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溪流红尘笑》琉璃儿

41、13 晚晴风歇，一夜春威折。

　　晚晴风歇，一夜春威折。脉脉花疏天淡，云来去，楼枝雪。胜绝，此情谁共说。以惟有两行低雁，知人以画楼月。
　　——范成大《霜天晓角》

　　默娘觉得沈瞳回来了，沈如墨虽然待她依旧体贴入微，照料得妥妥当当。但是有些东西似乎是不同了，看着沈如墨时常与沈瞳出去习武。
　　默娘很想问，你的心是否依旧……

　　沈瞳和沈如墨都对那一夜幽林中的事情避而不谈，每日带着沈如墨去了幽池边练武。她觉得沈如墨现在的境界，已无需她的帮助，只需要他自己的领会。而幽池的环境，对沈如墨潜心修炼很是有帮助。
　　每日如此，仿佛已成了沈如墨的习惯。

　　今日沈瞳不在，沈如墨依旧推开她的房门，见到屋中无一人，只见桌上放着绯玉扇，他上前拾起，一展开玉扇，却发现其中的一片扇叶上缺了一块，那碎片应是上一次对阵殷仇的时候，绯玉扇与墨玉扇剧烈撞击时候而损坏的。
　　绯玉扇虽是极品，当时想相比于排名四大奇兵之三的墨玉扇来说，仍然差上一节。
　　沈如墨心想，沈瞳屋中，每每燃灯至深夜，她应该是为了修补绯玉扇的事情。
　　他放下扇子，看见桌上还有一物落入他的视线。

　　那卷起一半的画轴放置桌上，沈如墨看着画面，唯有一片白衣衣角，他忽然很想知道这画上的是何人。
　　是那个名叫小墨的人吗？
　　那个沈瞳说，很爱很爱的人吗？
　　沈如墨心中有些惊恐，手指有些战抖地将要触到画轴，却在忽然之间画被拿起。

　　沈如墨抬头，却发现是沈瞳抱着红花回来了。知道她素喜那屋前的红花，这新屋看不到红花，沈瞳唯有将它采上几只放在房中花瓶里，而今日出去采花回来却见到沈如墨正欲打开画卷，心中一慌，马上夺过画，抱在自己的怀中。
　　沈如墨看着沈瞳如此爱惜画，定然画中人是很重要的，心中一阵失落。
　　未免尴尬，沈瞳边将花插到花瓶中，边对沈如墨说道：“师傅这般早来，是为何事？”

　　为何事？沈如墨心想，其实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只是今日一早醒来，就想早早见到她，想着想着便走到了她的房门了。
　　“来叫你练功去了。”

　　看着沈瞳和沈如墨二人结伴离去，门后的默娘不禁加大了力度趋握住那门，她忽然有种感觉，这间竹屋中，她和小虎子都似旁人，与这里格格不入。唯有沈如墨和沈瞳，才觉得他们就像是天生居住在这里的世外客。
　　沈如墨对她说过：“回到南苍山，我不再只是你的默郎了。我还是沈如墨，肩上肩负着南苍派的兴亡，就像是那一次殷仇的挑衅，他不可能熟视无睹。为了保护好你们，我只能让自己变得更强。”
　　这就是你变强大的方法吗？
　　每一日，你都有了很好的借口和她一起出去了……

　　不知不觉间，默娘走出了竹林，看着前山白玉仙台上一群练剑的门人，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着保护自己的能力，而自己，却只能站在沈如墨的身后。
　　她多么想自己有能力，也像沈瞳那样站出来，站在沈如墨的前面。
　　是不是这样，他就没有了见她的理由？

　　“师婶，你怎么那么早来？”
　　听了有人叫她，默娘赶紧抹去脸上的泪痕，可是这一举动，依然落在了萧冰冰的眼中，她心中一阵冷笑，可是脸上却带着满脸的焦急去追问：“师婶，你这是怎么呢？是谁欺负你了吗？”
　　默娘摇摇头。
　　“不会是师叔欺负你吧？”萧冰冰略作惊讶。
　　还未等默娘否认，萧冰冰趁势截住话题道：“师叔怎么能这么做呢？像是师婶这般娇弱的女子应该是要拿来疼惜的……”
　　看着默娘摇头否认，萧冰冰又说道：“不过也不应该是师叔，师叔待人一向很好，怎么可能会欺负你呢？该不会是……”
　　她故意扬起语气，当说道“沈瞳”的名字的时候，成功地看着默娘脸色一黯。
　　“也难怪她如此做，她这般的喜欢师叔……”萧冰冰忽然停住话题，手放在嘴上，一脸说错话后惊恐的样子。
　　可是停在默娘的耳朵里，却煞是刺耳。
　　“不过，沈瞳自小跟着师叔生活，孤男寡女的在竹林中生活了十多年，也难免她会对师叔产生情谊的……”看着默娘脸色渐青，萧冰冰心中一阵雀跃欢愉，继续道：“师婶也不用担心，你是师叔明媒正娶的妻子，是他们沈家承认的媳妇，沈瞳再怎么迷恋师叔，都是名不正言不顺的，更何况师徒恋，是禁忌。”
　　“但是，师婶你也得多注意注意些，”萧冰冰似友善地给默娘提了些建议：“沈瞳生得那般出色，在江湖上谁人不知道她享誉江湖第一美人的称号，所以你得看紧点师叔，莫让她有机会趁虚而入……”

