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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3 别后不知君远近,触目凄凉多少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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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后不知君远近,触目凄凉多少闷!渐行渐远渐无书,水阔鱼沉何处问?
——欧阳修《木兰花》
沈如书在接到萧忆的信后,告知父亲沈谙。沈谙见大儿子无事,乐得老泪纵横,当即让沈如书快马加鞭赶往药城,顺带捎上了一封密信。
沈如书思兄心切,一路不眠不休累死了三匹马,才在五天后赶到了药城,一路风尘成扑扑来到了翠澜居。
萧忆早就做好了迎接的准备,如书被迎进来,自小沈如墨就喜欢漂泊江湖,大多数的日子就在南苍山的竹林中逍遥过日,如书小时候反倒是和萧忆接触得比较多。待到二人成年了,一个成了玉面王爷,一个成了潇洒将军,虽有君臣之别,但是二人私底下却以表兄弟相称。
如书也顾不上行礼,急切让他的表哥带出他的大哥。
萧忆让下人请来沈如墨和默娘。
五年别后,生死关前走了一遭。沈如墨虽然忘了前事,但是骨肉间血脉之情犹在,知道来人是自己的幼弟,心中也难掩激动之情。
身后的默娘,看到来人虽然风尘满面,却依旧清晰看出他是位星眸闪烁,眉飞色舞的英俊男儿。想到默郎一家定是不凡之辈,就连徒儿也是姿色出众的天仙般的人物,她就觉得自己配不上默郎。
黯然之际,听到沈如墨对如书说:“这是我的妻子——默娘。”
默娘抬头,微微施礼。她不能言语,但是礼数不能失。
如书愕然,微微别过眼去想要寻求萧忆的求证。萧忆点头,如书心中微怔,第一个想到的是,小瞳怎么办?
沈如墨看着如书走神,又唤了他一声,他才回过神来,歉意道:“对不住,我是一时太过高兴了。”
“嫂子”二字,一时间难以唤出口来。沈如墨又牵起身旁的小虎子道:“来,叫叔叔。”
小虎子甜甜的声音对着如书喊道:“叔叔!”
如书看着那三岁孩童,清澈如天空的眼睛,长得像极了他的大哥。他的大哥自幼聪慧,这孩子日后长大定是有所作为的。
萧忆早就准备好一桌美食为如书洗风接尘,席间不见沈瞳,才知道她生病了。萧忆给她另外准备了些清淡的食物送去。知道瞳儿病了,如书这一顿饭吃得好生无趣。
与大哥叙旧完,如书便迫不及待地去找到沈瞳。
一到院中,便看到沈瞳独倚窗户,身上只披着一件雪白风衣,月华照耀着她清冷的面容,显得分外的清瘦,唇抚在白玉箫上,轻轻地,无章地吹奏着。
曲已不成曲,撩动着沈如书的心弦。
与沈瞳相识在十五岁那一年,他不过比她稍大两月,意气风发,壮志豪情,少年不知愁。而那时候的沈瞳,在沈如墨的庇护之下,疼爱有加,虽然不是什么名门闺秀,但是沈瞳自八岁开始跟着沈如墨,就没有受过苦。
在沈家住的那段日子,沈如书和沈瞳意气相投,一起上山捣蛋,一起下水捉鱼。他记得,她的琴弹得极好,尤其和着沈如墨的箫声,宛若天音。那时候,沈如书看着琴箫和鸣的二人,在簌簌落下的流芳中,翩然若是错落在红尘的神仙眷侣。
其实,他早在那一晚,他就知道自己的大哥对沈瞳有意,沈瞳也从来不避讳和沈如墨亲近,二人虽得师徒名分,感情却深如情侣。他也未有过奢望,一个是他最敬爱的大哥,一个是他年少好友,他是真心地希望他在乎的二人快活幸福。
可是,命运真是会开玩笑。
沈如书听着沈瞳不成调的箫声。若是过去,沈瞳的乐声何时这么悲戚过。
犹记得月下对酒,沈瞳来了兴致,夺了沈如墨的白玉箫,吹奏出一曲激扬战歌。那时候的自己闻歌而舞,一手银枪,荡气回肠。
可是,如今眼前的女子,从当初的晚霞的照耀变成如今月般的冷然。是谁让她至此?
