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宦》阿win

5、狗洞

　　顾影回到凛冬阁中，往榻上一躺，开始犯难了。娘亲给自己的孩子送生辰礼物本是正常不过的事情，可放在这泯人性灭伦常的皇宫之中，此举触龙威，逆宫条，违大禁，倘若被抓定是要挫骨扬灰的。程不染说的一点儿也没错。

　　顾影心一横：我本来就不属于这个世界！早死早超生！

　　少年人满腔热血是好事，但也不能只有血气之勇。顾影深知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长秋殿之行还得仔细谋划谋划才是。

　　刚刚门口侍卫换班倒是给顾影提了个醒，不但侍卫需要轮值，各个宫里头除了些贴身伺候的丫鬟外，其他的太监和宫女也并非是二十四小时在工作，也是分批分时段的。往往伺候完主子午膳，早班的奴才就能结束这一天的工作，换另一拨人了。正好主子们饭后需要小憩，所以宫中的奴才就会趁着午膳后交班的这半个时辰偷偷懒，也就是打工人常说的摸鱼时间，此时便是溜进长秋殿最好的时机。

　　只是长秋殿门外虽无侍卫把守，也是需要有宫牌亦或是有传诏才进得去的。顾影看了看自己手中凛冬阁的进出腰牌，叹了口气，拿着冷宫的牌子势必会被长秋殿的嬷嬷给拦下盘问的，而自己，禁不住盘问。

　　不然翻墙进去？长秋殿的宫墙应该不会比学校的围墙还高吧？封校的时候顾影经常和闺蜜一起翻墙溜出去玩儿，爬墙，她拿手！

　　顾影深信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一个驴打滚翻身下床，吹熄了蜡烛摸黑到冷宫侧边宮檐底下，想着先拿凛冬阁的宫墙试试身手。

　　此时小萌刚好起夜出恭，隐隐听到墙角边动静，有些害怕。黑暗本来就让人心生恐惧，这幽闭的凛冬阁里头鬼神之说更盛，小萌看到墙上影子如鬼魅般骇人，吓得尖叫起来：“有鬼——有鬼——”

　　咚——

　　地上一声闷响，顾影吃痛的趴在地上，“是我，是我。”

　　小萌这才长舒一口气，问道：“小顾子？深更半夜，你不睡觉在这儿做什么？”

　　顾影心想三言两语也解释不清，再说，爬墙跟儿摔了个狗吃屎说出来也着实掉脸面，掩饰道：“大概……是梦游吧，对，我有梦游的习惯。”

　　有道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这一摔还摔出了个门路来。顾影发现墙底竟有个角门，被杂草挡着，若是不仔细找很难被人发现。她伸手将枯草往两边一拨，透过门缝能看到蒙蒙的亮光，“咦？这儿怎么有扇小门？”

　　“这不是门，这是狗洞。”

　　这就是传说中的狗洞！顾影十分好奇，半个身子就往那狗洞里探了进去，发现狗洞很宽嘛，钻出去轻松得很。

　　顾影四脚着地正打算开爬，腰带就被人死死拽住往后拉。

　　“小顾子！这可是狗洞！”小萌惊叫，声音扁细刺人，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尖锐，不过吧幸好这是在冷宫里头没什么人管事。

　　顾影摇头，什么时候能改改这一惊一乍的毛病！

　　“小萌，这狗洞是通向冷宫外头的？”顾影钻了回来，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和泥土，兴冲冲问道：“除了凛冬阁，其他宫里头也有狗洞吗？”

　　小萌连连点头，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宫殿建了狗洞不是什么稀罕事，稀罕的是有人钻狗洞，还能钻得眉开眼笑喜出望外。这小顾子，真是个怪人。

　　次日正午，日头有些毒。

　　顾影将自己房门锁紧，对外声称自己病了下不来床，然后从凛冬阁的狗洞钻了出来，往长秋殿的方向小跑去，幸运的是一路也无人注意到她。

　　整个长街到殿外的落叶已被宫人清扫得干干净净，顾影绕着长秋殿宮檐下走了半圈，很快便找到了墙角下的狗洞。

　　正盘算着，巡逻的护卫成列经过，顾影忙拉低帽檐，勾着腰低着头稳步向前，心中已如风卷海啸般，慌得不行。待人走远后，她又悄悄折返回来，迅速从那洞中钻了进去。

　　刚从洞中爬出来，顾影便被这殿中的气势恍得心神晕眩，日照下，匾额上长秋殿三字伏金万丈。终于，自己进了长秋殿，那一刻，顾影差点忘了自己身上的使命。她想的是这长秋殿的主人，大庸高贵的皇后，卫枕，每日就是这样坐拥荣华富贵、俯视万人之上的吗？

　　“是谁在那里？”

　　陡然间一声喝斥，顾影慌得忙跪倒在地不敢抬头，却发现那人一步一步走到跟前来，此时已是无路可退。顾影额角渗出汗珠，紧张得一颗心快跳出来。

　　“小太监，你怎么从狗洞里爬出来？”那人弯下腰，歪头看着顾影，就那么饶有兴味地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

