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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8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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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
——辛弃疾《破阵子》
走在跪倒在两旁的臣民中间,蓝铮神色端庄,眼眸中渐渐浮现那两个身影。
他心中一惊,他们还是抵不过岁月的蹉跎。
蓝皇和皇后见到十年未见面的儿子回来,顾不得在臣民面前落泪,他们的步履有些蹒跚,在宫人的扶持下走上几步。
蓝铮见到父皇母后走上前,正欲跪下行礼,却被蓝皇一手扶住。
“铮儿……”蓝皇和皇后同时开口。
“父皇,母后,铮儿回来了……”蓝铮眼中有了湿润,走近才看清楚,蓝皇的发鬓上已生一片雪白,他不由得心中心痛。
“苦了你了,是父皇对不住你……”蓝皇一直为了十年前兵败,不得不割地赔偿,还将膝下唯一的儿子送到晋元国作为质子。
“不!”蓝铮此时说得坚定:“儿子不苦。为了蓝陵国,再苦再危险,儿子都愿意去。”
蓝皇看着此时早已高过自己的儿子,心中一阵感慨。
十年前,蓝皇亲自送他出宫,他看着才十三岁的稚子被送入虎口,心中内疚。可是他小小的儿子却对着他道:“为了蓝陵国,再苦再危险,儿子都愿意去。”
今日一样的话,让蓝皇觉得,今生有子如此,此生无憾。
当年送走了蓝铮,蓝皇膝下无儿,皇后懂大礼,虽然心痛自己的儿子,但是为了国家后继有人,就为蓝皇纳了两妃。
蓝陵国信奉蓝莲,认为莲花是纯洁之物,因此他们在爱情上也向往纯洁的情感。蓝陵国的子民,无论是平民还是贵胄,大多都是一夫一妻终老的。
蓝皇不愿辜负皇后,但是为了蓝陵国,他不得不去宠幸两位妃子,而对自己的皇后更加疼惜敬重。
只是,那两位妃子却一直无所出。在最近五年里,蓝皇对子嗣的事情也已经处之淡然了,一切随缘了。
等到三年前苍渊晋元战争爆发,他知道接回太子的机会来了,他与连轩若密谋甚久,终于等到了出手的机会。
夜宴之上,蓝皇坐于高台的中位,皇后坐于其左侧,本来蓝铮是坐在蓝皇的右侧,只是蓝皇招手,让蓝铮同坐中位。
蓝铮倒也不介意君臣之礼,蓝皇说了这是家宴,因此他大大方方地到自己父皇的案几旁坐下,蓝皇十年未见亲儿,自是多宠他一点,席间,他亲自拿起蓝玉筷子给蓝铮布菜。而皇后坐在一旁,也是笑意涔涔地望着夫君和爱儿。
而高台之下,中间是长形水池,蓝玉雕刻的水池上盛放着莲花,一时间在这秋意甚浓的夜间,幽香拂面。
蓝玉水池旁,左右各二排案几,每张案几上坐着二人。
蓝陵国以左为尊,作为客人的离箫和离音当然是坐在左边案几,白日到达了蓝陵国后,二人皆被领入宫中,宫人服侍二人沐浴更衣洗去风尘,并送上了两套新的衣衫。
蓝陵国崇尚蓝色,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因此一来到蓝陵国的国都,离音看到一路的民居皆抹上蓝色漆油,而皇宫更是如此,蓝色的墙,蓝色的水池,屋檐壁上雕刻的蓝莲花图腾,走在这宫殿之中,就像是畅游在海水中,宛若来到了海底的龙宫,大气而不是海的温婉。
离音一路上都在看着那些蓝莲花的图腾,细细观察,发现它们有五瓣,而不似啸西风胸前那三瓣蓝莲花印记。
她一直思索着,究竟啸西风与蓝陵国有什么关系……
芙若手臂上的印记又是什么意思呢?
蓝陵国的规矩,越是深的蓝色,就代表越高贵的身份。
蓝皇的龙袍是以暗蓝色为底色,以金丝绣上九龙纹路,皇后穿着深蓝宫装,凤冠上的凤凰展翅,翅上盛放着小小蓝莲花。而蓝铮作为太子,蓝陵国的未来国君,则一生宝蓝色长袍,显得他多了几分成熟。
自然的,宫人送来的衣衫也竟是蓝色的。此时离箫离音也是着上了水蓝色的衣衫,因为蓝陵国比较清凉,又已是深秋,因此离音身上的蓝衣衣襟上有两束蓝绒毛给脖子上御寒,方才二人一袭蓝衣,被宫人领入宴中的时候,蓝皇和皇后都不由心中暗暗赞叹,原来世间居然有如此出色的人。
蓝铮并未向蓝皇道明离箫的真实身份,在这关头,任何纰漏都会让离箫有危险。他只是对蓝皇说二人是他在晋元国的救命恩人,如今的知己好友。
坐在右侧下方的连轩若,也是护送太子回国的功臣,而且本身他的身份尊贵,先父是蓝陵国国都的药商首富,得先帝赐婚,娶了蓝皇的亲妹菡灵公主,连轩若算起来,其实就是蓝皇的外甥子,因此连轩若得蓝皇赐封为王爷,而芙若乃轩若父亲胞弟之女,得封为郡主。
这对连家来说,是莫大的殊荣!
