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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两个娥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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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了一个月的适应,黎颖已经基本熟悉了医学院的环境,面对每天堆积如山的功课,她不再感到茫然和无所适从,而是逐渐的摸到了一些学习的门路。就这样一步步慢慢摸索,黎颖觉得自己好像正在成功地摆脱开端的困境,走向希望和幸福铺就的未来。
在这期间,她了解到那天在洗手间碰到的女孩叫做文雅汀,是班里的生活委员。雅汀虽然看起来冷冷的像个雕塑,偶尔还会实话实说以致出口伤人,但是其实她是一个细心而体贴的人。她默默地做着工作,尽职尽责,每到同学的生日,她绝对不会忘记第一时间送上祝贺的卡片和温暖的祝福。她微笑的样子很特别,嘴角不动,只是眉毛弯一下,让她看起来生动许多。黎颖第一次意识到她这个性的表情意味着笑容是在一节细胞课后。那天话筒坏掉,雅汀站在讲台前扯着嗓子喊,要大家缴纳作为团体活动用的经费,可是似乎没有人在意她一遍又一遍坚持不懈的通知,大家都像听不到一样各自收拾自己的东西,乒乒乓乓的制造出杂音。这时候一向沉默的黎颖忽然火冒三丈,在肾上腺素的作用下,拍案而起!教室里一下子安静下来,黎颖开始用她那细细的喉咙呵斥道:
“大家都听到没有?!交钱又要不了你们几分钟,干嘛像个吝啬鬼一样小气?你们就这样无视别人努力的工作么?”
一片寂静,然后是细细簌簌的声音。第一个人掏出了钱交到雅汀的手上,接下来交钱的人排成了长队。那个时候,雅汀抬起头,就这样向她一笑。后来黎颖观察到雅汀是经常会笑的,只是以前自己没有察觉罢了。
从此,黎颖学到一个道理:每个人以不同的方式表现着友好,所以永远不要埋怨周围的笑容太少。
这一个月,她是全情投入学习的,因为她知道自己必须先要将课业掌握在手中,才有可能顾及其他。她在舞蹈教室见过嘉暄几次,两人像老朋友一样探讨学习经验,气氛很舒服。黎颖终于觉得封尘说的对,嘉暄并不完全是她在那次生日宴上所想的那样。这个女孩有一种魔力,让人喜欢她,想亲近她,甚至叫人有种想要挖出心肝给她的冲动。也许能够帮助她,我也会在所不惜吧!黎颖常这样想。
至于封尘,黎颖只在全系的大课上和他打过几个照面。从嘉暄那她得知封尘由于是重修大二,所以很多课程都是不用怎么上就可以通过的,所以他通常利用这些时间在画室里赶稿子。
嘉暄特别体贴的告诉了黎颖封尘画室的位置,这一天,黎颖终于鼓起勇气推开了这间画室的门。可是门开了,却没有人。
画室就在校园一个僻静的角落,周围很少有人经过,大概这就是封尘敢于人离开却不锁门的原因。总之,黎颖就这样进入了这个小空间,鼻子里被涂料、木香混杂的气味塞满。屋子不大,墙壁白的很透亮,有一扇小窗,窗上挂着淡蓝色的窗帘。窗旁是一个大桌子,桌子上堆着层层叠叠的画稿,还有些工具啦,画笔啦,书籍啦之类的东西就懒洋洋的躺在地上,让人乍一看以为这里刚刚被洗劫一样。
黎颖小心的拾起几张画捧在手里看,在心里忍不住赞叹画面的漂亮,相不到一个男孩子画的漫画线条可以这么精致细腻,人物造型可以这么华美典雅。她又走到立在屋子正中的画架边,这里撑着一幅没有完工的油画,画中一位婉约的古装女子在浅浅的笑。
第一反应是:好美啊!原来封尘还可以画这么漂亮的油画。
然而马上黎颖便意识到了不对。
为什么这眼前画稿上的美少女拥有与嘉暄同样的容颜?!而且……
黎颖凑近了这幅画,仔细的辨认右下角浅色的铅笔痕。那赫然写着:
永远的娥皇……
怎么会?为什么在封尘的笔下娥皇是这般模样?难道说他所看到的娥皇竟是嘉暄么?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黎颖?”回到画室的封尘诧异的唤着她。
黎颖打了一个机灵,回过神:“你回来了!我来找你……来找你……”
“是不是黎社长催稿了?抱歉啊,我会尽快赶上的!”封尘一脸诚恳,“可是为什么黎社长不自己打给我电话呢?我以为时间还早呢!”
