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朋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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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当他们结束训练回到小楼，才发现中殿送来的任务文书不止一份，现在桌上又摆了厚厚一沓。
卡洛斯总是不会让他过得太轻松。
本来维兰早已习惯了这种无休止的任务指派，但是翻开其他任务文书后，还是忍不住愣了一下。
怎么都是双人任务？
他和连加的名字基本是连着出现的，很显然，卡洛斯有意安排他和连加独处。
维兰沉思片刻，便明白了这老家伙的小心思。
作为神仆，卡洛斯一直认为神明是不可沾染世俗的，而维兰的存在就像一道污痕般玷污了伊莱的圣洁，现在他巴不得维兰的心思放到其他人身上，也巴不得伊莱赶紧对维兰腻味。
至于连加，这个白痴自进入王宫后，有关他是维兰情人的谣言就一直在黑骑士团流传。
怪不得，卡洛斯会同意帮助连加在这场风暴中保住性命。
有时候维兰真的觉得这群人脑子有病，为什么认为他会冒着生命危险钟情一个笨蛋？他有这么愚蠢吗？
在活着面前，爱情不值一提，他从不认为自己会爱上谁，那种感情对他来说就像海市蜃楼一样，虚幻得可笑，除了对伊莱的恨意，他心中已经容不下其他多余的情感了。
最令他困惑的是，才发生那么多事，一次也就算了，伊莱怎么会同意其他的任务安排？
当晚，在得知这个消息后，拉利尔同样想不通。
他很担忧，但当发现帝王真的没有进行干预后，也只能把担忧咽进肚子里。
以防万一，他只能再次叮嘱连加，千万切记他那晚的警告。
拉利尔唠叨了很多，在得到连加保证会小心保持距离的毒誓后才叹气离开。
他一走，连加就忍不住好奇了，靠着橱柜问正在收拾行李的维兰，语气中都是不解。
“我记得你级别不是很高吗，为什么打杂的工作也会交给你？”
他们的任务也不全是杀人，取物和杀怪也很多，甚至很多任务是连他这个前骑士团打杂预备兵都觉得无关紧要的。
维兰是众多一线骑士中最强的，却始终是一线，没有任何升到高阶骑士的迹象，而和他实力相当的罗斯早在好几年前就是副团长了。
维兰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收拾好东西就自顾自地上了楼。
哪有什么级别不级别的，伊莱只是希望他任务失败，好找理由来惩罚而已，毕竟他当初选择来到前线，就是不肯乖乖就范成为伊莱的私人宠物。
所以才会用工作量试图压垮他，让他出错，很多时候他甚至来不及休息喘口气，下一个任务就来了。
任务也并不是都有意义的，更多的是繁琐的、重复的无意义事情。
一直以来，伊莱都是个苛刻的上司，高强度的压榨他，他的私人时间少得可怜，出勤率和工作时长永远是最高和最长的，也几乎没有假期。
就像之前说过的，只有在受了不能工作的重伤，他才能得以休息。
而这样高强度的工作并没有换来一丝尊重，尽管一次又一次的出色完成任务，维兰在骑士团的地位仍然可笑。
最初的时候也有不知情的大臣站出来，认为这是一种严重的浪费。
维兰是个精英骑士，并且幼年时就已经归化，不该总做些小兵杂兵的活，他该作为一名年轻的将领在战场上发光发亮。
那位大臣很快付出说错话的代价，当他知道这是皇帝和私人财产间的一种“情趣游戏”后，久久无言。
有了前车之鉴，这之后再没人跳出来进行过阻拦。
次日清晨，他们出发之前，伊莱在神殿召见了维兰。
并没有做什么，只是在高位上温和笑着，希望他任务顺利，并在维兰即将告退前柔和说道：
“我承诺过不会拿走他的生命，这是他还能活着的唯一理由，但下一次可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别和他走得太近，相信你已经深刻体会了，惹怒我会是什么下场。”
伊莱说话时，神殿的泉水仍在汩汩作响，维兰眼底闪过一丝恐惧，不过立马就被他压下，他不愿在最恨的对象面前展示软弱。
他低垂着头，“我不会那么做的，主人。”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伊莱会突然这么慷慨……不对，哪里是什么慷慨，只是送了一个累赘想让他出错。
而且还那么自信，那一个月的折磨在维兰心中又刻下深邃的痕迹，他笃信维兰不敢做出格的事。
更让维兰咬牙切齿的是，他不得不承认，这是真的。
连加正在长廊尽头的橡树下等候，从这个角度仰头，就能望见藏在云端中的神台一角。
可惜那里实在太高太远了，连加就算再抬头仰望，也无法看清具体，就像他和伊莱的区别一样，在那位神明面前，他始终只是地上的一只蝼蚁，无法与其对抗，只能目送维兰走入这恐怖巢穴。
但他相信，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总有一天他能在维兰被召见前有能力拉住这个人，不让他再去受辱，也迟早有一天，他们会复仇。
晨光透过新叶，在连加年轻的皮肤上投下斑驳光影，与古老阴冷的神殿截然不同，他富有生命力和希望，仅是站在那里，浑身就散发着蓬勃的温暖气息，好似能融化世间所有坚冰。
连加身上还挂着大包小裹，都是他和维兰的行李，当然，他的行李占了大头。
有时候他真的很疑惑，维兰怎么做到把远行的所需物品压缩成一个小包的？这是个不可思议的魔法。
他没等多久，维兰很快就从神殿长梯走了下来。
