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女子图鉴》尘轩玉

22、暗流涌动

　　钟美娜一直是外界对这群财务人员评价最高的一个人。叶凝萱也记得第一天来单位，笑语盈盈拉着她的手唠嗑的就是这个热情洋溢的姐姐。比起情绪不稳定的庄佩宁和不善言辞的胡铮，钟美娜算是待人接物最周到的一个人。连单位那些喜欢搬弄是非、煽风点火难伺候的老人们，都对钟美娜赞不绝口。
　　单位的老员工在吐槽六亲不认，铁面无私的庄会计时，都会不自觉拿八面玲珑、热情洋溢的钟会计作对比，让叶凝萱这样的新人好好像钟会计这样的前辈学习学习。叶凝萱似懂非懂，她不算是悟性很高的女孩子，但也不算是傻大姐，既然还不清楚单位是什么形势，干脆就以不变应万变。

　　每年年底，总部都要下发给各下属单位一个优秀财务人员的名额，拿到这个头衔可以给薪点加分，虽然没多少钱，但蚊子肉也是肉啊。叶凝萱作为刚来不到半年的新员工，自然不参与。她作为综合岗，也就是财务杂活岗，只负责把下发的通知打印出来呈给部门负责人。由于通知下发得很紧急，基本是当天中午收到，下午下班前就要报出去。出于职业道德，叶凝萱还特意用红笔重点标注了一下截止日期，提醒秦主任。
　　结果一下午，庄佩宁又在跟业务部门因为报销的那三瓜两枣扯皮，秦主任在灭火。胡铮还在林总那里汇报巡察的工作。叶凝萱还在犹豫要不要去拉拉架时，钟美娜啪得把门关上了，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咱们就这样视若无睹？”叶凝萱问道。她不是好管闲事的人，只是她还等着秦主任给她报优秀人员的名单呢。
　　“她们那边天天都是这么吵的，我想拉也拉不住啊。”钟美娜两手一摊，略显无辜。叶凝萱看了一眼钟美娜，那个平常热心快肠的女孩眼神里却透露出一丝冷漠。她转头在电脑上犹豫着要不要给秦主任留个言，钟美娜却突然凑过来小声对她耳语道，“小叶，你觉得胡铮这个人怎么样？”
　　叶凝萱一听到这句话条件反射，她第一反应是钟美娜也要给她介绍对象，但很快就被自己否定了。印象中胡铮好像已经结婚了吧。在确定不是给她介绍对象，这个问题就好回答多了，“挺好！”叶凝萱脱口而出。胡铮有点社恐，不爱说话，平常也就只有钟美娜这种自来熟可以和他聊上几句。叶凝萱说实话跟他并不熟。
　　“胡铮为人忠厚，待人很好。你说这样的人作我们领导对待下属是不是很好？”钟美娜这句反问跟陈述句没啥两样，就是语文课里的表强调。
　　叶凝萱开启了做中学语文阅读理解，钟美娜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仅仅只是夸胡铮，还是有什么深层含义。见叶凝萱半天没反应，钟美娜开始自说自话了，“下周有个干部考评，可以推荐一名后备干部。咱俩一起填胡铮好吧。”
　　“啊？你说什么？”叶凝萱并没把她的话过脑子。“咱俩一起选胡铮！”叶凝萱只听到这是命令的语气，“是领导交代的吗？”叶凝萱问道。
　　钟美娜含糊了一声，“你放心，你刚来还不够入选。入选条件有一项是工作满五年。”钟美娜耐心解释道。叶凝萱也不知该如何作答，“我应该没有投票权吧。”叶凝萱说道。
　　“只要是入职财务的正式员工都有的！”钟美娜说道。那边的争吵声也渐渐消失，整个走廊又趋于平静。叶凝萱工位上的电话适时响起。她赶紧接起了电话，秦主任让叶凝萱去下她办公室。

