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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争辩 ...

  •   过路的街坊在门口探头探脑,徐归远无暇顾及,因为,他颇费了一些时候,才把原主的记忆扒拉清楚。

      那小哥儿十四五的模样,唇红齿白,玉雪可爱,面容与柳官有七八分相似,却愈加俊俏俏,好似观音在世一般。放在此地,估计是十里八乡有名标致的小哥儿了。只是徐归远这些年美人见多了,早就晓得这姿容不过是画皮,人的好坏是看不见、听不清、摸不着的,唯有日久天长地处了,方可窥探一二。

      当然,原主也算是跟这小哥儿是熟识了——此正是原主的心上人、柳官的四弟、去年高烧一场之后,奇迹般地由痴儿变神童的井家四哥儿,井桐——想到这里,徐归远的思绪忽然一滞:二哥,也是去年一场风寒之后,才突然谋反的。他,也是死过一次后,才……

      相隔千里,只怕都是巧合,就算不是巧合,也非人力所能追究。对如今已经远离纷争的他而言,二哥是不是原来的二哥,井桐是不是原来的井桐,又有什么关系呢?

      徐归远甩甩头,这这点“节外生枝”甩去,又重新回到了原主的记忆轨迹。

      有了神智的井桐百伶百俐,且有许多赚钱的点子。这钱赚没赚到,徐归远好歹是不能晓得的,他只晓得,村里的年轻汉子趋之若鹜,原主就是其中一个。且与旁人相比,原主可谓是“用情至深”,闲着没事就要去纠缠求爱,好东西不要钱地送到井家。大多时候,井桐是冷冷的,偶尔骚到他的痒处,也有几句娇声细语,喜得原主抓耳挠腮,那模样,好似眼前吊着个胡萝卜的赖驴!

      今年年初,原主听说,镇上有人肯出十两银子,要聘井桐,登时就如摘了他心肝一般。幸而后来不知为了什么缘故,那边暂停了议亲,原主即刻上门,愿意借十两高利贷,连同这些年攒下的五两银子,尽数奉与井家,要娶心上人过门。那边井家父母有些动容,这边井桐三言两语,却劝说原主娶了柳官:“……长得像我,彩礼钱少,不用借贷,听话老实。我不是为了我自己,我是为了我三哥,他没有孕痣不好生养,以后为了钱,我爹娘肯定得把他卖了,所以求求皮匠大哥看在我的面子上收留他。”

      徐归远回想起这些混账话,自然是嗤之以鼻。可原主听了这话,心里对井桐又高看三分,认为他是重情重义。实际上,乡民们听说井桐为了井柳的婚事奔波时,也都说井柳这些年没白省下饭来给这个傻弟弟,这不,就来报恩了?

      柳官就这么嫁给了皮匠。说实话,起初皮匠为人还不甚憋歪,待柳官也尽成个人事,三日回门那日也喜气洋洋地去了。结果,被井家父母一阵慢待,又听井家的五哥儿六哥儿两个口没遮拦的孩子调笑,说柳官亲口说跟宋秀才说一颗芳心许早就给了他,为此不惜搅和了井桐与秀才的议亲,逼得宋秀才躲到县里去了。皮匠娶得好娶得妙,带着绿帽呱呱叫!

      题外话,宋秀才就是现在拉着他袖子试图解释柳官青白的书生,他面色倒是很诚恳,不似作伪,只是那嘴里的话,未免有些越描越黑的嫌疑,若是换了真皮匠,可能柳官小命难保,不过此刻落在徐归远耳里,那是啼笑皆非。

      这位难得的“人才”大名鸣梧,家住镇上,父丧久了,是母亲拉扯长大。这家虽是小门小户,但在村里有十几亩地,全都佃了出去,母子的日子虽没甚盈余,但也没什么不足。去年秋天,宋秀才来村里收租,曾在井家租过几日房子,难说就是那个时候跟井家兄弟两个挂搭上的。

      皮匠当然也知道这件事,自觉是个柳官不贞的实据,当着井家父母的面严审柳官,打了个半死。就这么着,很快,前村后店全都是关于柳官的风流传闻,人们津津乐道,好似井桐是祝英台、秀才是梁山伯、柳官是横插一棒子让他俩劳燕分飞的马文才一般!