轩若芙若同坐一处,而古月奴坐在其二人旁边,虽然无封号,但是看宫中的人对她竟是和和气气,恭敬低顺,便知道她在蓝陵国的身份不简单。
今夜他们三人都是穿着浅蓝色衣衫,颜色自是比离箫离音的浅些,这也是蓝皇为了表达离箫离音对蓝铮的救命之恩所特意安排的。
轩若听到蓝铮这么一说,自然知道蓝铮的意思,于是也符合道出自己在千障山脉被离箫离音二人相救的经历,言语中只道二人是江湖游侠,并未多说半句。
既然儿子和外甥都如是说,对二人的身份也不好追究。而且他们是蓝铮的恩人,自然也是他蓝皇和整个蓝陵国的恩人,于是蓝皇举杯向二人致谢。
离箫离音自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一国国君亲自敬酒,二人都镇定自若,举止之间,让蓝皇隐约知道二人并非简单的江湖游侠,所幸他们是友非敌。
“两位大侠,救了我儿,朕万分感激!”
离箫起身拱手回礼道:“陛下言重了,我与太子殿下是知己,出手相救是出于常情。”
看着离箫的谦让与淡然,蓝皇甚是欣赏他。
“二位能在晋元国救下我儿,定然是江湖上不凡的人物,朕是佩服至极!”言罢,身旁的蓝铮再为他斟上一杯酒,蓝皇对儿子宠溺一笑,然后对着离箫再度举杯。
离箫温然点头,举杯喝下。这个时候,芙若对着蓝皇道:“陛下啊,你可不知道,音姐姐也很厉害的。她一个人就把那个晋元国的将军李云奇打败了!”
芙若欢愉的声音,在这宴中回荡,坐在下首的一些文臣武将,无不知道晋元国第一将军李云奇的厉害,此人十年前率兵攻打蓝陵国,让蓝陵国不得不割地赔偿,送上太子,他们对此人无不是深恶痛绝,听到他被人打败,心中一阵雀跃,又见打败他的是一个妙龄女子,不由得纷纷向着左首那蓝衣女子投向敬畏的目光。
可是古月奴却暗暗冷哼一声,不过众人沉浸在芙若那绘声绘色的言语中,除了连轩若谁也没发现月奴脸色不善。
芙若说得真兴奋,好像自己是真的看到了离音和李云奇一战一样。而那当事人蓝铮却忍不住打断,道:“你都没看到,怎么知道是这样啊。应该让我来说……”
蓝铮接过话题,眉飞色舞地,把离音和李云奇那一战说到惊天动地的,蓝皇看着儿子如此兴高,亲自为他斟上一杯酒,蓝铮说得口渴,也就这么拿起杯喝下了,也忘了去搭理这合不合礼仪。
只是下面的臣子看到蓝皇这举动,心中都知道蓝皇甚是宠爱太子,这皇位不传给太子又传给谁呢?
离音听着听着,也觉得蓝铮也说得太神了吧。于是很是无奈地与离箫相视了一眼。
而周围的文臣武将投来仰慕敬重的目光,着实让离音觉得不自然,不得不站起身打断蓝铮。离音拱手对蓝皇行礼道:“陛下,离音并没有太子殿下说得那般厉害,只是殿下高抬了,望陛下恕罪。”
蓝皇只是大笑,自己的儿子是怎样,他做父亲的怎么会不知道!
蓝皇和颜对离音道:“离姑娘武功高强,铮儿虽然说话浮夸,但姑娘打败晋元国第一将军李云奇却是不争的事实,说来姑娘帮我蓝陵国一雪前耻,朕还得感激你,众卿说朕说得可对?”
蓝皇两手一摊,向着底下的臣子问道。
底下的众臣俱站起来,齐回答蓝皇道:“陛下所言极是!”
