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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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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家可归了。
周尧尧蜷缩成一团蹲在医院大门口侧边的角落,闭上酸涩肿胀的眼睛,这一天看到的如同放电影般在眼前一帧帧播放。
来来往往的人们穿梭在医院,或行色匆匆,或面露恐惧,或开心满足,或沉重压抑。蹲在角落的她,毫不起眼,他们匆匆从她身边走过。可是......无论他们发生了什么,他们似乎都知道自己要去的地方,都知道自己朝什么方向,该往哪里走,也知道疲累时,栖息的港湾所处何方。
从医院那晚出来以后,尧尧就再也没有进去过医院。或许是害怕,或许是不敢,或许是别的什么。其实他们也不知道吧。一向大胆勇敢的周尧尧有一天也会懦弱到这种地步,所有人都会对她失望,而江都更会对她失去所有的兴趣......谁不知道呢......江都是被她逼到无路可退不得不与她在一起......
她没有手机,也不回家,就在医院门口蹲着,一夜未睡的她从早晨六点钟,蹲到了晚上八点,她几乎麻木。
她没有钱,家里的存折她不知道密码,不......她甚至不知道家里的存折在哪里。
发现周爸去世的那天晚上,医生告诉她如何处理尸体时,尽管神情恍惚下,她也听到操办后事火化复杂的流程,而这......似乎要花不少的钱。
可是......她没有钱。
王落梅当初跟着周世强背井离乡,私奔到一个无人认识他们的地方,这些年来,与亲戚从来没有过联系。而周世强从小是个痞子,吃百家饭长大,更不用说什么亲朋好友。
一个人连亲戚朋友都没有,生活过得是有多悲凉。当初的王落梅与周世强,因为有爱,从来不觉得有任何不妥,而现在,所有的后果在时间退潮时赤裸裸的凸显。
人都要承担后果,为自己曾做过的事,然这后果预谋太深。
尧尧已经整整两天没有吃过东西,甚至一滴水也没有喝过。昨天,她饿着肚子考完了文综与英语,尽管她一向擅长这两门。
此时此刻,她蹲在医院一旁的角落,仰着头,闭着眼睛,享受着这偷来的宁静。
只觉得身体变得越来越轻,浑身软绵绵的她,仿佛睡在云端,舒服柔软得只觉下一刻就可以升入天堂。
梦幻的想象中,一滴眼泪沿着眼角,顺着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脸颊缓缓滑落,经过小巧的耳垂,滑过纤细的脖颈,再悄悄隐入单薄的衣服。她双唇干裂,眼睛红肿,嘴角却弯起安详恬静的弧度,微微的弯上去,像是得到了世上最极致的幸福。
恍恍惚惚中,眼角突然被一抹温凉触碰,像是在轻轻擦拭着她的眼泪。动作缓慢轻柔,仿佛带着无限怜爱。尧尧本是一惊,却就这样被他的温柔安抚,明明只是那么一小块的触碰,却让尧尧心都化了。
她不愿醒来,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幸福,眉眼也越来越温和。
眼泪却好像越擦越多,越擦越多......
仿佛在天堂中,她听见一句低叹:“尧尧,别哭......”声音有些暗哑,有些深沉。
仿佛所有的安静与喘息都是在等待那一刻。
她眼睫微闪,似乎挣扎着起来,心仿佛被轻轻托起,下一秒,尧尧彻底失去意识。
老天爷......
尧尧醒的时候,入眼之处皆是一片白色,几缕昏黄的阳光从透明的窗户闯进来,投落在地上,窗外的鸟儿发出一声又一声清脆响亮的长歌。她茫然的看着天花板,长长的睫毛轻轻扑闪了几下,忽的,眼前被一片黑影笼罩,眼皮又似千斤重的落了下去。
“尧尧......尧尧......醒醒......”他低低呼唤,宛若上好古琴声声绕梁,声声心动。
原先已经闭上的眼睛又睁开,一张俊朗的容颜意外的跃入眼帘,占据了全部视线,如墨般漆黑的眸子紧紧的盯着她,像是黑夜的漩涡,竟让她一瞬间失语。
“盛清......”尧尧喉咙干哑,声音有些虚弱。两年没有见他,他似乎变得更加深沉,刚才一瞬间差点没认出来。
“是我。”盛清坐在尧尧床边,两只大手轻柔地握拢住她的,脸微微低着,和尧尧靠得很近,声音很轻。
“现在感觉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他倾身问。
“使不上力气。”她动了动手指,可是却抬不起来。
盛清缓缓松了口气,紧了紧她手,说:“这是正常反应,这么久没吃饭,晕倒在医院门口睡了一个晚上了。”
有那么几秒钟的安静,尧尧缓慢的眨了几下眼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语气听起来像是不欢迎。
盛清微微笑了,一向淡漠的眉眼变得温柔起来,并不在意。他腾出一只手,将她的额发往上揉了揉,手停放在她的额头上,温暖着她冰凉的肌肤:“听见我家尧尧受委屈了,所以我来看看。”
来看看......