黎颖忙道:“不是,不是我爸让我来的。是我自己要找你……”
封尘做洗耳恭听状。
“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我想在这里我可能只能求你了!”
半个小时后,黎颖和封尘一起站到了遗传实验室。原来她早就想好了要拜托封尘为自己做课外辅导,理由很正当:她是个新生,比别人缺了一年多的课,基础差,几乎没人愿意和她实验搭档,所以只好课下多下些功夫。她甚至要按小时计费给封尘,不过后者笑着说自己价格很高,她一定付不起。
封尘从25摄氏度的保温箱里取出黎颖的果蝇培养瓶,那瓶子里的光景一眼望去惨不忍睹。厚厚的培养基上躺着七八只果蝇的尸体,仅有的一两只尚存生命迹象的小家伙的翅膀还被死死的粘在上面,它们不知挣扎了多久,现在也濒临死亡的边缘。
怎么会这样?黎颖感到绝望,没什么比出师不利更叫人懊恼。她随便拿出别人的瓶子作对比,结果发现人家的果蝇宝宝都在欢快的飞舞。
黎颖又沮丧又羡慕:“哇,好棒!他们好厉害,这里有不少雌蝇肚子已经胀大,想必几天后就会有密密麻麻的幼虫出现,顺利的进入子一代的培养了。可是我……”
封尘对于她的自怨自艾没有反应,而是对着黎颖失败的“作品”研究着:“培养基配得太粘了,酵母粉也加太多,还有啊,在取果蝇的时候可能□□加太多,要不就是麻醉时间太长,你看这只还有那只,翅膀向后张开45度,恐怕放进去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那要怎么办?”
“别担心,反正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我们重新来吧……”
“重新来?”虽说这是唯一办法,但是黎颖还是觉得难以接受,“好麻烦喔!我已经没有新鲜的培养基了,而且……而且我们不是要重新挑选亲本果蝇吗?那么我们要先处死老师给的培养瓶里所有成虫,再等12个小时,才能挑选出新孵化的处女蝇!这样说,岂不是多了两天的工程?”
“如果我有办法一个晚上就能完工呢?你要怎么谢我?”
然后,封尘翻出了自己的实验瓶,黎颖望着里面黑压压的飞虫简直“垂涎三尺”。
“这是你的杰作?你怎么放进去这么多亲本,老师说只要三四对就好了?”
封尘道:“乖学生呢!老师的话记得这么清楚!哪像我,我就比较懒嘛!一下子放多一点就不用担心它们意外死亡了……冰箱里我还存着几瓶培养基,够你用的了。”
“那现在……”
“现在只要把我的瓶子里的成虫转移到新的瓶子里一部分,就好了!现在你知道我的先见之明啦。”
黎颖简直觉得封尘像个救世主,浑身被金光笼罩着!在他的指导下,黎颖开始一切重来。
首先要做的是将封尘的果蝇麻醉,然后在解剖镜下观察雌雄,挑出几对作为亲本,最后放入新的培养基中……
麻醉,麻醉……黎颖找好了麻醉瓶,可是面对封尘那只密布着果蝇的瓶子还是感到无从下手。要怎样才能保证打开瓶塞后没有果蝇飞到外面来呢?哎,那简直是不可能的!她记得自己第一次麻醉时差点造成了实验室的果蝇浩劫,大批的果蝇浩浩荡荡的趁着瓶塞打开的瞬间涌出,大摇大摆的奔向更广阔的空间,弄得她没少遭遇同学鄙视的目光呢!