　　顾影趴得更低了些，脸几乎要挨着地面，反正已经是刀子架在脖子上了，还有什么可怕的，情急道：“我来找人。”

　　“别动！”那人大喝一声，猛地一头扎在地上，双手按住顾影的鞋底板。

　　顾影暗道，这是做甚？莫不是怕我跑了？

　　吓得顾影僵住不敢动弹，等了一会儿，那人才慢慢起身，双手合着，脸上透着一股调皮和狡黠之色，他埋怨道：“你差点踩死了本太子的常胜将军！”

　　太子？常胜将军？顾影抬眸望去，呵，什么常胜将军，就是一只蟋蟀。她扫了一眼跟前捧着蟋蟀的人复又垂下头去，此人衣着甚是华贵，尤其是头上那顶嵌宝石的金冠格外显眼。不过虽然是太子，看起来也不过是个十来岁的稚嫩孩子。

　　“常胜将军！常胜将军！你怎么不动了！”小太子突然急了。

　　顾影眼珠子咕噜一转，有了！她站起身，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盒子，将常胜将军移至盒中，片刻后竟活蹦乱跳起来。

　　“活了！常胜将军又活了！小太监，你怎么做到的？”

　　“回太子的话，此物十分娇贵，它不能近盐、近油、近醋、近酒，近各种异香气息。如闻到便会晕头转向，成为废物。想必是刚刚闻了殿下袖口的熏香才突然晕厥，奴才刚刚让它透透气，这不就活蹦乱跳了。”顾影暗自庆幸，幸好自己生物课没打瞌睡。

　　“你可真厉害！”小太子高兴极了，大呼“赏！重重有赏！”

　　“太子殿下，奴才不需要赏赐，能为太子效劳是奴才的本分。”顾影刚松一口气又被吓了一身汗，忙拦住他，深怕小太子将旁的人唤来，“除了会逗蟋蟀，奴才还有不少别的好玩意儿。”

　　“什么好玩意儿！”太子说到底还是个半大孩子，正是男孩最贪玩的时候，一听到玩儿两个字，眼睛都发光了。

　　顾影故意将小太子支到更偏僻的角落中，又在袖袋中掏了半天，一脸神秘地拿出了个新鲜玩意儿。

　　“小太监，这是何物？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这是P18C，一把手枪。”顾影右手握着把木头削成的手枪，摆出射击的姿势，“你知道和平精英吗？初级装备，可以打到人，但伤害不大。”说罢，她扣动扳机，一个小小的弹珠迅速射了出去，打在树枝上。

　　小太子被唬住了，一脸艳羡和惊奇之情。

　　最后，顾影把木枪送给了这个半路杀出的小太子才侥幸得以溜掉，跑远了才惊觉自己的后背一片冰凉，顾不得了，她飞也似的朝着刚刚小太子指的方向奔去。

　　庭院四面置廊，难辨方向，顾影绕了三条巷道走了四道回廊才找到小太子说的浴德堂。浴德堂三个大字颇有深意，顾影心中暗自肯定道，浴德浴德，培育良好品德的地方，作为小皇女的闺房再适合不过了。

　　这是一间专门的偏室，设在北殿花圃之中，一室独立，花香隐隐，十分雅致。顾影不免又感叹，皇后待小皇女真是用心，养于此处既能避开世俗纷扰又能陶冶心性，世外桃源也。

　　顾影很是警惕，确认屋里头没人才小心翼翼将门半开，一个侧身闪了进去，立刻反手将门又合上。她背靠着朱红的木门，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樨木和皂角的清香。她猛吸了一口，这味道怎么如此熟悉？有点像澡堂子的味道，而且是女生澡堂子独特的香味。

　　糟糕！这臭小子竟然耍我！

　　当顾影意识到自己被这个顽劣的小太子给戏弄了时，一切都迟了。

　　门外头传来簌簌的脚步声，顾影屏住呼吸，听到那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近，不是一个人，是一群人正缓步行来。

　　“幽兰，小皇女今日可好？前几日我听她咳了几声，眼下入冬天凉了起来，你多叮嘱点乳母好生看养些。”

　　“娘娘放心，小皇女有您庇佑自然身体康健。”幽兰答道，又特地添了一句，“小皇女的寿宴皆已打点妥当了，娘娘大可安心。”

　　“娘娘，今日沐浴之水是取生姜、桃花、柳叶、白芷、白术、白茯苓及少许珍珠粉，全部研成粉末，可使皮肤幼滑白嫩，身体芳香不散。”说话的是另一位宫女，声音听着较年轻些。

　　“不过是祖制罢了，不用如此繁琐。”

　　“娘娘！”那年轻宫女恭谨中带着些嗔怪，回答道：“娘娘，皇上已经许久未留宿长秋殿了。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