然能使用三种？！她的灵息不是风吗？
　　刚才的火焰快接近白色了，灵力得有多强大才能使出炽白色的火焰……而且现在能用火的守域者就只有她这硕果仅存的一个，再也没听说过谁能御火，支晓既然能，为什么之前都没见过她？
　　还有凝水成冰……

　　祝伊看了一眼商玉凉，商玉凉却没有看她，目光穿过飘落的大片大片的雪花，凝重地看着从树林中走出来，慢慢走到李钰敏面前的支晓。
　　察觉到她的视线，商玉凉才转过眼珠瞥了她一眼：“我做不到，据我所知，现在能御水的人里也没人能做到。”
　　祝伊沉默了，两人一起看着支晓，先手动脚朝她走了过去。

　　支晓站在李钰敏面前，她身后的黑雾被坚冰冻住，暴涨的指甲被风刃削去，她跪坐在地上，仰头看着支晓，猛地伸手向支晓抓去。
　　“哎！”祝伊想过去，被商玉凉拦住了。
　　商玉凉始终看着支晓：“我俩就别添乱了，你过去能干什么。”
　　祝伊：“……”道理是这个道理没错，但是被姓商的说出来格外刺耳。

　　支晓没动也没躲开，任由李钰敏抓住了自己的手腕。
　　李钰敏喘了几口气，四周看了看，像是突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她惊慌失措地支起身子，死死掐住了支晓的手，指甲几乎要掐进她肉里，支晓却眉毛都没有皱一下。

　　“我、我儿子……”李钰敏慌张地开口，“天航，我想见天航……为什么阻止我，我没有不爱他，是，我是个不称职的妈妈，我很后悔，我只是想挽回他，他做错了什么呢，他是为了救人，他不是自己掉下去的……”

　　李钰敏说的断断续续，声音哽咽得让人听不清，眼泪流了满脸，茫然又无措，扭曲的脸孔也慢慢恢复了原本的样子，脸上的浓妆被冲掉了，露出被遮盖住的厚厚的眼袋，憔悴又狼狈。
　　“我找遍了所有的办法，有人告诉我，说我身边有个成精的灵物，只要用它的真身雕成我儿子的样子，就能让我儿子回来。”她放开了支晓，捂着脸痛哭起来，“我在做什么呀，我怎么会信这种了这种荒唐的事情，我是不是害了整个镇子的人？我、我到底在做什么……”

　　“李钰敏。”支晓轻声唤她的名字，“你知道你的儿子已经去世了吧。”
　　李钰敏怔怔地，痛苦地点了点头。

　　支晓静静看着她：“告诉我你真正的愿望。”
　　“我真正的愿望……”李钰敏抬头看着支晓，对方的眼睛像一泓清泉，温和地注视着自己，仿佛原谅了她所有荒诞不羁的行为，带着救赎她的悲悯，她流着泪喃喃地开口，“我……只想再见他一面，我想问问他，他那个时候冷不冷，害不害怕，有没有……恨我不在他身边……”
　　“如你所愿。”支晓抬起手贴向她的额头。

　　李钰敏再次睁眼的时候听到了扑水的声音和有人呛水的声音，那声音听起来已经力竭，咳嗽都被堵在嗓子里，想要呼救都只能发出嚯嚯地喘息声。
　　是天航！

　　她记得去水边的路，天航死后她回到小镇，每天都会去那个水边，无数次的想象着要是有人能发现他，要是有人刚好路过，要是她在，程天航一定能得救。
　　有时候她也会在心底想，死的凭什么是她儿子，而不是那几个非要来玩水的孩子？他们是活该，天航是无辜的，他救了三个人，得到的回报就是独自沉入冰冷的水底。

　　但她马上就会打消这个念头，可她能摒弃那些恶毒的仇恨和想法，却无法面对对自己的诘问。
　　归根究底，是她造成了这样的结局，是她选择抛下孩子去大城市打工，她总以为以后那么长，有的是时间和孩子相处，可那天回到殡仪馆确认尸体，她才发现儿子比自己想象中的高，他在她不知道的地方长大了那么多，而她一无所觉。
　　她凭什么觉得未来还有更多的时间呢。

　　李钰敏挣扎着辨认方向，向水边跑去，重重黑雾如附骨之疽，四面八方涌过来裹住了她，她惨叫起来。
　　好疼，好痛苦，喘不过气了。
　　可是天航那个时候比她现在更痛苦吧，她必须去，她必须去，可她疼得浑身发抖，整个人滚倒在地上无法动弹。

　　身上的疼懂骤然间减少，李钰敏愣了一下。
　　她回头看去，漆黑的道路上支晓遥遥跟在她身后，扭动的黑雾朝她席卷而去，她身着黑雾之中，朝她投来一个极浅的笑：“走吧，别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