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溪流红尘笑》琉璃儿

83、1 回首旧游，山无重数。

　　回首旧游，山无重数。花底深，朱户何处？半黄梅子，向往一帘疏雨。断魂分付与，春将去。
　　——贺铸《感皇恩》

　　莲神山一如既往地神圣而肃穆，从莲城下仰望，那峰顶终年积雪，时隐时现在云端，让人遥望却终不可及。
　　蓝陵国的国人都知道，莲神山峰顶上安葬着他们蓝陵国的恩人，太子殿下曾经下令，不得皇令不可擅自上山。
　　国民都知道，这是太子殿下怕他们这些凡人上山打扰到那神仙如玉般的公子。

　　两年的雪山生活，殷瞳都已经习惯了这偌大雪山空灵寂静，偶尔两只雪鹰飞过长空，带起一丝悠悠的浮云。
　　轩若和蓝铮偶尔会上山看望她，拜祭离箫。
　　而这两年里，每一天殷瞳都会上到峰顶，去探望离箫，陪他说说话。
　　直到蓝莲花终于盛开……

　　一场燎原大火，那炙热嗜血的杀戮气，让蓝莲花延了两年的花期。
　　如今花开了，可是人却再也回不来了。
　　殷瞳依旧一袭白衣，静静踏着雪走向那每日被擦得雪亮的白玉石碑，她蹲在了石碑前，一如既往地和墓中人絮叨着。
　　“大哥，你等久了吧，都怪小西和小风缠着我，我才迟了上山的时间……”
　　“大哥你知道吗？轩若和月奴成亲了，其实他们早已相爱，可是月奴又是蓝铮的未婚妻。所幸啊，你的好朋友，那伟大的太子殿下也算是个好人，懂得成人之美。殿下和蓝皇请求解除婚约，开始蓝皇还不同意呢。说这是和月奴的父母，古月国的太子殿下定下的娃娃亲，不能改。后来还是菡灵长公主出面，轩若跪求，这亲事才成的。”
　　“更让你想不到的，你知道太子殿下钦定的太子妃是谁吗？”
　　殷瞳对着白玉石碑眨眨眼睛，眼睛中好像出现了离箫含笑不语的样子。
　　她知道不会有人回答她的问话了，这两年来，她都是自问自答，可是她能够感觉到，离箫的灵魂一直在这峰顶，每日都等着她。

　　“太子殿下钦定的太子妃居然是——芙若！”殷瞳换了个姿势，手便擦拭着白玉石碑，指尖触到石碑，一片冰凉。
　　“你也觉得惊讶吧！当我听到轩若说的时候，我也是这种反应的。你不知道，你离开后的一年，蓝陵国百废待兴，轩若帮助蓝铮，这两年里蓝陵国恢复了不少。没有了晋元国的骚扰，我想，蓝陵国的百姓一定会和平安静地生活。大哥，我知道这是你想看到的……”
　　“大哥，不知道你有没有感受到当年芙若对你的情。但是你走后，她有过一段低落的时间，是蓝铮在她沮丧的时候开导她。你作为蓝铮的知己，也应该清楚他对女孩的手段，芙若又年幼，一下把持不住就深陷下去了……”
　　如果蓝铮听到殷瞳这般评价自己也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他们只等一年后，芙若十八岁就举行大婚，虽然蓝铮看起来总是吊儿郎当的，但是我见他处理国事的样子，颇有一国之君的风度，如今蓝皇已经放心将国事交托给他。只是轩若和月奴成亲后一个月前就前往古月国了，西风说，古月国内的事情处理好了，月奴也能回家了……”
　　说起啸西风，殷瞳的唇角牵起浅浅的笑意。她抬头仰望蔚蓝澄清的雪空，两道雪白的影子在长空中划过，发出两声鹰鸣。
　　当殷瞳低头垂眸，凝望着白玉石碑的时候，她从怀中探出一物。
　　她在碑前松软的雪地用手刨出一个小坑，将手中那蓝色如碗口大小的花瓣放下去，轻轻地用手将两旁的雪捂住小坑。
　　她浅笑着，眼中慢慢盈满水雾。
　　“大哥，花终于开了……”她听从离箫的话，不再怨恨老天为何不让花开在两年前。
　　“我知道你喜欢蓝莲花，所以我将一瓣埋在这里，这样你就可以时时刻刻都闻到花香……”

　　一滴眼泪从眼角直直坠落在雪地上，化开成了淡淡的痕迹。
　　殷瞳抬手抚在石碑上，掌心冰冷，可是她想着想着离箫，心就觉得温暖。
　　曾经有一人，待自己胜过生命。
　　曾经有一人，许自己来生之约。
　　她得到了他最纯洁的情感，最真切的心，她又有什么不满足呢？

