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溪流红尘笑》琉璃儿

43、15 最关情，漏声正永，暗断肠，花阴偷移。

　　最关情，漏声正永，暗断肠，花阴偷移。料得来宵，清光未减，阴晴天气又争知。共凝恋，如今别后，还是隔年期。人强健，清尊素影，长愿相随。
　　——《绿头鸭》

　　终于要离开了吗？沈瞳心想，为何心底仍有一丝的不舍？
　　是为了谁？
　　啸西风？还是曹絮柳？
　　她的一生，爱情亏欠了她，可是她却亏欠了更多的人。
　　啸西风待她，她自然是感到他的心意，曾经在药城外，她也试着回应。
　　曹絮柳待她，若亲人般疼惜。
　　若有下辈子，她再来报答吧。

　　沈瞳将要闭上眼睛，而静思室的大门却被推开，眼睛被那扇光刺痛。
　　“痛吗？”女子轻笑，带着蔑视。
　　沈瞳并没有回答，她早应该知道萧冰冰不会这般轻易放过她的。忽然想到曹絮柳，他这样爽朗性格的人，当配绝世女子，他又如何看得上这虽为郡主却刁蛮任性的萧冰冰呢？
　　“被心爱的人亲手废去武功的感觉，如何？”萧冰冰上前，看着那染血的衣袖，忽然很开心地笑。
　　这时候，沈瞳却开口道：“不比絮哥哥不爱你的滋味差。”
　　萧冰冰的笑容顿在了脸上，美目中顿生怒意，听着沈瞳到如今居然还能讽刺她，怒火止不住，抬脚便踩在了沈瞳的手腕处。
　　沈瞳吃痛闷哼。
　　“知道痛了吗？看你还能不能嘲弄我！”她脚上使劲，本来干涸的伤痕再一次裂开，手腕的鲜血涌出。
　　沈瞳只觉得那痛觉再一次从手腕传来，整只手臂都已经麻木了，好似从自己身体上脱落，她咬紧唇瓣，她倔强，即便疼得厉害，也不会喊出来，可是越是这样，萧冰冰的气就越难平。
　　沈瞳的唇角留下了一抹鲜血，她疼得几乎要昏过去。

　　手腕上的力道忽然没了，只听到耳边一声惨叫，萧冰冰已经倒在了地上，沈瞳惊看到萧冰冰就躺在自己的前面，一手捂住肩膀，而那右手却跌落在萧冰冰身旁。

　　每一次，在沈瞳最狼狈，以为自己都熬不下去的时候，他总是出现了。
　　一袭黑衣，撩起无数的潇洒风流，一副红丝麒麟面具在黑夜中显得妖魅，可是此时来人的脸色冰冷，那全身散发的杀气是面具所掩盖不住的。
　　啸西风一扬右手，那道亮光回到手中，啸西风将它别在背后，踏着萧冰冰的血，走到沈瞳前，好像是抚摸着最珍贵的宝物，轻轻地将她搂到怀里，又生怕会弄疼她。
　　看到她双手手筋被挑断，啸西风的眸光闪过一丝杀气，怀中人意识渐渐涣散，苍白的唇上断断续续吐出几个字：“你……来了……”
　　啸西风敛去杀气，眼中温柔波光荡漾，带着心痛。他将沈瞳抱起，沈瞳手腕的鲜血滴在他黑衣红丝上，触目惊心。
　　他轻轻地在沈瞳的耳边道：“我来了，我说过我会带你离开的，我不会再让你受苦。”
　　这个时候，沈瞳只是觉得好累，好像要睡上一觉，朦朦胧胧中听到啸西风在自己耳边轻语，她点了点头。

　　啸西风抱着沈瞳踏出静思室，门外守着的北盈玉和西小蛮看到此刻沈瞳满身鲜血，而他们的少主面色冰冷。
　　只是吩咐了一句“处理好这里”后便带着沈瞳飞快地隐身在夜色中了。
　　北盈玉和西小蛮得了令，相视一笑，眼中尽是嗜血的光芒。

　　沈如墨没有回到竹屋，也没有去默娘那边，只是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幽池旁，听着潺潺流水，滴滴答答，就像是沈瞳清脆的笑声。
　　耳边回荡着一连串清越如铃声的笑声，闭上眼睛，脑海中全是沈瞳倒下前的眼神。
　　无恨，无情，好像空洞得什么都没有……
　　沈如墨步下幽池，冰冷的池水贴着衣裳，浸入皮肤。
　　冬夜寒池，水气腾起，沈如墨越走越入，站在瀑布之下，任由那高处落下的水流击打在自己的身体上，那种痛楚，仍觉得不够。
　　为何这身体的疼痛，竟然比不上心上的万分之一？
　　为何伤在你身，却痛在我心？
　　我已有妻有儿，为何心还牵挂于你？

　　沈如墨一直隐忍，却不知不觉地堕入了那一段缭乱的情网。以为对沈瞳不过多些关爱，却没想到琴根已种，若是强拔去，只会连心都拔去。
　　可是事到如今，不得不去承认。
　　听到沈瞳能在大殿之上，毫不避讳地承认，毫不避讳地对他说：“我爱你。”
　　她说，他是她很爱很爱的人……
　　他想起，就是在幽池旁，她也这么说，小墨，是我很爱很爱的人……

