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夜》胭脂虫子

1、明夜

　　明夜哥哥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说，芙蓉如面柳如眉，你就叫如眉吧。
　　我似懂非懂的看着他。一刹那红了脸，只觉得满目的阳光，迷眩了双眼。
　　我只知道。为了这笑容。即使万劫不复。

　　明夜哥哥是慕容王府的大公子。为人随和，温文儒雅，在整个皇城都是备受尊崇的人。
　　慕容王府是而今势力最大的府第。慕容王爷，也就是明夜哥哥的父亲，与当今圣上是拜把子的兄弟。对待明夜哥哥也像是对待自己的儿子一般。
　　因为慕容王爷跟自己的妻子感情很深，王妃生下明夜哥哥之后几日就去世了，王爷不愿再娶，所以只有明夜哥哥一个儿子。门府空落，故收养了我。

　　王爷说，他初见到我的时候，看到我的眼底有五彩的云霞，像极了慕容明夜的母亲。我站在高高的大树上对他笑。阳光照射下来。填满了他心里的阴霾。

　　娇尘软雾，初晴嫩霁。旖旎俊秀,朗月清风，燕草如丝。
　　我几乎找不到特别满意的词来形容今天的天气。心里塞满了暖暖的情绪。
　　过了这一整天，我就是明夜哥哥的妻子了。
　　慕容明夜。我那个像流水一样温柔，像太阳一样温暖的哥哥。

　　我坐在铜镜前收拾了好几个时辰。穿上一袭大红的宽袖裙，长及曳地，明媚但是不妖俗，袖口繁细有着淡黄色花纹，浅粉色纱衣披风披在肩上，裙面上绣着大朵大朵的富贵牡丹。丝绸般墨色的秀发斜斜插一枝镂空刻着梅花的簪子。细细的一缕银流苏垂至耳畔。

　　我盯着镜中的女子。淡淡的脂粉，巧笑嫣然，明眸皓齿。
　　明夜哥哥。这是你的妻子。如眉。
　　我笑。轻轻的声音在屋子里蔓延，阳光照耀的粉尘在屋檐下穿行。
　　我起身走了出去。

　　婚典的礼堂上，人很少。只有家中的长辈和几个关系熟络的亲友。
　　因为我和明夜哥哥都不喜欢张扬。所以婚礼办的非常简单。
　　成婚之后。我们常常一同出去。王爷说，像我们这般甜蜜的夫妻在皇城也找不出第二双。我心底一阵温暖。

　　我们找到了一家名为墨画的酒馆。
　　明夜哥哥说他喜欢这里的小菜。所以我们常常出来吃饭。
　　我们认识了这里的老板娘，她叫桃夭。风吹仙袂飘飘举，犹似霓裳羽衣舞。
　　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真是绝色的女子。叫同样是女子的我也好生艳羡。
　　如我喜欢的桃花一样，她是个柔软干净的女子。
　　她常常庸懒的趴在账台后面，看着人来人往的酒馆，间或走下来赠我们一两壶清酒小菜，与我们轻谈一蕃。
　　她的眼神与我的明夜哥哥一样，干净温暖。于是我唤她做，桃姐姐。

　　一日，明夜哥哥上朝回来后说。可能最近又要打仗了。抓到了很多图目国的奸细，拿到了很多情报。

　　果然。因了这几年的生活太平，军队不加整治。图目国还是攻了过来。打了一个措手不及。战火蔓延至了皇城之下。皇帝被擒。城池全失了。
　　慕容王爷被杀。明夜哥哥做了王爷。主持着整个慕容府。他向图目国投降了。

　　他拿着酒杯来到我的屋子。神情憔悴，白皙的脸上有稀疏的胡碴。一夜感觉老了好几岁。他说，眉儿，原谅我。我呆呆的盯着他，却有不好的预感。他又说，图目国的皇帝指名要前朝慕容王爷的小女儿为妃。说这样就放了我，让我继续做我的王爷。为了全府人的性命，对不起，眉儿……对不起，对不起……然后他慌乱的跑出去了。
　　我愕然。

　　我爱的男子，将我当作祈求和平的礼物送给了别人。我只觉得心脏被钝器一下一下的敲击着。呼吸不能。
　　因为婚礼当日参加的人很少，所以很多人都不知道我是明夜哥哥的妻子。
　　大家亦把这件事瞒了起来。只说我是王爷的小女儿。
　　之后，我便再也不是如眉，我是图目国皇帝的妃子，他们叫我。月妃。

　　新的府邸是一处重修的别院，人很少，皇帝基本不来。所以一直很安静。
　　但是这里离慕容府很近。我常常从后面的小门出去，去外面的集市。
　　去慕容的门前，每一次，我都心如刀绞。

　　一日，我站在慕容府后院的门前。把头探到了窗户上。

　　原本是温暖干净的好天气，我却感到彻骨的寒冷。我看见花园中一对男女的身影，缱绻缠绵。
　　不是慕容明夜和桃夭，又是谁？

　　三日后，我得到了慕容王爷要成婚的消息。新娘是墨画酒馆的老板，桃夭。
　　我心头一惊，茶杯径自从手中摔了下去，刺耳的声音响彻整个别院。
　　周围的侍女手忙脚乱的上来收拾。
　　我在心里将这两个名字念了千遍万遍。喃喃道，慕容明夜。桃夭……

　　在他们新婚之日的那天夜里。我穿了一身夜行衣，轻车熟路的找到了小时候顽皮挖的密道。进入了慕容府。
　　我推开贴着大大的喜字的屋子。这原本是我的屋子。桃夭……
　　我直直的走向那个盖着鸳鸯绣帕的新娘。嘴角扯过一丝冷笑。
　　去死吧。我说。然后我看见新娘身子一震，扯下盖头用惊恐的眼神看着我。
　　我抽出匕首。径直刺向了她的左胸口。精准无比。我突然庆幸，那些医术，我没有白学。然后又对着她的脖子狠狠的刺了进去。
　　我不喜欢有奇迹发生。我说。
　　然后我听见桃夭嘴里艰涩的吐出两个字，如……眉……
　　我满意的转身离开。却看见一双血红的眸子。慕容明夜站在门口，用狠厉的眼神看着我。好看的眉头皱在了一起。
　　我用手抚上他的额，想抹平那些沟壑。然后我痴痴的笑了。
　　明夜哥哥，你怎么了，怎么这么生气？谁惹你了？眉儿替你出气好不好？
　　我现在的笑，一定是温柔的像水一样。因为这是我的明夜哥哥，我深深的爱着的明夜哥哥……

　　背后突然有冰凉的寒意，闪着寒光的利刃狠狠的刺入脖颈，霎时，血流如注。
　　我没有防他，在他面前我剩下的只有愧疚。我回头看见他的眼睛，血丝清晰可见，苍白的双唇不停颤抖着，右手是一把滴着血的匕首，还有温热的血滴答滴答从尖上落下来。他那样歇斯底里的神情让我害怕。

　　他说。如眉。为什么？为什么……
　　我说，明夜哥哥……因为你是我的王爷啊……
　　他说，眉儿，我只当你是妹妹，可桃夭是我爱的女人！
　　然后我看见他的刀。一刀一刀，接连不段的向我扑过来。
　　我看见，桃花林里，明夜哥哥拉着我的手跑。
　　我看见，他温暖的，阳光一般的笑靥……
　　我听见，他说……我只当你是妹妹……
　　……

　　是啊。我才想起来呢。你只是对我笑而已。你从来都没有说过你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