　　萧冰冰的话言犹在耳，在默娘的脑海中回荡着。默娘走回竹林，看着屋中只有小虎子在习着沈如墨要求的字帖，她不识字，但是有时候她会听到沈如墨和沈瞳在讨论着这些诗画，她不懂，也插不上话，只能在旁看着二人时而聊到某位名手如何如何了。
　　而沈瞳和沈如墨却还在幽池练功未归。

　　默娘推开沈瞳的屋中，看着那安好在桌上的锦盒，她打开见是一卷画，拾起打开，她忽然很想笑。
　　她怎么能忍受得住，那画上的人，一袭白衣，手持墨玉扇，眼带笑意，温软如水，正是自己的夫君。
　　画上，上书：“竹林听风雨，笑看江湖路”，看着落款，正是沈瞳画于五年前。

　　那时候沈瞳正准备以此画当做是沈如墨的生辰贺礼，可惜还未送出去，沈如墨却依然回不来了……

　　默娘环顾这屋内，觉得每一样东西都分外的刺眼，心中顿生想要毁灭它的冲动。

　　小虎子虽然不知道自己的娘亲在做什么，可是看着他的娘亲将一样样东西投入那火盆中，然后火盆中的火轰然大起来，他觉得很是有趣，便问道：“娘亲，你为何要烧掉它们呢？”
　　默娘看着蹲在自己身旁，满眼好奇的小虎子，她无声地道：“因为它们脏。”
　　小虎子恍然大悟，也学着娘亲将地上的东西投到火盆中，拿起来发现，这好像是他的瞳师姐屋中的，又问道：“娘亲，这不是瞳师姐的东西吗？怎么就烧了……”
　　却看到默娘转头看着小虎子，那样的眼神，让小虎子觉得陌生。
　　“脏了。”默娘还只是从唇中吐出这两个字。
　　小虎子从来都觉得娘亲做的事情都是对的，于是也跟着烧起来。

　　沈瞳比沈如墨先行一步回来，刚走近竹屋，却隔着火光，看见默娘那双满布眼泪的双目，带着浓浓的恨意，她心头一惊，见到默娘扬手已经将那幅画卷扔在火盆中。
　　红红火舌包围着画卷，沈瞳顾不得什么，纵身跃到火盆前，毫不犹豫伸手到火盆中拾起画卷，顾不得上手上的灼伤，她赶紧查看画卷有否受损。
　　只见画被烧了一半，沈瞳心中动怒，怀抱着画卷，抬头盯住默娘。

　　默娘被她这般盯住，心中一慌，可是随即想到她是沈瞳的师婶，她不能对自己怎么样。
　　沈瞳逼问：“你凭什么烧了我的东西？”
　　小虎子见到沈瞳把他娘亲吓到了，他爹爹说娘亲的肚子里有了小弟弟，要他保护好娘亲，于是小虎子挺身出来道：“娘亲说他们脏了……”
　　脏了？沈瞳心中冷笑，世人凭什么说她和沈如墨的感情肮脏。
　　她从来不忌讳什么师徒相恋是禁忌，她也知道沈如墨从不在乎。
　　她不去争夺回沈如墨，是因为是沈如墨将她忘记了，而不是她害怕身败名裂。
　　若是沈如墨想起了过往，她可以不顾世人如何评说，她也会一生追随。

　　默娘拿出绯玉扇，正欲扔进火盆，可是绯玉扇却被沈瞳握住，她死死不放手，感到手臂一阵麻痛，，是沈瞳使出了内力。
　　她的眼角看到了竹林中那抹白衣，她笑了，然后松手，直直往身后倒去。
　　沈瞳夺回绯玉扇，却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住了。
　　那地上的鲜红温热，缓缓从默娘大腿间流出。默娘显然未想到她这么一跌会是这般的严重，当下就慌张了。

　　沈瞳忽然被一道力度推开，身体不设防地被推开撞在竹屋的柱子上，却见一道白色身影带着幽池池水清味从身旁掠过。
　　小虎子见到娘亲流血，早就哭哭啼啼，看着沈如墨已经抱着默娘，他跑到爹爹旁指着沈瞳道：“是这个恶女人把娘亲推到，让娘亲都流血了……”
　　沈如墨顺着小虎子的手指，看向沈瞳，见她怀抱着半卷烧焦的画轴，口中半张，想要说些什么。他也很想相信她，相信这一切都不是她做的。可是他不能欺骗自己的眼睛，不能无视他看见的那一幕。
　　看着沈瞳将默娘推倒在地，他想起那一夜竹林中，沈瞳那带着恨意的眼神。
　　沈如墨怀抱着默娘，从沈瞳旁边飞身而过。
　　沈瞳的话还留在嘴边，可是他却不想再去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