　　她慢慢起身，手掌离开了石碑，紧握手掌，好像里面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是石碑上的温度，还是一抹雪花？
　　殷瞳知道，手心里的，其实是离箫生死相伴的灵魂。
　　她缓缓开口：“大哥，我要走了。你放心，我还会回来的，你等着……”

　　最后看一眼白玉石碑，她好像看到了离箫一袭白衣胜雪，翩翩如仙风姿，唇角含笑，眼眸温软如那柳河烟雨的柔情。
　　离箫离开前，他让殷瞳忠于自己的心，跟着心走，不要被世俗所拘束。
　　如今，她要去找自己的心了……

　　殷瞳转身走了几步，对着天空吹了一声哨响。天空中的两抹雪影直飞下地，小西落在了雪地上，双翅不安分地在和地上软绵绵的雪搅着劲。而小风则乖巧得多，伸出爪子，飞落在殷瞳的手臂上。
　　小风故作亲昵，将那雪白的脑袋凑到殷瞳的脸上摩挲着，这让小西大为不满地嗷叫了几声。
　　殷瞳笑着从腰间袋子中取出吃食扔给小西，然后伸出手喂着手臂上的小风，等到小风吃完殷瞳掌心的食物，殷瞳再抬手抚上那柔软的白毛，一下两下地轻抚着，小风发出欢喜的声音。
　　“小风，要辛苦你一趟了。”她从怀中取出一物，将它别在小风的脚上。
　　她手臂一振，小风展翅飞去。
　　“去吧，将绯玉花带给他，他会明白的。”小风飞走了，雪地上的小西急急吃下最后一颗玉米，跟随着小风离去了。

　　天空宽广，苍穹无边，行云清风，潇洒流浪，小西小风展翅飞翔，无论多远，他们总能够到达。
　　啸西风曾说过，人的心可以很大很广。
　　这样就可以看到更多的风景。
　　殷瞳对着天空，莞尔一笑。
　　她将要去寻找她的云，她的风，她的天空……

　　将要离开蓝陵国，殷瞳先是进了蓝皇宫向蓝铮芙若道别。她还去探望了菡灵长公主，看到有盈玉在身边照顾，长公主的气色比两年前好多了，兴许是知道自己的幼儿还在世的缘故吧。
　　拜别了长公主，殷瞳私下去见盈玉。
　　五年未见面，盈玉依旧喜欢黑衣白花裙，灵动的大眼睛像是收藏着无数明媚的光线。
　　她从包袱中取出一瓣蓝莲花交给盈玉。
　　盈玉看着那碗口大，深蓝色的花瓣，她没想到原来那江湖传闻能治百病解百毒的蓝莲花居然生得这么美。
　　“盈玉，劳烦你将它交给西风了。”早在离箫的口中，殷瞳就知道五年前啸西风为了救自己出囚牢，不假思索喝下凤夫人的毒酒这事情了。啸西风从未开口对她说起过，她自是也知道，他是不想自己内疚。
　　啸西风不想要因为内疚而得来的爱。
　　他要的，是完完整整的心，毫无瑕疵的情。
　　而这一次回去，她想要亲口告诉他答案。

　　“瞳姐姐，你不和我一起去古月国吗？为何你不亲手交给少主，他见到你一定湖很高兴的？”这两年来，因为啸西风的命令，她留在古月国照顾保护长公主，偶尔给她说说啸西风从前的事情，每一次听到啸西风的事情，如何为了复仇吃了苦头，长公主都会落泪自责，弄得盈玉不敢再提，只能挑些轻松的话题和长公主说，说着说着就扯到了啸西风和殷瞳的感情纠葛上。
　　这些年来，长公主也是大概清楚了他们二人的事情，她第一次见到殷瞳就喜欢这女子，也是真心希望她能够和啸西风在一起。
　　自从盈玉来到这里，和西小蛮都是聚少离多，西小蛮有时候得空就会不远千里来探望，只是古月国和西风寨实在是太多事情要忙，不过两日又风尘仆仆地赶回去。
　　他们分离许久，只有二日时间诉相思，盈玉自然知道相思之苦有多难受，因此她也想殷瞳能够回去见见啸西风。

　　殷瞳又何尝不想去见啸西风，但是如今她却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办。
　　也许，只有踏遍千山万水去寻觅过，才知道原来真爱早已在自己旁边，那才是最最珍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