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望月[水仙]》醉红烛

1、第十六个男人

　　这雨下了两天了，到现在也没有要停的意思。淅淅沥沥没完没了。
　　阳城的排水系统不太好，一下雨就弄得到处发大水，公交车，私家车全都被泡，还有漂在水里的。
　　行人全都趟在水里艰难前行，盼着这场雨赶紧过去。

　　公交车站等着一群人，颜色焦急。这都半天没来车了，谁知道几点能到家。

　　等了快半小时，总算来了一辆。

　　“宝宝，你赶紧给姥爷打电话，就说我们半小时后到家。”
　　“好的姥姥。”

　　大雨反而让女孩更加兴奋了，高高兴兴地地给姥爷打了一通电话，“姥爷！我和姥姥在等车，雨太大了，车少，得晚一会儿回去，你别着急啊！打车啊？”女孩转向姥姥，姥姥直接拿过电话，“急什么啊，最多半小时到家，打什么车啊，你有多少钱似的，挂了！”

　　208路公交车缓慢地开了过来。女孩搀扶着姥姥上了公交车。

　　至此，公交站就只剩一个穿黑色衣服的女人了，她大概二十五六岁，面容姣好，好几个街边路过的都忍不住多看她几眼，不管是男的还是女的，年老还是年少。

　　小女孩在座位上扶着车窗往外看，回头跟姥姥说：“姥姥，那个漂亮阿姨怎么不上车啊？”
　　姥姥也往外瞧了一眼，叹口气说：“阿姨等的不是这辆。”
　　小女孩：“209吗？”
　　姥姥：“可能是吧！”
　　小女孩：“姥姥，阿姨是不是不高兴，我看她眼睛红红的，是不是哭啦？”
　　姥姥：“是人都有不高兴的时候，好了宝宝，你还是想想晚饭想吃什么吧！”

　　前面一辆挤到人贴人的208刚开走，后面一辆空的208就开进站了。车站只剩一个年轻女人，司机吃不准她到底上不上车就按了一声喇叭。但那个女人并没有任何回应，只是看着雨幕出神。

　　雨越来越大。
　　狂风卷携着暴雨直接卷进了公交站，她的头发和衣服都被雨水打湿了。

　　她还是坐在公交站里，安安静静地看着大雨。

　　后来她接了一通电话，站起来往雨里走去。

　　俞声接到了安晓辉的电话，说有事要跟她说。俞声不用问也知道是什么事。

　　安晓辉在电话里听见了雨声，“你在外面？”

　　俞声：“嗯，半小时后我到你办公室。”

　　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俞声转身走上天桥，在天桥对面的停车场，不紧不慢地找到自己的凯迪拉克。

　　俞声踩了一路脚印在家里地板上，没管衣服湿不湿，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之后从手边的茶几抽屉里拿出一个褐色的小瓶子。安晓辉的电话又来了，问她在哪里，他来接她。

　　俞声看着瓶子，淡声说：“不用，你等我就行。”

　　挂断电话，俞声把瓶子重新放进抽屉，洗了个热水澡，换身衣服出门了。

　　安晓辉是俞声的老邻居，两家关系很近。

　　俞声当年念的医科大学，毕业后本应该当个精神科医生，但她半路出走，当了个心理医生。

　　而安晓辉大学一毕业就进了自己家的公司上班，一直到现在，去年刚娶了一个漂亮的老婆，生活非常美满。

　　自己生活圆满了也想让别人圆满，安晓辉费尽心思地给她介绍男朋友，前后不下十五个了，这回是第十六个。

　　俞声直接开车到安晓辉公司楼下。安晓辉已经安排了人在他的专用电梯门口等她，两人顺利地到达了三十层。

　　安晓辉正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喝茶，一见了俞声就笑了，“我都做好准备被你拒绝了，你怎么还来了？”
　　“今天下雨了。”
　　“所以你是因为下雨没地儿去才到我这儿？”
　　“这回是个什么人？”
　　安晓辉放下杯子，把她面前的茶换了一杯热的回来。
　　“这回你自己看，一会儿电话姓名我发给你，你们自己联系。”
　　“没了？”
　　“没了。”
　　这可不像安晓辉的风格，安晓辉向来有些啰嗦，每次都得说到俞声有点烦了才能结束。

　　俞声：“照片呢？”
　　安晓辉：“没有。”
　　这就更不像安晓辉风格了。
　　俞声：“安晓辉你逗我玩呢吧？”
　　安晓辉笑起来，“你看你，每回我给你看照片你都没给个正眼，还嫌我啰嗦，这我不说了吧，你又不习惯，你这个人啊！”
　　俞声：“我这个人太难搞了，我知道。”

　　安晓辉拍拍大腿站起来，“知道就好，有空见一下，不喜欢就踹了没事儿，哥还有的是存货！”
　　俞声终于露出一丝丝笑意，“如果没有我，你的这个特长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发挥！”
　　安晓辉电话响个不停，他拿着没接，“行了，我还有事儿，有空来家里吃饭。你先撤吧！”
　　俞声站起来，“你忙吧，我先走了！”

