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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12 断烟离绪,关心事,斜阳江隐霜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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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烟离绪,关心事,斜阳江隐霜树。半壶秋水荐黄花,香噀西风雨。纵玉勒、轻飞迅羽,凄凉谁吊荒台古。记醉踏南屏,彩扇咽寒蝉,倦梦不知蛮素。
——吴文英《霜叶飞》
暗夜之中,星光在夜空上闪烁。啸西风吹熄灯烛,房间有微微的光芒,从窗户上透射进来,水波的影子轻轻晃动在窗上,留下一纸剪影。
啸西风习惯地环住殷瞳的腰身,与她相拥而眠。
殷瞳的脑袋贴着啸西风的胸膛,双手自然而然地放在他身上,感受着头发被他的呼吸微微吹动。
就这样静静地躺着,感受着彼此还在身旁的幸福。
殷瞳微微仰起小脸,看到夜色中啸西风棱角分明的脸,微不可觉地轻叹了口气,又将脸贴回他的胸膛,心中默默地数着他的心跳。
她告诉自己,他的心是为自己而跳动的,自己还能有什么不满足呢?
头上响起啸西风的声音,在寂静的夜中慢慢飘进她的耳中。
“你有话想要问我?”
“你想说,就自然会说。”殷瞳将搭在他腰上的手收回,放在他的胸前指尖把玩着他的长发,眼光看着那衣襟别开出,健壮胸膛上那如烈火冉冉燃烧的蓝莲花印记。
啸西风握住放在自己胸前的手,她的手细软,握在手心上怕一步抓紧就会溜走。
每一次他握住,都会紧紧地不松手。
曾经他发誓,除非死,否则绝不松开她的手。
“我从未想过要瞒着你什么……”他缓缓地开口,下颚抵在殷瞳的额上,细细地摩挲着。
“只是我怕你会受伤……你知道的,我最不希望的,就是看到你受伤难过。”
殷瞳一抬头,对上他灿若星辰的双眸,眸光如月色般幽幽清澈,他的眼瞳中有她小小的身影。
她张口说道:“你我的心早已牵在一起。你有心事,我却不知晓。你有事,我却不能帮忙,你知道我有多难过?”
啸西风看到殷瞳眼眸之中,若一湖秋水,眉间带着点点愁绪,他忽然自责,怎么自己又让她的眉梢捎上了忧愁?
他想要开口,殷瞳的指尖抵在他的微张的唇上,只听到殷瞳轻轻说道:“西风,我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只能让你保护着的沈瞳了,经过了那么多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我明白有些事有些人过去了,就再也不能回去了……”
啸西风心领神会,知道她说的那些事那些人指的是沈如墨。
曾经沈如墨这三个字,在他心中就像是一把横着的刀,燃起他心中的嫉妒。
只是现在听着她语气平淡地说着过往,他的心中流淌过一片喜悦。
“现在,我只想好好爱着我所爱的人。”啸西风的唇角微弯,殷瞳的指尖沿着他性感的唇线摩挲到他的嘴角,像是这样能收藏起他的笑容。
“我更想陪着他,走过风雨!”她坚定着自己的心。
啸西风将殷瞳搂入怀中,说道:“好。等我完成这事情后,我们就再也不分开。那时候,你不许将我甩开。”
啸西风说,今日收到的是殷石的来信。他恼自己百密一疏,原本两年前他支持唐岱率兵回晋元国,借唐岱之手击败崔鹏,他再借机出现将崔鹏和凤夫人囚禁,以此将古月国收入自己的掌控之中。
他以毒药控制崔鹏,让他成为自己的阶下囚,而对于凤夫人,虽然他知道她不是他的亲生母亲,但是念在她的养育之恩,又是殷仇殷瞳世上唯一留下的亲人,他只是将她囚禁在宫中。
只是他没想到,当日在玉府中,萧忆故作失手,引萧泉入局,他埋伏在外由沈如书引领的人马居然没能捉住萧泉,而让苏晚带着他逃到了与古月国接壤的玉罗关中。
听殷瞳说了,苏晚是毒王苏的后人,解开崔鹏身上的毒不是难事。
一年前啸西风让轩若和古月奴回国,本来就打算将古月国还给月奴。月奴想要杀了崔鹏报仇,可是啸西风却因为未将古月国所有的势力收拢而让月奴稍等一时。
万没想到,就是苏晚趁这个时候潜入宫中,解开了崔鹏的毒,与他达成协议。
盈玉小蛮留守在宫中,被崔鹏反击得猝不及防而失手被擒。
只有殷石负伤逃了出来给啸西风送信。
而如今,那个有着古月国第一军师之称的文忠先生献计,崔鹏以啸西风的名义,和凤夫人伪造啸西风的手令,调动了原来早已归附啸西风座下的殷家军,攻向苍渊国,陈兵在边界之外。
接到古月国发动战争的消息,萧忆从玉城已经赶回京都渊城。
恒帝身体不大好,基本上所有的国事都交付给萧忆。萧忆当下不迟疑,点兵亲率至玉罗关。
苍渊国与晋元国的战争刚结束没多久,百废待兴,国库也剩下不多。啸西风知道这是攻回苍渊国的机会,但是这件事情却绝对不是由崔鹏出手。
黄昏的时候看到殷石让小西带来的来信,他胸中怒火腾起,手中的信就化作白花一片落在了河上。
殷瞳听了啸西风的话,知道事情紧急,刻不容缓。
次日,她在岸上送别啸西风。五年前,他们也曾分别在河岸之上。那时候他没有亲自出来送她,只是让小鱼将断愁和绯玉扇托付。
而今日,她才知道,为何当初啸西风不出来?