沈瞳放下箫,婉颜看向沈如书:“如书,你来得真快。”
沈如书走近她,看着她的脸色如雪,红唇失色,就如同被弃在雪地里的红梅。你知道它傲雪之美,却不知道它的孤单。
看到沈瞳这个时候假装释然,沈如书更觉得心痛。这并不是一个女子能承受得了的。
熬过了死别,却发现还有更伤人的生离。
看出了沈如书眼里的担忧,沈瞳扯出个微笑,她也觉得现在自己这般勉强的笑着,应该很丑。
“这么久没见面,不如我们去喝酒如何?”
沈如书立马拒绝道:“不行!你还病着呢,怎么能沾酒水!”
早知道沈如书会拒绝,沈瞳又道:“这点小病,怎么能伤得了我呢?我是谁?我可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绯玉扇仙!”
沈如书知道她是江湖鼎鼎大名的侠女,可是再厉害,你不过是个女人,一个会哭会痛的女人。他如是想。
可是转念一想,沈瞳也许不是想喝酒,只是想醉一场。
沈瞳总是把沈如书吃得死死的。沈瞳坐在一棵香樟树下,大理石的桌面透着秋天的凉气,在沈如书的千叮万嘱之下,她披上一件雪白的绒衣,被包得严严实实地来到了院中。而沈如书则偷偷去偷萧忆的酒。
其实他只要说一声,再多再好的酒,萧忆都会拿出来,只是沈如书怕萧忆知道这酒是给沈瞳喝的。
沈如书带来的酒都是香醇不易醉的,沈瞳自斟自饮下一杯,闭目赞叹道:“醇香可口,宛若琼浆玉露,想不到画梅公子的这别院中尽有如此极品。”
沈如书也喝下一杯,却是觉得不错,看着沈瞳在月色朦胧之中,脸上渐渐染上一层胭脂薄雾,眼中眸光迷离若秋水,他的心神被牵动着。
沈瞳回眸,从袖中拿出白玉箫,道:“我们很久都没有月下饮酒,不如我给你吹上一曲,看一下是我的琴好,还是箫好?”
沈如书其实想说,无论什么,只要是你,都好。
但是他没有说出来,因为他知道,沈瞳把一切都做得完美,都只是为了他的大哥。
箫声掩盖了虫鸣,秋蝉襟口。萧忆闭目听着箫声,如同回到了玉罗关外,千军万马那见到红衣霞光的那一瞬间。
沈如书觉得沈瞳的箫声总有一种魔力,哀愁时候让人心碎惋惜,豪情时候让人热血沸腾。他从袖中祭出银枪,簌簌银光胜过月光芳华,流光如电,扰动树荫婆娑。
银衣少年的身影在沈瞳的眼前闪烁,若说沈如墨如月光仙姿,那么沈如书就是璀璨的星。他没有沈如墨的温和,却有着一种睥睨黄沙的气魄。
少年将军,银衣长枪。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宿命。沈瞳心想,一次次的错过,难道自己真的和师傅无缘相守?
既然无缘,何苦相见?既然相见,何苦不识?
不知不觉,沈瞳的箫声变了个调,不再激扬,反倒哽塞起来。沈如书本来和着箫声舞得起劲,当听到这样的箫声后,不知不觉地停了下来。
萧忆微微叹息,如此佳人,何以画地为牢,禁锢自己?
也许当真是旁观者清的缘故,别人看得透,只是因为他不是当局者。
如果真的深陷在感情的棋局里,谁会知道自己早已被这棋盘给套牢了,即便你杀得对手再无一子,你都无法逃出这四方棋盘。
箫声骤然停下,沈瞳已泪流满面,见沈如书走过来,她避开他殷切的目光,自斟满一杯道:“我把曲子吹坏了,我自罚一杯。”
酒入愁肠愁更愁,深陷在情的河域中,世上又有多少人能惠剑斩情丝,即便是抽刀断水,水还是会流。
沈如书知道,他的大哥如今已成家立室,他无法帮助沈瞳,能为她做的就是,陪她醉一场。
一杯一杯复一杯,最后沈瞳倒在了沈如书的怀中,沈如书手拂过沈瞳的发丝,看着怀中人泪痕未干。犹记得方才她还在喃喃自语:“为何醉了,心还这么的痛……”
他不知道如何地去回答,只能看着她把自己一杯一杯地灌醉。
他抱起沈瞳,起身看见院门外站立着萧忆,秋露沾湿了他的衣襟,显是站立了许久。
二人相视一眼,一切都不用多说,已经明了。
方华雨在箫声停后,合上窗,叹息道:“你和小时候还是一个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