看到那个身影时，连加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和上一次被迫同行截然不同，这次的连加斗志满满，还没出城门就已经在期待即将开始的旅程了。
能和维兰多待一会儿，地点还是在萨兰帝国之外，他再乐意不过了。
也没有监视者的打扰：中殿说实在找不到愿意的人选，所以卡洛斯难得地跳过了这条规则，伊莱对此也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这次的任务听着也相当无害，只是取花，况且维兰承诺过不会再逼着他杀人了：他或许不是个合格的主人，但他不是骗子。
和连加相比，维兰要安静很多，出城后就翻开地图，研究着最合适的出发路线。
龙域也位于奥泽大陆，他们不用翻越其他大陆，这点很好，不过路程仍然麻烦，因为它位于海洋中心，需要坐好几天的船。
至于危险程度，这倒是不高。
普通人去龙域或许会凶险万分，毕竟那是龙族自古以来的居住地，但对他们来说，就还好。
尤其是对维兰来说，他十一岁时就屠过龙了，在他眼中，龙族和平时杀死的动物并没什么不同。
只是有一个现实的问题需要提前解决。
回头看了一眼正在马背上擦剑的连加，维兰忽然问他：“你吃过龙肉吗？”
“啊？”连加茫然抬头，“这能吃吗？不犯法吗？”
他记得龙族好像都是保护动物来着。
“犯法也得吃，我们的船不能都用来装你的食物，到地方后你要自给自足，就算不用境界的力量，以你的力气打头龙也很容易，它们并不聪明。”
连加想了想，觉得有道理，做法外狂徒总比饿肚子强，“可以是可以，不过龙肉好吃吗？”
“不知道，我又没吃过，或者你可以选择吃豆子饼度过整个航程。”
无视连加惊恐的脸，维兰若无其事地转回去继续研究地图。
行程开始后，他和连加就始终保持着一段三米之外的安全距离，此刻也是一前一后骑行在这条没什么行人的野草小道上。
但没一会儿他就感觉到一阵异样。
身体的本能让他立即警惕起来，刚抬起头，便发现连加不知何时已经骑马凑了过来。
和以前一样，这个白痴不知道距离感怎么书写，就算两人都在马背上，也凑过身子，下巴几乎搁在他肩膀上，此刻正指着地图上标记的路线好奇问道：
“我们为什么要绕路？从这里直走不是更近吗？这里的海域和龙域古海是相连的。”
伊莱的警告犹在耳边，清晰刺耳，维兰的大脑嗡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已经一把推开了连加。
“我说过不要离我太近！”他厉声警告。
连加错愕地看他一眼，而他已经立即策马走开，再次拉开了距离。
当两人保持着三米的安全距离时，维兰还是无法忘怀连加刚才的错愕表情，这让他有点愧疚，知道自己反应过度了。
他试图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别过头轻声开口：“别把你置身于危险之中，也别忘了你是怎么答应拉利尔的。”
听到这话，连加眼底闪过一抹失落，却没有反驳，而是难得的老实认错，“对不起，我只是习惯了……”
不对劲，他怎么主动认错了？
以前从没发生过这种怪事。
维兰大感意外，不过连加肯乖乖听话是好事，他没想太多，继续回答连加的上一个问题：“不想丢掉小命就尽量绕开吧，那里是无人领域，因为有怪物。”
但连加认为这世上最大的怪物就在萨兰王都，“连你也打不过吗？”
维兰诚实摇头，“我没尝试过。”
毕竟，那是伊莱百年前扔掉的宠物，据说是只长有数千只眼睛的庞大生物，平时藏在深海，嗅到人气就会浮出海面，普通人一旦和那些眼睛对视就会瞬间化为血水。
即便伊莱早就忘了它，百年来都没再想起过，可它终究曾是神明的宠物，能不冒犯还是别冒犯。
维兰说这些事时很认真，看着他的背影，连加心中暖暖的：虽然维兰每次都对自己的问题表现得很不耐烦，但每次也都会耐心给他解释。
以前他为什么就忽略了这些细节？
幸好，现在发现还不算晚。
……
维兰出发前夜，伊莱独自在神殿中静坐良久，陷入了一些沉思。
他看过卡洛斯呈递的那些文书了。
没说什么，随手放下后就起身走向殿外。
神台之上，月色冷冽如霜，他仰头望向云端，六翼在他身后缓缓舒展，黑白相间的羽毛无声飘落，下一秒，他的身影已然消失在原地。
有时他会回到神域，这里在百年前成为废墟，现在则是一片绿意盎然的废墟，不管日夜都是白昼。
他绕过那些已经破败不堪的神殿残骸，来到一棵巨大得不可思议的黑色枯树前。
这棵孕育神明的古木在百年前的大火中化为焦炭，如今百年过去都没有再次焕发生机。
伊莱上前，倚靠在枯死的枝干上，俊美的面容罕见地流露出一丝疲惫，“他离我越来越远了。”
树干内部突然传来轻柔的回应，声线空灵，像是清风拂过风铃，“上次的牵手没有效果吗？”
“他更警惕我了。”
那个声音带着母性的温柔，“亲爱的，就像我之前说过的，你对他太严格了，让他喘口气吧，为什么不让他拥有一个朋友呢？”
伊莱的目光立即变得不赞同，“朋友不是必需品。”
“可他恨你，长期待在你身边会被逼疯的，离他二十五岁还很遥远，你真想让他这么快就坏掉吗？”
伊莱陷入了沉思，然后一言不发地单方面结束了对话，起身离去。
似乎是错觉，离开时他瞄到了一点绿意，像是枯木上焕发的一片嫩叶。
但飞到跟前才发现枯木只是枯木，那里什么都没有。
凝视着这枝枯木，许久，他冷笑着挥袖离开。
当他身影消失，枯木也被粉碎成冰晶，断绝了一切神明血脉复原的迹象，毕竟这世间只需要一位神明。
神域再次恢复死寂，而在无人得知的另一处空间维度中，一片代表着生机的嫩芽正在悄然舒展，于黑暗中静静等待破茧而出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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