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一章 杜言奴（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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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如小二哥所言，这杜言奴长得便是一幅奴才样儿。就连平常的站姿，也要微驼着背，小腿微曲，眉眼含笑——那是令顾颜青怎么瞧怎么不舒服的贼笑。骨骼略显纤瘦，面容还算清秀，只是一双过分晶亮的眼珠子，以及上唇服服帖帖地微翘着的两撇小胡子，愣是破坏了他这清秀之姿，平添了几分轻佻之色。
顾颜青瞅着那两撇胡子，眉峰微蹙，未待他琢磨出什么，那方已有了些动静。
杜言奴朝一个纨绔子弟模样的人福了福身子，赔笑道：“程二公子，可怜我为这事儿费了不少唇舌，人家闺女犟得很，就是不画押，您看……这赏钱……”
“行了！别跟我扯什么狗屁钱，不会少你一分的，你这奴才快给我办妥了这事！还有，那个……”程二公子一指杜言奴脚边，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让那丫头闭嘴，哭哭啼啼的，太晦气了！”
“是是是！”杜言奴连连点头，转向身后不住哽咽的女孩，一把扯掉衣领口插着的麦秸，还是满眼笑意的脸瞬间浮起一层怒色，抬手就是一巴掌，“哭什么哭！不知好歹的丫头！能被程二公子看上是你的福分，今儿你是不依也得依！”
一如所言，杜言奴随手抽出一把匕首，将女孩的手指割破就往地上的卖身契上按。
“太过分了！这狗奴才！”
眼看那姑娘快哭成泪人了，围观的百姓没有一个站出来，顾颜盈一气之下就要跳下去。却被顾颜青一把拉住，顾颜盈不解地瞪着身旁同样无动于衷的人。
“二哥！”
顾颜青一语不发，只是拉着顾颜盈的手又紧了紧。
地面上，杜言奴捧着按了血指印的卖身契献宝似的递给程二公子，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
“程二公子，这人——以后就是你的了。”
程二公子满意地哼了一声，随手扯过卖身契丢给一旁的仆人，嘱咐了句把人午时之前送到府上，便扬长而去。四周的看客似乎早已见怪不怪，唏嘘了几声，也散了开去，只留下捧着割伤的手指流泪不止的姑娘，还有杜言奴。
杜言奴一直面朝着程二公子离去的方向，哈着腰，直到见不到人影了，才回过身，看了眼瘫坐在地上的泪人，犹豫了下，从兜里掏了块皱巴巴的布条，丢了过去。
“包扎一下，手指。”
那姑娘根本不搭理他，杜言奴叹了口气，在她面前蹲下，捡起布条替那姑娘裹住伤口。
“我知道你恨我，不过这是你的命！那程二公子有什么不好？虽然他人是花心了点，可对内人还是很大方的。你嫁过去只是个妾，可只要你有心，嘴甜一点儿……”杜言奴顿了顿，深深看了那女孩一眼，“只要你有这个心思，凭你的姿容，耍些小手段，爬到正房的位置也不是什么难事。”
“为，为什么？”
“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杜言奴嗤笑了一声，“我们都是被人踩在脚下生存的蝼蚁，我么，就是块墙角跟上的烂泥巴，往哪儿都能糊一糊，你一女孩子家不找个靠山怎么活得下去？嫁入程家总比红灯街那些卖笑的姑娘来的有保障。”
杜言奴眨眨眼睛，嘴角一弯，小胡子也跟着翘了翘，逗得女孩破涕为笑。
杜言奴又是一叹，站起身，拍了拍膝上尘土，将程二公子给的赏银捡了几枚碎银子丢给女孩，见那姑娘怔楞的模样，一狠心，整个钱袋都丢了过去。
“去了程府，该贿赂的就贿赂，该拉拢的就拉拢。程家也算是江浙一带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上上下下都要打点一番才能混得下去……不过！”杜言奴脸色一正，“今日午时之前，你自个儿去程二公子府上报道，若是迟了或逃了，我有的是办法逮着你，扒你一层皮！”