　　安晓辉：“哎！”
　　俞声转过身，“嗯？”
　　安晓辉：“下这么大雨，你刚才在雨里啊？”
　　俞声：“对啊，给人送材料忘了带伞，天有不测风云嘛！”
　　安晓辉：“这阵子流感的人挺多的，你注意点，抵抗力低可容易生病啊！”
　　俞声：“我知道了，你快接电话吧！”

　　安晓辉在窗前站着，不久就看到一个小黑点缓缓在雨中移动。
　　小秘书敲门进来说，俞小姐自己淋雨走的，要不要去送把伞。
　　安晓辉：“不用，让她去吧。”

　　晚上八点多，雨势开始变小，看样子今晚就能停了。
　　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颜色也没那么焦急烦躁了，被路过的车崩一身水也没多不高兴。年轻人的情绪比这天气还不定性，高兴不高兴全看心情。

　　俞声路过一群嘻嘻哈哈的学生，又路过一群，再一群。

　　有个过路的出租车按喇叭，俞声招手拦下。

　　她现在不想开车。

　　司机师傅热情地问她去哪儿，她说：“随便绕。”

　　“随便绕？”

　　一般有这个要求的乘客心情都不大好，司机师傅回头瞧了眼，年轻貌美，干净利落，多半是爱情受挫。

　　“好嘞，那我可就瞎转了啊，你想在哪儿转弯告诉我。”

　　“嗯。”

　　俞声坐在车里，看着街景变迁，看着人流密集，稀疏，再密集……

　　路上的水已经没那么多了，烧烤摊一个一个地支起来，烟熏火燎，香味四溢。

　　俞声坐在车里，和刚上车的时候一样，一句话不说。

　　手机忽然收到一条信息，是加好友的请求。

　　验证信息是：严东。

　　是安晓辉介绍的那位相亲对象。

　　俞声点了通过。

　　“姑娘，还转吗，我这表再打下去，太多了吧？”
　　司机师傅也有点不好意思了。

　　俞声：“到前面就把我放下吧。”

　　“好嘞。”

　　俞声扫码付款的时候，司机师傅说：“给一半儿吧。”

　　司机师傅热情真挚，阳光向上，话很多，但俞声一路上都没什么动静，他说了一阵子就停了。

　　俞声坚持付了全额，“谢谢师傅，祝你生意兴隆。”

　　司机师傅笑哈哈地说：“借你吉言，雨后路滑，你注意安全啊！”

　　“谢谢，再见。”

　　“再见了啊。”

　　这里离家不过五分钟的路，俞声慢吞吞地走，竟然走了十五分钟还多。

　　她先去了小区门口的超市买了几瓶啤酒，老板说她之前要的草莓慕斯来货了，俞声说现在不想吃了，下次吧。

　　到家后，俞声开了罐啤酒，坐在阳台上一边吹风一边喝。

　　刚下过雨，天空像被洗过一样，干干净净，挂满了星星。

　　俞声拿起手机，给那个叫严东的人发了一条信息。

　　“你好，明天有空吗？”

　　隔了两分钟来了回复，“有。”

　　“明天见个面，你来我这，或者我去找你。”

　　“你来找我吧。”

　　“行，发个定位。”

　　定位立即发了过来，俞声回复，“明天见。”

　　第二天，俞声来到严东给的地址，上到一个打满补丁的老楼的三楼，敲响那扇有点脆弱的铁门。从站在小区门口那一刻开始，俞声就已经在猜测安晓辉的用意了，但她还是想亲自看看安晓辉到底安的什么心。

　　敲到第三声，门从里面开了，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站在门里，头发不知道是烫的还是自来卷，已经盖了眼睛，胡子应该有几天没刮了，身上一个老头背心，下面一条家居裤，脚上一双塑料拖鞋。

　　安晓辉给她介绍的人，用他自己的话说从来都是精品，没有穷的，没有丑的。

　　严东给她发定位的时候，她也没想过这事儿，因为这附近有一个刚建完的大楼盘。但一路摸到门口，却发现安晓辉这回的路数的确不一样了，倒是有些新鲜的意思。

　　她以为套路到开门的时候怎么也该现原形了吧，但是……这回，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你好……我是不是找错——”

　　“——俞声是吧？没错，我是严东。”

　　他手里夹着半截烟头儿，嘴里还在冒烟，头发后面的眼睛虽然被挡着看不太清楚，但俞声分明感受到了他的打量。

　　“进来吧！”

　　他把门大开，一股烟酒味儿冲出门外。

　　他在沙发上扒拉了一下，勉强腾出一个地方给她坐。

　　“请坐。”

　　俞声走过去坐下，严东自己就坐在一张塑料凳子上，与她面对面。

　　往常的相亲对象都很主动，找话题的事儿不需要俞声，但这回这人不太一样，好像和她一样不爱说话。

　　因为他的眼睛被头发挡着基本看不清楚，俞声只能看到他的嘴。

　　“俞小姐……”

　　“俞小姐？”

　　俞声回过神。

　　“你……很热么？我看你出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