蓝皇煞是满意,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须又对离音道:“朕觉得,离姑娘在蓝陵国也可算上是第一高手了。”
蓝陵国第一高手?离音心中略一思索,不由得有几分明了,果然进了皇宫,处处是算计。
蓝皇话一出,底下众臣又齐齐附和。高台上的蓝皇看着离音眼中平静,便知道其时不爱名利之人,这样的人可敬重,可引为知己,却利用不得,更不能为敌。方才那话,其实蓝皇也暗暗算计着,若是将晋元国第一将军被蓝陵国第一高手离音打败这消息传出去,从此之后另外三国的人都如何再看不起蓝陵国。
又有一臣子说道:“离音姑娘为我蓝陵国的第一高手,可是堪比那苍渊国第一高手沈如墨,古月国第一高手啸西风啊!”
本来那臣子是想要趁机谄媚于蓝皇和离音,却不料离音听了此话脸色却大变。
而身旁坐着的离箫不禁也微微蹙眉。
一时间,这宴会上的气氛变得怪怪的,蓝铮与轩若都觉得这气氛略微有些尴尬,而古月奴也抬眸看着离音,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扫过那个说错话又不知道如何是好的臣子,好似看着一场闹剧。
席上除了离箫知道离音的过往,蓝皇等人并不知道她过去的一切,自然不知道离音为何脸色大变。只听到离音郑重地道:“世上本来就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离音不敢称誉第一高手,也不爱这名号。”
她的言下之意就是在警示着蓝皇莫要利用她的名声。蓝皇看她目光如炬,丝毫不怕他的帝皇威严,又被她认清自己的目的,心中也是悻悻然。
“沈如墨,啸西风都是江湖上顶级高手,离音不敢与二人相比。也请各位不要妄加揣测,以免辱人辱己。”她的目光扫过方才那谄媚献言的臣子,那臣子一接触到离音凛然的眼神,只觉得身子骨一软,腿肚子都在打着颤。
蓝铮眼见气氛不对劲,赶紧打圆场。而蓝皇也不愿意这宴会不欢而散,顺着蓝铮的话,开始聊起轻松的家常事来。离音坐下,离箫为她斟上一杯酒,细声道:“莫气。”
离音举杯喝下,缓缓点头。只是方才那臣子提及沈如墨和啸西风的时候,忽然觉得他们的名字由别人说出来让自己听,好像是一件很遥远的事情。
这三年里,她也有想过沈如墨,只是觉得每一次想起,都觉得二人遥远了一分。而每一次想起啸西风,就觉得思念刻骨一分。
蓝皇对连轩若旁边案几的古月奴说道:“月奴,你看铮儿也回来了,不如你也搬进宫中来住,得了个空就把你和铮儿的事情给办了,他都已经二十有三了,该收收性子,让太子妃治治他了。”
他话一出,蓝铮顿时刷红了脸。而轩若的手微微一震,酒被扬出一片,湿了衣袖一角。而古月奴也是神色一滞。
蓝皇继续道:“朕答应过你的父母,自是要照顾好你,与你古月国定下的婚盟自是要遵循,而你的事情也就是我蓝陵国的事情。”
古月奴起身对蓝皇道:“陛下恩情,月奴无以为报。父母惨死,国家被窃,大仇未报,月奴不敢言婚嫁!”
她双手交叠,抬至额前,眼眸垂下,这是古月国最尊重的礼数。双袖掩盖之下,她目光灼灼,望向离音那方向。
这个时候,蓝铮看了看连轩若面色苍白,心中一叹气不得不又出来打圆场,对自己父皇道:“父皇,此事急不来,不若让月奴到宫中先住下。她和芙若是师姐妹,就让她们住在一起吧。”
本来吃得欢畅的芙若听了,顿时眼光闪闪,对着蓝皇道:“对啊对啊,陛下,我想和师姐一起住呢!”
连轩若听到蓝铮这么一说,心中也是一喜,在宫中他和芙若被赐予了自己的院落,若是月奴从宫外搬来和芙若一起住,那么他便能时常见到他了。
古月奴也偷偷望向连轩若,见他脸上欢喜,心中只觉得甜蜜一片。
蓝铮这么一说,蓝皇自是允了。只是蓝铮却被蓝皇逮住,一直责他这么大个人性子急不稳重,得让人管教之类的话,蓝铮的耳根子都被磨破了,只能无助望向连轩若,那表情就像是在道:“看吧,还不是为了你,你怎么报答我!”
连轩若忍住心中的好笑,微微对他抬手道谢。
而此时,殿外匆匆跑入一个铁甲士兵,神色慌张地递上一份密信。蓝皇过目之后,神色大变,蓝铮坐在其旁,本来就惊讶于蓝皇的举动,等到接过密信后不由地也吃了一惊。
“李云奇死了?”蓝铮的目光投向离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