　　叶凝萱赶紧借口逃离和钟美娜的尴尬对话，她敲门进了秦主任办公室。秦主任笑眯眯的，早已整理好劝架的心情。秦主任示意她关上门，又招手让她凑近些，仿佛要跟她讲一个惊天大秘密。
　　“小叶，那个优秀财务人员你报一下庄佩宁。”秦主任说道。
　　叶凝萱嗯了一声，“那我把申报表发给佩宁姐。”“不用了。你费心帮她写一下。”秦主任说道。
　　“可是，上面需要填写一些基本资料和业绩奖项，我不太清楚佩宁姐的情况。”叶凝萱有点为难。秦主任递给叶凝萱一张表格，算是庄佩宁的个人档案，那让人熟悉的登记照一下子唤起了叶凝萱的记忆。“你就照这张表填一下，然后业绩和成果我告诉你！”
　　见叶凝萱空手而来，秦主任也没说什么，只是下次提醒她随时带笔和本子做好记录，顺手递给叶凝萱一张白纸和一支笔。秦主任练一句，叶凝萱写一句。“你快把这个去填好，报给总部。不要告诉其他人！”秦主任搞得很神秘，让叶凝萱以为自己在执行什么机密任务。
　　叶凝萱瞅瞅时间只剩20分钟就要交申报表，她回到座位开始在电脑前噼里啪啦，胡铮也回来，钟美娜拉着他两个人躲在最后面的工位上蛐蛐了半天。离下班还剩3分钟的时候，叶凝萱终于把经秦主任亲自审核过，盖好部门章的申报表扫描给了总部。她长舒一口气，收拾包包开始迎接她美好的周末生活。
　　她出门撞见庄佩宁一脸气呼呼从秦主任办公室出来，见了叶凝萱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径直回到自己办公室，狠狠关上了自己办公室的门。叶凝萱赶紧一溜烟跑走，雅倩来接她去咸宁泡温泉。她还在等电梯，雅倩就给她打电话，说自己已经快开到了。叶凝萱见电梯一层一层停，知道周末下班高峰期。她知道单位门口不让停车，赶紧刷刷刷往楼下跑。
　　一路小跑果然看到雅倩的奔驰停在那里，她赶紧百米冲刺，在单位门口一头撞上了正从总部开完会回来的蒋岩和季磊。
　　“你跑这么急干嘛，小心摔跤！”蒋岩永远温润如玉，体面周到。
　　“说不定赶着去和哪个富家公子哥约会呢。”季磊白了叶凝萱一眼。下一秒，叶凝萱果然拉开了奔驰的车门。
　　季磊的声音在后面飘荡，“消费降级了啊，保时捷换奔驰了。”叶凝萱不理她，直接关上了车门。
　　“你稳重点！我又不赶时间！慌慌张张还是个小姑娘！”雅倩嗔怪道。“我这不是怕你不好停车嘛，毕竟你是女老板，日理万机，你的时间都是金钱！”叶凝萱贫嘴道。
　　雅倩发动车子，叶凝萱从后视镜里看到了向办公楼走去的季磊和蒋岩，还有突然出现的宋晨和何畅。季磊、何畅和宋晨这三个人凑在一起肯定要八卦什么，蒋岩离他们有一段距离，摆出一副“别拉上我”的架势。她轻笑一声。
　　“你笑什么？”雅倩边开车边问道。
　　“没啥！就是觉得同一个屋檐下人和人真的是不一样！”叶凝萱答道。

　　五分钟后，叶凝萱的手机里就传来了封叶的私信。
　　“你是不是恋爱了？”叶凝萱以为说的是方依彤介绍的那个奇葩男，她记得她已经明确拒绝了，应该不会被误会吧。
　　“没有！”她回复道。
　　“有人看到你被一个奔驰男接走了！”封叶回复道。
　　叶凝萱第一时间往后座看了下，确定后座没有男人。“你东张西望干什么？”雅倩问道。
　　叶凝萱老实回答，“有人以为我和一个奔驰男恋爱了。”
　　雅倩秒懂，咯咯咯笑了起来，见叶凝萱一脸郁闷，“下次我来接你的时候，会把车窗摇下跟你打个招呼的，这下行了吧。”
　　见叶凝萱还没好转，“你是怪我挡了你的桃花运吗？我顶着你的男友头衔，让大家都误会你名花有主。”
　　“雅倩姐，你别开玩笑了。”叶凝萱又急又气，“哎呀，我实话告诉你吧。就是上次我在堤角培训的时候，阿俊来找我了，然后被我两个同事看到了。”
　　“那又怎么样？你们又不是在偷情？难道那个时候你们情意绵绵，互诉衷肠还是在干什么不可描述的事？”
　　“不是啦。就是阿俊和我拉拉扯扯被他们看到了。然后他们可能以为我有男朋友，结果今天又发现不是同一个男朋友。哎呀，大概就是这样了。”
　　雅倩一边开车一边哈哈大笑。“以为你换男友了？”
　　“我当然不想被别人误会我是爱换男友的女生了。尤其是同事!”
　　“嘴长在别人身上，你管那么多干嘛。”