因为离别,往往很不舍,
他在她的额上轻轻印下一吻,不舍地呢喃着:“等我……”
看着他的身影在马背上,消失在柳河岸的一头,殷瞳浅浅地笑,因为她知道,他们很快会相见,分离不过一两日的事情罢了。
她没有回到逍遥舫,而是往玉府走去。
那夜匆匆被啸西风带走,还未来得及收拾行李。
从玉府取回装着绯玉扇的锦盒和几件衣服,玉无双亲自送她到府门。
玉无双知道,像殷瞳这样的女子,就应当遨游在天地,而不应该拘束在四面墙之内。
他也知道,如今的她比之前第一眼相见的时候更美丽了,是因为她终于见到了自己心上那人吧。
道别了玉无双,殷瞳回到了舫内,从腰间取出红玉箫,放至唇边,清幽的箫声从舫内传出。
这箫声,不似以往如泣如诉地呜咽,如一缕清风在天地间飞扬,让岸上的人不由得驻步。
她倚窗而立,指尖在红玉箫的箫洞上上下颤动,睫毛长长,如蝴蝶扑闪着羽翼。
舫外甲板上有两道轻轻落地的声音,一人步伐微沉,而另一人若非那突然有些慌乱的脚步,凭着他的轻功,殷瞳是听不到他的声音的。
她放下红玉箫,将它又别在自己的腰间。
“既然来了,就进来吧。”她隔着帘幕说道。
屋外的二人,本来在岸上听到那似曾相识的箫声,心中一时激动。原本前来岸上,是因为昨日在街上巧遇了那受伤的苍渊群雄,从他们的口中,终于有了她的消息。
寻着而来,一路上心情忐忑不安。直到听到舫内的女子那清越的声音响起,二人相视一眼,都难掩眼中的喜悦。
银衣男子当先掀起幕帘进去。
殷瞳笑着看他走来,果然没有猜错,来人正是沈如书。
而随他进来的,那白衣如许不染尘屑的身影,不是沈如墨又是何人呢?
昨天放走了苍渊群雄的时候,她就知道他们终会寻来,所以她一直在等着他们。
沈如书听了苍渊群雄说啸西风说小瞳是他的夫人,本来并不是很相信,除非是自己亲眼看到。而如今五年未见她,发现她的容貌未有丝毫地改变,可是她的眼中不再有忧愁。
是啸西风改变她的吗?
沈如墨一入舫内,眼光就始终没有离开过殷瞳,曾经梦里浮现的面容,曾经落在心底的身影,曾经那个说很爱很爱自己的女子,如今一袭水红衣裳站在自己的身前。
五年里,沈如墨有千言万语想要对她说,可是现在真的见了面了,却发现自己连说话的勇气都没有了。
沈如书看着自己的大哥怔住在身旁,便拉过他上前。殷瞳微微示意,让二人坐下,亲自斟出两杯茶递给了他们。
看着殷瞳浅笑而对,但是沈如书还是很想问她一句。
“小瞳……这些年来,你过得可好?”
殷瞳点头,含笑回答道:“好。”
沈如墨听着她回答如书的话,眼中散发着的光芒如窗外的春光那般的明媚。
“这些年来,我走过许多的地方,见过许多的人,才发现原来天地是那样的宽广……”她娓娓道来,沈如书听得仔细,听着她说自己三年的游历,又说自己在蓝陵国莲神山两年的生活……
她的话语欢悦,可是沈如墨却听得苦涩……
因为那三年游历边关,陪在她身旁的人是离箫,而不是他。
因为那两年冰峰隐居,她为的是另一个男子。
从她十五岁时起,他错过了她成长的五年。
所以他五年前,他只能再度看着她离开,再度失去五年。
十年的分开,原来他们的生活早就不一样了……
沈如墨一直没有说话,沈如书知道自己的大哥心中定然有很多话要和殷瞳说,自己便寻了个借口离开舫内,说出去看柳河的风光。
待如书走出去之后,舫内只有殷瞳和沈如墨二人。
河风从窗户吹进来,撩起沈如墨的墨发,丝丝落在白色衣襟上。方才殷瞳早已看到了,如书依旧意气风发,可是沈如墨虽然一如往昔的丰神俊逸,可是眼中那浓浓的忧愁瞒不过殷瞳的双眼。
白色的衣衫被偷偷散落屋内的阳光照得微微散发着淡淡的金芒,他抬眸望着殷瞳,如玉的面容,轮廓上被镀上一层金边,可是眼中翻转的情感,却将他此刻的心情显露无疑。
“你过得好吗?”