　　小墨是谁？
　　沈如墨发丝被水击打地紊乱，水飞流直下，越冷神思越是清晰。
　　回忆好像开始重叠……
　　小墨……
　　沈如墨……
　　小墨……
　　沈如墨……

　　脑海开始疼痛，每一次用力回想，它都会痛。可是这一次它的痛却抵不上心底的。
　　他用力地想，好像想到了什么……
　　一抹身影……
　　一点笑声……
　　一段誓言……
　　……

　　沈如墨大喊一声，全身散发的内力激荡起幽池池水，轰然暴起。

　　他从池中飞出，顾不得全身湿透，冰冷刺骨。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寻回曾经心爱的女子。
　　寻回那个在五年前他昏睡时候，支撑着他活下去的那梦中的女子。
　　那抹红影，那点声音，那段誓言，开始变得清晰，也变得刺痛。
　　他恨，恨自己忘了小阿瞳，恨自己这样一次一次伤害了她。
　　小阿瞳，等我……

　　沈如墨的身影飞跃在竹林中，向着静思室奔去，可是还未到达静思室，却见那方早已火光漫天，他心头一惊，加快的速度，等到跃到静思室旁，只见门外躺着一个女子。
　　他认出这满脸血污的女子，竟是萧冰冰，可是此时她的双手被生生地砍断，此刻奄奄一息地昏过去了。
　　沈如墨害怕他的小阿瞳出事，飞身入了火场，火光之中，他大呼，寻找着沈瞳、
　　“小阿瞳……”
　　“小阿瞳……”

　　在他的视线触及那倒地女子的时候，他怔住了。眼看那被火烧得通红正要倒向她，沈如墨挥出一掌，同时闪身将那女子抱出火场。
　　火场外，路清平刚到，便组织众人救火，看到沈如墨从火场中出来，而怀中之人竟然是本来在床上修养的默娘。
　　沈如墨看着怀中人，嗯嗯地发出声音，声似痛苦之极。
　　“默娘，默娘，你坚持住……”沈如墨急道。
　　路清平为默娘把脉，低头叹息道：“筋脉尽断，怕是不行了……”
　　沈如墨惊恐地看向默娘，默娘的唇却蠕动着，似要说些什么，沈如墨道：“不要说了，什么都不要说了……”
　　其实在他忆起过往的时候，他就什么都知道了。
　　他是那么的了解小阿瞳，知道那些事情，骄傲如她，是不会做的。
　　可是默娘却坚持，怕迟一些就没有机会了，被捉走的时候，那玄衣人就告诉她，在沈如墨沈瞳和她之间，她才是那个插入一脚的第三人。
　　其实她早该懂得，沈如墨娶她，只为报恩，二人并无情爱，只是她一厢情愿，一心想要拿孩子去留住他。
　　“对不起……”默娘张开唇，用唇语说道。
　　沈如墨的眼泪流下，滴在默娘的身上，默娘想，这样真好，他还会为自己哭泣。
　　“原谅我……”
　　沈如墨搂紧默娘道：“我从未怪过你……”沈如墨怪的只是自己，害了沈瞳，还害了这个善良的女子。
　　听到沈如墨如是说，默娘展颜一笑，头靠在沈如墨的胸膛前，听着他的心跳，闭上了眼，眼角那抹眼泪留在了沈如墨胸膛前的衣襟处。

　　默娘走了，小阿瞳也不知所踪了。
　　而此时，火光照耀下，一抹玄衣身影伫立高高屋檐处，宛若黑夜中走出的修罗。
　　殷仇冷声道：“沈如墨，你还满意本座送上的大礼吗？”
　　沈如墨抬头，放下默娘，上前一步，双手聚气。
　　是他杀了默娘，我要为她报仇。沈如墨心想。
　　看到沈如墨被激怒，殷仇大笑，泠然而猖狂。
　　“让本座再送你一份大礼。”言罢，他一扬手，黑幕下一物体像沈如墨飞来。

　　沈如墨终于看清楚，那是一个人，他飞身而上接过一看，居然是小虎子！
　　小虎子此刻脸色苍白，沈如墨握住小虎子的脉门，发现他体内有两股气劲在回荡着，小虎子因为这两股相生相克的气劲折磨得疼痛，不由得闷哼一声，虚虚弱弱地喊了一声“爹爹”……
　　路清平上前把脉后道：“是寒冰散！”
　　那是殷仇修习的神功最高级，他未有直接杀死小虎子，而是把他留在世上，日日受寒冰之气的折磨。
　　沈如墨急急将自己的真气输给小虎子护住心脉。

　　屋檐上的殷仇道：“想和本座斗，还是省省力气，想着如何救那兔崽子吧……”
　　他的身影消失在屋檐，可是空气中的冰冷渐盛……

　　沈如墨看着怀中的小虎子，还有那身旁再也不会醒来的默娘，心中惦记的小阿瞳却不知所踪，生死不明。他更加痛恨自己，为何受苦受伤的是身边的人，他情愿受伤痛苦的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