　　周一的暴风雨来得格外猛烈。
　　叶凝萱还没从周末和雅倩舒适的温泉池里缓过神来，周一一大早，林总要求财务立刻开个部门会，五分钟之内到一号会议室集合。会上，林总让每个人汇报工作，庄佩宁没说两句，就被林总打断，让她捡重点说。
　　庄佩宁本身不是个话多的人，每每汇报都是急切重点，被林总频频打断批评说讲话没重点，明眼人都知道，林总正在找茬呢。庄佩宁一点都不犯怵，突然把笔记本放在桌上，直视林总问道，“那您认为什么才是重点？”林总被她突如其来的质问搞得一愣，竟一时语塞。一秒不到，林总就反应过来，然后轻描淡写避开道，“你要不会，看下胡铮怎么汇报。”
　　胡铮的文笔极佳，几条工作颇为出彩，尤其是巡察工作，显然是提前好好准备了一番。林总满意地频频点头，让钟美娜和叶凝萱像胡铮多学习一下。钟美娜当即点头，就差带头鼓掌了。叶凝萱瞥了一眼秦主任，见她表情有点难看，只好低着头，攥着笔，开始在笔记本上写上周工作重点。
　　两三分钟的准备让叶凝萱慌慌张张汇报，林总皱着眉头道，“有点琐碎！”叶凝萱暗想，临时拼凑出来的，能不琐碎吗？道了秦主任汇报时，林总全程皱着眉头，不吭声，表情阴沉。秦主任显然也没有准备，只是随便说了几句，林总等她话音刚落，突然抬头，冷冷问道，“上周总部下发优秀财务人员的名额为什么不跟我汇报？”
　　秦主任解释道，“是因为直接通过工作群下发到各公司财务部。”
　　“你的意思是只有下发给总会的我才能做主，其他下发到财务部的都是你说了算？”林总犀利反击道。叶凝萱觉得今天的林总仿佛吃了火药似的，跟往日和蔼可亲的形象不太一样。
　　秦主任不敢吱声，林总扫了所有人一眼，最后目光落在叶凝萱身上，但是语气又是对大家说的，“以后这些评优评先的事情要向我汇报，不管是谁接到这些，都要跟分管领导汇报。这种评优评先要公平公正，不是某些人的一言堂，选出来的人要让所有人心服口服。”叶凝萱知道林总说的是大家，其实就是说给她一个人听的。
　　所有人都不敢吱声，林总接了个电话，招手让大家散会。

　　回到工位上，全省财务工作群里已经把今年的优秀财务人员名单作了公示。胡铮和钟美娜都在浏览，叶凝萱不用打开都知道，毕竟是她奉秦主任之命，一手操办。
　　刚好庄佩宁来这边办公室找会计凭证，钟美娜笑眯眯地恭喜道，“佩宁，恭喜你啊，今年的财务先进个人！”
　　庄佩宁扫了她一眼，“你搞错了吧。我都没申报。”
　　“你看都公示了。”钟美娜招手让她过来，庄佩宁看了一眼，就径直向秦主任那里走去。秦主任的办公室门虚掩着，庄佩宁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谁叫你报的我？我不是说了我不需要，你为什么还要报我?”一听就是庄佩宁嘶吼的语气。
　　秦主任的声音很低沉，听不到她在说什么，只有庄佩宁在大声叫着，“这些东西我不要！你也不用拿这些来收买我。”
　　庄佩宁又是气呼呼回来狠狠关了自己办公室的门。叶凝萱都无语了，钟美娜已经羡慕了很久，刚在后面就听见她叨咕，说自己工作五年了都没得到过一次先进个人，羡慕秦主任偏袒庄佩宁。叶凝萱作为知情者，也觉得秦主任天天被庄佩宁怼，但还是掏心掏肺对她好，她不愿意写申报材料，都是叶凝萱替她写的。结果林总不高兴，连获奖人都不高兴，秦主任真是里外不是人。

　　秦主任很快又叫来了叶凝萱，很和蔼让叶凝萱坐沙发上。叶凝萱贴心关上门，办公室隔音不好，就算虚掩着门，声音也会传出来。刚才叶凝萱可算是领略了一把。
　　“明天有个后备干部选拔，你们都有选票。”秦主任说道。叶凝萱点头，钟美娜上周都已经透露给她了，顺便连后备干部选拔都替她指定好了。
　　“选庄佩宁！”秦主任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道。
　　叶凝萱忍不住脱口问道，“主任，我这种小萝卜头的选票应该无足轻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