尧尧怔了几秒,然后摇了摇头,缓缓地笑了笑,说话很慢,一个一个字地说“没事......我很好的。”说着,眼睛莫名其妙的湿润,她连忙低下眼眸。
很明显的谎言,任谁也不会相信。
他皱了皱眉,随即又笑开:“哦?饿晕在医院门口?”他的眼神没有责备,也没有不相信,好像过去寻常的聊天一般,只是看着、听着她说,然后顺口接过她的话。
尧尧垂眸,不说话了。
盛清凝视她,看不出什么情绪,两两对视间,他突然揉了揉她的头发:“听话,别想这么多,好好睡一觉,醒来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尧尧深吸一口气,睫毛颤了颤,然后闭上眼睛,轻轻地点了点头。
“嗯。”她回他。
她本来以为自己睡不着,可没有想到,这个念头才出来,她就陷入熟睡,沉沉睡了过去。
就这样睡着,尧尧仿佛梦到了什么,梦见了春回大地,万紫千红;梦见了夏意融融,绿树婆娑;梦见了秋高气爽,落叶纷飞;还梦见了冬去春来,冰雪消融......
有世界上所有的景色,独独没有爱的人。
什么都梦见了,独独没有梦见自己。
可是醒来,她却什么也不记得了。
她应该记得什么呢?
尧尧躺在床上,还没有从白天的睡眠中走出来,睁着眼睛不知不觉眼眶就湿润了,尧尧赶紧深吸口气,转移注意力,身上已经恢复了不少力气,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居然摸到了两个核桃,心中一酸,她不禁笑了出来。
视线移到窗外,竟然已经天黑了,窗外只有路灯孤零零,病房里安静地只听得见呼吸声,再向下移去,目光落在坐靠在沙发上,修长的手指轻轻撑额的高大身影上,她顿时愣住。
他微低头,灯光从他身后照过来,整个人藏在半明半暗中,夏日的夜晚清清凉凉,他穿了一件修身的黑色衬衫,整个人竟如温玉一般通透,袖口微微翻折上去,显得他露出的那截手腕格外白净骨感,修长手指而骨节分明的手略微弯曲,有着说不出的美感。
此时已是深夜,万物都安静了。
尧尧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他,并不说话。
他怎么会来这里呢?明明相隔一整个太平洋,那么远那么远的距离,他就这样跨越,那样及时的赶来她身边,周尧尧此刻心里充满了感激。说不出的情绪源源不断的涌出来。
她其实也很惊讶,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虽然他不在中国,但过上那么一段时间就会和她打电话,在她的心里,盛清不仅仅是她九年前认识的玩伴,更是她珍惜的朋友。
这辈子对她好的人不多,但每一个她都想要用真心去铭记。
至于盛清为什么会认识她,那因盛清母亲家乡也在海陵,且恰好就在尧尧隔壁不远,盛清母亲和自己妈妈在未去加拿大前就认识,算是盛清母亲的闺中好友,所以一年回来一次,算是回娘家。
一年只见一次面,一次相处不到一个月,有时候不仅寒假来,暑假也会来。偏偏那些时候都是她珍贵的假期,几乎都和八宝、朱丽叶去疯玩,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好好单独和他说说话,他就跟着父母急匆匆从加拿大来,又跟着父母急匆匆的回到加拿大去。在一年之中未见他的岁月,尧尧对他是有颇多的愧疚,在偶尔的发呆之中,也会无意识的响起他如沐晨风般的清淡而富有磁性的嗓音,顺带着闪现他长得俊朗的容颜。
只不过这两年,不知为何,他都没有来中国,改而换成给她打电话。
不过,因为尧尧高三时间紧张,下半期的半年他们还没有打过电话,而这个电话,来的这么及时,在她高考完的那一天,恰如其分的打过来。
该是有多幸运,才会这么巧合。
“醒了?”低低的嗓音暗含惊喜,打断了尧尧的思绪,定目一看,竟直直对上他的深邃的眼睛,那双眼睛,是那样的深邃,深到看了一眼就让人忘不掉。
两两对视,一时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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