这问题方才如书已经问过一遍了,只是沈如墨很想再亲口听她说。
“好。”她点点头。
“他……对你好吗?”沈如墨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问道。
殷瞳知道沈如墨口中的那个“他”指的正是啸西风。心中想起他,嘴角也不由得牵起微笑。
沈如墨见到她含笑点头,眼眸流淌过一片柔情。
曾经,她眼中的柔情,只为自己而流淌。只因为那断裂的五年,他们只能越走越远了。
等到回头时候,才发现他们之间已经有了一段回不去的距离。
“对不起……”无论是十年前,还是五年前,他都始终欠她这么一句话。
十年前的离开,十年前的伤害。
五年前的遗忘,五年前殷仇之死。
都是他亏欠着她。
只是,她淡淡地说:“都过去了,师傅……”
那一声“师傅”,让沈如墨猛然抬头,对上她澄清如晴空的目光。可他觉得心底刺痛,因为那目光清明地不再带着一丝的依恋。
那个在他怀里撒娇的小阿瞳,那个说很爱很爱自己的小阿瞳,原来早已不在了。
殷瞳一声轻笑,笑意澄洁,无怨无恨,仿似是真的像是忘了一件事情一样,她轻轻拍着自己的额头。
“我都差点忘记了,你已经将我逐出南苍派,与我断绝了师徒关系了。”
沈如墨放在桌下的手紧紧攥着衣衫,他垂眸看着自己的双手,似还看到五年前自己手上沾染了她的鲜血。
当日的一剑,由他挥出,割断了他们之间最后的关系。
如今他们不是恋人,也不再是师徒了。
殷瞳看着沈如墨,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不如我像叫如书那样,叫你如墨吧。”
沈如墨再度抬头,凝望着殷瞳,那容颜早已记在了心里,无论日后世事沧桑如何变幻,他都始终记得他们最初的相遇,还有那一段竹林相伴的日子。
殷瞳垂眸看了自己腰间的红玉箫,当日在玉府被袭击前,她一直带着红玉箫,因此啸西风将她带出来的时候,她只将绯玉扇留在了玉府。而今日前去,除了与玉无双道别之外,她还将绯玉扇带回来。
眼光触及自己桌前的那一锦盒,殷瞳心底还是有一丝不舍,手在桌下,触到红玉箫凉凉的箫声,抚摸到那刻在箫声上的两个字。
“瞳”,“风”。
心中也坚定起来,她将锦盒推至沈如墨身前。沈如墨的目光盯在锦盒上,其实不用打开,他都已经感觉得出里面的是什么。
“如墨,还你的……”她的指尖离开了锦盒,垂在身旁,紧紧握住红玉箫。
不是不留恋,只是她的心中已经有更在乎的了。
八岁的初遇,七年的相处,五年的伤痛……
那只是她人生中的一小段而已……
人的一生,可以很长,也可以很短。她无法预测会发生什么事情,但是她不愿意再将未来花费在过往,她想要自己的未来与他一起度过。
沈如墨打开锦盒,目光怔怔看着里面流淌的霞光,眼眸中像是出现了一片红霞,像是看到当年那个握着绯玉扇舞出漫山霞光的小阿瞳……
他嘴角微扬,若有若无的笑意,特别的苦涩。
“啪嗒”一声。
他合上锦盒,像是给回忆关上了一扇门。
他起身,带着锦盒站起。
“你决定了?”他问殷瞳,目光留恋在她的脸上:“无论他做了什么……”
殷瞳起身,对上他的目光。
二人的眼中都有彼此的身影。
只是他不舍,而她却坚决地点头了。
“无论他是谁,我都决定跟他一生一世。”
我心如玉,不离不弃。
沈如墨闭上眼睛,回忆一幕幕重演。
曾经他们之间也有一生一世的海誓山盟,只是最后在时间和命运面前,都腐败得只剩下回忆了。
当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上前一步,在殷瞳的额上轻轻印下一吻。
“小阿瞳……”最后一次这么唤她了,依恋缠绕舌尖,喉中尝到了一片苦涩。
“你一定要幸福……”
当沈如墨走出舫内,只余那从不留下忧愁的河风将那帘幕吹拂着。
他踏出舫内,在甲板上抬起头仰望那碧蓝澄清的天空,风将天边最后一丝浮云吹走,不留下一丝痕迹。
仰头的瞬间,他感觉到脸颊上滑过一片清凉。
殷瞳隔着帘幕,深深吸了一口气,抹了抹眼睛将要流下的眼泪。
“师傅……”
“你也一定要幸福……”
她将腰间的红玉箫取下,放至心口,箫身抵在自己的唇边。
那温度,就像是啸西风在自己的身前,轻轻地亲吻。
她握紧红玉箫,在心中暗暗下了决定。
天涯海角,矢志不渝。
相依相伴,莫失莫忘。
我心如玉,一生不弃。
夕阳余晖,落日熔金,淡薄的霞光散落在柳河之上。
一袭红影,扬鞭而过,艳若烈火,在天边烧出一片炙红的彩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