      对此,徐归远表示同意——井桐无情无义,把亲哥哥推给皮匠;秀才软弱无能,事发后火速跑路,这俩人真是绝配!

      自此,皮匠是隔着门缝瞧王八——原形毕露了,将他早年做狱卒审犯人时的手段全拿了出来,只要打不死,就往死里打。不过,他倒是很有原则——绝不打柳官的脸,因为那张脸长得像井桐。

      想到这里,徐归远又觉得心里堵得慌,恨不得取大锤来碎个干净。柳官这一生,的确是太苦了,好像,从没什么东西,是向着他生长的,就连播下的花种,长出的也总是荆棘。

      他相信柳官或许曾对宋秀才剖白过心迹,小儿女的情事,哪里做的准?若他真有剖白的勇气,那还算不是无可救药的怯懦!但是,他却不相信,小小鸟儿敢与弟弟争夫。除非,除非……

      他心念一动,从回忆中抽离出来,对还在哀求的宋秀才道:“等等,柳官对你表过心迹,是吗?”

      宋秀才倒还没蠢到家,讷讷得不知怎么回答,一边一直打量着徐归远的井桐唯唯诺诺道:“嗯,三哥他……哎,鸣梧哥拒绝了的,他俩真的清清白白。徐大哥,我知道你是穿越的,嘻嘻,是转了性的,我也跟鸣梧哥说了,可他还是不放心,非得……”

      什么乱七八糟的,这家伙是来拱火的吧。徐归远懒得听,直截了当地问宋秀才:“他对你表心迹的时候,可知道你和……”他看了一眼井桐,才继续道,“你和四弟正在议亲吗?”

      宋秀才张了张嘴,似乎是在组织语言,那话就又被井桐接了,他咬着嘴唇:“……这种事情,”说着垂下头去,轻轻叹了口气,“我从没怨过三哥。”

      徐归远皱眉,不客气道:“就是说,你们没有跟他明白说过了?”

      井桐被他严厉的语气惊了一惊,一时语塞。

      宋秀才急忙道:“事情没有尘埃落定,怎么好往外说呢。”

      徐归远:……

      这回,不用他说话,门口看热闹的人里就毫不留情地揭穿了井桐和宋秀才:“好家伙,老是说是柳官搅和了桐官的亲事,搞这半天,你们议亲的时候也没告诉人家啊。这又不告诉人家,又叫人家自己得琢磨出来,那得天老爷张着簸箩大眼才能看得清吧。”

      “俺就说柳官不是那样的人。”

      “得了吧,他也不是好东西,哪有小哥儿家跟汉子剖白的,不嫌臊得慌。”

      这话显然是提醒了有些慌乱的井桐,他咬咬嘴唇,脸色很难看,说话时不自觉地就把方才的可怜巴巴丢到一边,竟颇有些直抒胸臆的意思:“对啊,什么知不知道的,那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不守……”

      “不守贞洁?”徐归远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你钓着我不放,又算什么?”

      “谁钓着你了!”井桐勃然大怒。

      徐归远耸耸肩,一切尽在不言中,却比说出来还厉害。井桐满面通红,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你怎么血口喷人!”却显然是色厉内荏,走了一步,就差点被地上碎石绊倒,幸好宋鸣梧一把拉住。

      “吓死我了。”徐归远抚胸口,有意提高声音,“我真怕小郎君碰瓷惯了,万一摔了,要如赖着内子一般,赖着我呢!”

