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遇一场雪》挥不走的萤火

3、夜风和骑自行车的少年

　　沈榆按照平时的习惯来图书馆，还上星期借的书，再借一本新的书放进包里，找了个位置开始写作业。他们院的课不算是最多的，但是作业总是不少，老师总说在数学上的天才总是稀少，普通人要用大量的题目堆叠才能看的稍稍高一些。
　　等到夜幕快降临他才收拾东西打算去吃饭，顺便看看北方月亮是否有家乡的圆。
　　他婉拒了室友发来的打篮球的邀请，说自己打算去赏月。
　　“和妹子一起吗？”室友八卦地打探消息，“要是她有好看的室友记得跟兄弟介绍啊！”
　　“真不是。”沈榆怎么说他们都不信，索性作罢。

　　他总觉得王琢今天也会在某个时刻好好看看月亮。可能是因为大家都背过“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又或者仅仅是因为王琢也看王尔德。

　　幽静的小路旁有暖黄色的路灯，教学楼窗口散发着白色的亮，夜已经不算黑了。夜风里全副武装的骑手叮铃铃地摇着车铃从他身旁掠过。
　　对了，去东湖骑自行车。

　　人挺多的，他们很有先见之明的从稍远一些的地方扫了单车一路骑进去。沈榆骑在前面，王琢跟在后面。沈榆骑的不快，三心二意的看看游人和风景，被秋风吹着特别舒服。到了落日的观赏点，他们把自行车放在一旁，坐在湖边的长椅上看太阳是如何闪着光坠落的。
　　也聊天，从作业还没有写完到培优班上有件特别有意思的事情，从在作文素材上看到的实事新闻到期待已久的科幻电影。从乏善可陈的日常生活里找出一两块宝石凑在一起看也会觉得充满快乐。沈榆觉得就算是块普通的石头，能跟王琢一起看，也是很值得高兴的事情。
　　突然惊觉，沈榆把手机拿出来咔咔拍了几张太阳已经沉下一半的照片，“刚刚都忘记拍照了。”
　　“哦对，一会把你拍的发我一份吧。”
　　“坐享其成啧啧啧。”沈榆嘴上这么说，却站起来寻找更好的光影角度。“我也给你拍一个吧，沈大摄影师下凡一下。”
　　“干脆一起拍一张。”王琢的执行能力还是很强，正好有一个路人，就拿着手机去请求别人帮忙拍照，转过头来就跟沈榆并肩站在落日之前。身前是拿着手机聚焦镜头的陌生人，身后是缓缓下沉的太阳和被光芒染成金色的湖水，波光粼粼。
　　他们微微笑着。

　　后来天快要黑了，他们走在湖边，听见晚风吹起一层一层的波浪。
　　“感觉像在海边。”王琢轻轻说。
　　“总觉得海会更可怕一些。”沈榆看着湖水，“我第一次去海边，很兴奋地跑到岸边，刚好是涨潮的时候，一个大浪朝我打过来，浑身湿透了都。”后来沈榆对于海的印象总是不太好，连带着多少有些怕水，现在天黑下来，湖水也像是黑色的，大浪一层层拍过来，很像他第一次见到大海的场景，他却不害怕了。他不知道这种安全感是因为年纪渐长，还是因为王琢在身边。

　　他们骑自行车原路返回，夏夜来湖边乘凉的人很多，沈榆骑得快起来，“唰唰”经过人们，看不清楚任何一个具体的人也听不清楚任何具体的对话，身处与一片热闹当中，人们都是哗啦啦的，像是随性的艺术家拿着画笔蘸上油彩，把人们的脸都涂抹模糊。
　　很熟悉，好像当时在操场上，不过这个时候，他清楚地感知到王琢就在他的身后，所以有足够的底气向前冲。好开心啊。

　　许多回忆都化在时间里，现在沈榆想不起来当时风扑到脸上的温度如何，只剩下被关久了之后的疯狂渴望，对于自由的，或者是对于王琢的。他本不应该如此脆弱，此时异地他乡，寒冷和孤独的利剑狠狠将他穿过，还来得及拥抱自由，获得的是无穷无尽的封校与谢谢同学们的配合。
　　在这种情绪的极端时刻，只要把双手放开就要无限下坠的时刻，他会想到王琢。
　　想到王琢永远的理智与坚韧，想他如果在自己这样的处境，又会如何。
　　沈榆不愿意放开手，他最后紧紧抓着的一张牌写着王琢的名字，在广袤大地上南与北如此遥远的距离，在炎热与寒冷如此剧烈的差异，他靠着那张牌死命地维系着这一切，像是一根透明的，纤细的，在凌冽的北风里随时会断的蜘蛛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