女孩瑟缩了下，捧着钱袋子，愣愣地看着杜言奴大笑几声离去。
杜言奴像个无赖似的晃着膀子，叉着腿，边走边哼着些不入流的曲子，似乎心情很好——不，应该是糟糕透了！这趟‘生意’他半点油水也没捞着，那该死的同情心居然就被那几滴不值钱的眼泪给激发出来了，杜言奴在心里大叫后悔，可抛出去的钱就是泼出去的水。
“罢了罢了，就算积德行善吧，便宜那丫头了。”
杜言奴冲着空巷子吼了几嗓子，突然停了下来，习惯性地捏了捏小胡子，贼精的眼珠子一转，从袖子里抖出一文钱，弯下腰去捡，目光迅速撇向身后。
“啊啊，幸好幸好。”杜言奴捡起那一文钱，吹了吹，收进袖中，继续大摇大摆地走他的路，不出几步，就有人叫住了他——果然！
叫住他的人正是顾氏兄妹。
“爷，找小的有什么事？”
杜言奴一边扯脸皮贼笑，一边观察着这对兄妹俩——生面孔，外地人，脸长得不错。
顾颜青不喜欢这种大献殷勤的语气，眉头一皱，很是煞人。一旁的顾颜盈可没她二哥这么好的耐心，挥手推开杜言奴，厌恶地上上下下打量了此人一番。
“离远点，别跟个奴才似的，也不自觉点你自己有多讨人厌！”
“是是是是。”杜言奴连连应道，搓了搓手，退到一边。
“听说你什么都知道？”顾颜盈满是怀疑的神色。
“那是那是，小的就叫包打听，不知小姐你想打听什么？”
“我想让你找我们……”
“盈儿！”
顾颜青一声低呵，吓得顾颜盈立即咬住了话根，杜言奴也睁开眯成缝儿的眼睛，偷偷瞥了两人一眼，又眯了回去。
“我们想找个人。”顾颜青模糊地交代了一句。
“找人？那找小的绝对没错！这徽城里谁家多了个娃，谁家死了个人，这些大大小小的事都逃不过小的这双眼睛，这对耳朵！不过么……”
杜言奴欲言又止，小心翼翼地瞅了瞅兄妹俩，那双手搓得更起劲了。
顾颜青又是皱了皱眉，将钱袋抛过去，“这是定金，事成了，双倍。”
“多谢爷！多谢爷！”杜言奴七手八脚地接过钱袋子，拉开个口往里扫了一眼，忙揣进怀里，笑意更灿烂了，“不知爷想找谁？”
“顾颜若。”
往怀里揣钱的手蓦然顿住，杜言奴睁开缝儿眼，笑得有些僵硬。
“爷说的是……谁？”
“顾颜若！你没听清吗？心眼儿那么黑，不会连耳都是背的吧？”顾颜盈嗤笑，“你不会是找不到这人吧？刚才吹牛吹得那么厉害，其实也就不过靠张嘴皮子。”顾颜盈右手一摊，“成！把钱还来！”
“别！”杜言奴忙捂住胸口藏钱袋子的地方，动作夸张地后退了几步，眯了眼笑道，“小姐你别心急呀，这徽州城没有小的找不到的人，只要您说的那位……顾颜若还在城内。”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沈……”顾颜盈瞥了眼二哥，见顾颜青没有异色，便放胆唬道，“沈万三沈爷说了，人就在你们这儿！”
杜言奴一脸惊吓又崇敬的神色，“原来爷和小姐是沈爷的人！小的方才怀疑的话那是屁，放屁！呵呵，一月之内，必定找到人！必定必定……只是小的还不知道爷和小姐是谁……”
顾颜青闻言挑了挑眉，顾颜盈已是不耐烦地瞪了过去：“你怎么那么多可是可是的！”
“是是是。”杜言奴小心翼翼地赔笑，“小的低贱卑微，自然不配知道爷和小姐的身份，只是小的若找到了人，不知该怎么联系爷和小姐？”
“县城东郊外的顾府。”
顾颜青将腰间一枚玉佩扯下丢给杜言奴，便不再多言，唤了顾颜盈就打算离去。走了几步，又返回来走到杜言奴面前，一把扯下他嘴角的两撇小胡子。
“嘶——”杜言奴疼得倒抽了口冷气。
“没胡子就别硬是贴上去，丑死了。”
顾颜青看着杜言奴龇牙咧嘴的模样，眉峰略舒，心情突然好了一点儿，松开手指，两撇假胡子轻飘飘地落下。
杜言奴捂着发疼的嘴角，轻声爆了句粗口。目视着顾氏兄妹离开，缓缓站直了身子，脸上的笑容也全数收敛了去，晶亮的眸子里像是有什么情绪在慢慢沉淀……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一章 杜言奴（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