      “你!”井桐大约是第一次听一直仰慕他的皮匠这样说话,整个目眦欲裂,却说不出什么辩驳的话,不一时就委屈地落下眼泪,那模样颇楚楚可怜。

      “徐兄慎言!”宋鸣梧厉声道。

      “你这皮匠,欺负老婆就罢了,怎么连老婆的弟弟也欺负起来了。”有“热心”的汉子打抱不平,显然,围观八卦这种事,并不限于女人和小哥儿家。

      徐归远就捏着拳头,捏的骨节格格响。他转向面白气弱的书生,后者扶着井桐,努力挺着胸膛——别说,这家伙不矮,甚至与皮匠皮匠大差不差,只是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的,那气势比起徐归远,弱了可不止一截。

      “你和我这夫弟,是谁先回村的?”

      “啊?”宋秀才先是一愣,嘴巴已经自己答道:“是桐儿先回……”

      “那是内子过得不如意之事,想必是他找人捎信于你的?”

      宋秀才越发摸不着头脑,气势更弱了:“是又如何?”

      徐归远就笑:“不如何,我就是觉得奇怪。怎么每次内子的日子过得稍微好点,都有人拿着这事儿跑到我面前来现眼,好像生怕我忘了一样呢。”

      宋秀才还真是个老实的傻子,他皱眉头:“什么意思?”全然没看到一边井桐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惊恐和慌乱,以及乡民们彼此交换的兴奋眼神:八卦,是大八卦!

      井桐咬牙切齿,显然是晓得此时再顺着徐归远的话解释,只能越描越黑,就如宋鸣梧今天上门一般:“徐大哥,我晓得你恨我不嫁给你,也恨我三哥不爱你,心里有气,也不必冲我们兄弟撒。”

      “我做什么恨你不嫁给我?”徐归远惊讶状,“那是我年轻不懂事,摸着一个棒槌就当针,成家后才知缘分天定。我又做什么恨你三哥不爱我,你们不是听说了吗,我是个不吃人饭的混账东西,你三哥把我照顾地服服帖帖就是天下第一的善人了,再要爱我,我怕来世里缬草衔环都换不清他的恩义呀!”

      井桐:……

      他突然后悔了,今天,他不该来这一趟,哪怕怀疑徐归远是穿越的,哪怕……不,他绝不是为了三哥而来的!

      他清了清嗓子,反客为主,对四周乡邻道:“各位父老乡亲,你们可都看见了,皮匠亲口说,如果再对我三哥不好,他来世里都不得安生的!我求大家伙做个见证,他要是再敢家暴我三哥,我就带他去见官!”

      小柳这个四弟还是很聪明的,三言两语,又把重点模糊了,似乎他们在这里吵了一通,全然是因为他心疼哥哥,所以来找徐归远算账一般。既然是算账,那么,言语过激、互相倾轧,自然,也就是做不得真了。

      风向又变了。

      徐归远也不跟他争辩。他心里也有数,就凭这么几句话,很难彻底挽回柳官的名声,因为他就像扶不上墙的泥巴——不是烂泥,仅仅是因为他被踩踏太久,一时半会站不起来了——旁人再怎么努力,只要他一露怯,风评就又会倒向会说话的那一边。

      不过,井桐那美好纯净的名声里,也扎上了一根拔不出来的刺,不是么?

      这就足够了,他只要等着刺周围的皮肉腐烂就是。

      他适可而止,微笑:“是,谨遵小郎君的话。哎呀,这家里粗茶淡饭,没什么可以招待二位的,二位先请回吧,日后有机会,我和内子自然补上。”

      这一回,井桐连个顿也没打,拉着宋鸣梧,走的飞快。

      “天色向南了,各位家里还不做饭吗?”徐归远装模作样地看看天,又对看热闹的人群道。

      “做饭,做饭。”大家伙被他这一眼,也成鸟兽散状,显然皮匠淫威犹在。

      见人都走了,徐归远才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对着屋外那玉米秸秆扎缚的一座小柴火棚子,柔声道:“小柳,人都走了,咱们也回家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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