现在要怎么办?我不能再浪费人家的心血了呀!黎颖一只手握着瓶子,像盯着炸弹似的定住不动。
封尘走过来,接过瓶子,大头朝下的拿着:“你看,这样就好了!果蝇天生喜欢向上飞,又趋光,把瓶子倒过来拿,等一会儿,它们就跑到培养基的一侧。现在,把塞子取下来,他们也不会飞走了……你看,是吧!”
“好了,我们做下一步……”
黎颖这下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仿佛看着老师做示范一样,欣赏着封尘轻松自如的在试验台前挥洒着纯熟技艺,目眩神驰……
谁能想到那个曾经浅唱低吟的旷世才子会在今时今日,穿起白大褂,游刃有余的与果蝇斗智斗勇呢?这个时候的他是完完全全不同的人,是封尘,而不是李从嘉。
可是,我确信他就是那个人啊!刚刚就在画室,我亲眼看到画稿上出现了“娥皇”的字样,那是不容辩驳的事实!如果说他在漫画里仅仅表达了梦境中个别的场面,隐约印证了他拥有那段记忆,那么“娥皇”这两个千呼万唤始出来的字就是铁证了。他记得娥皇!
可是我真的就能这样下结论么?我可以肯定么?万一一切都是巧合呢?
况且为什么他所记忆的娥皇会是嘉暄?难道说嘉暄才是他要找的人么?
那么我又是什么?我为什么会拥有这段记忆?
天啊,谁来救救我!告诉我一切改作何解释?!
黎颖好想向封尘问清楚,可是几次冲口欲出,便有几次无语凝噎。她根本就不知道应该怎样开口,也不知道会面临怎样的后果。
所以一个晚上的相处,他们之间除了果蝇之外再无其他。
九点,封尘把黎颖送到了家门口,笑着说再见,然后转身融入了夜幕。可是黎颖却没有如他所料回到温暖的房间,而是默默的跟在他的身后,悄无声息。
封尘走过七八条街,最终在一家服装行门口停住脚步。他把身子靠在路灯下,凝望着那里面的一片灯火通明。黎颖看到服装行外面竖着嘉暄的大幅广告,再顺着封尘的目光看去,不出所料的,那个装扮得异常妖艳的女孩子进入她的视线!
嘉暄原来还在这里做活人模特啊!黎颖认得这间店是很出名的国际品牌专卖店,出入的全部是社会名流,门槛高的让人仰望。能在这里当模特,嘉暄真的很了不起呢!
可是当她看到封尘脸上的浮现的忧郁,心情又落寞起来。他看起来像是在望着某个千年的童话,守望着一份不能言传的悲伤。他是那样的在乎她啊!
黎颖还记得这种眼神,那是在娥皇去世前的一刻,从嘉静静的握着她的手,没有流泪。他的泪早已干了,脸上写满了憔悴,他的一颗灵魂似乎已陪着爱妻走到了尽头,灯尽油枯。那个时候,他便是这样的眼神啊,有些迷离,有些雾霭,平静却让人心潮澎湃。
难道说嘉暄真的就是娥皇……可是为什么嘉暄还可以那么残忍的说不做负赘?她是想不起来了么?
十一点,嘉暄卸去浓妆,一身便装走出了店门,封尘没有追上去,只是在后面远远的跟着。一直一直直到嘉暄平安进入宿舍楼。然后,他便在那里徘徊。起风了,风吹乱了他的头发,吹开了他的围巾,唯独吹不开的是那双眼睛中闪动的深情。
那一刻,黎颖真得很想哭,反正在那样的夜里,也不会有人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