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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妄想 ...

  •   香案熏炉袅袅生烟,弥漫着淡雅的熏香,顾幼君端正跪坐于一张书案前,身姿优雅,正在执笔临摹着一卷碑帖。

      顾幼君临摹的范本,不是时下女子最为流行的精致簪花小楷,不同于小楷的娟秀和细腻,这卷字帖的字体笔走龙蛇,遒劲有力。常言字如其人,心性常随字形而出,换而言之,人亦如其字,可见其字主人是何等的威严和深沉。

      青若跪在顾幼君面前,愤然状告着钟秀的叵测心计,言辞锋利,毫不留情。

      顾幼君搁下笔,随意扫了眼,抖得颤颤巍巍的钟秀,嗤笑一声,满不在乎道:“是啊,我是说了。”

      正说到钟秀意图诬害顾幼君逼良为娼的青若愣住,她虽怀疑过,可顾幼君坦然的承认也着实让她沉默住。青若默了片刻道:“女郎,您这样说,容易落人口舌,对您名声不好。”

      顾幼君嘴角微扬,颇带几分讥笑之意,“我现在还有什么名声可言吗。”

      不等青若回答,她再度开口道:“命人将她送去揽月阁。”嗓音轻柔而冰冷。

      钟秀大惊失色,连连磕头,泣声道:“求女郎饶命!”她的头不断地撞击地面,不时额头便红肿起来。

      “您就是让奴做牛做马都成,只求女郎别把奴送去那种地方。”钟秀哭喊得声嘶力竭,嗓音已经沙哑,仿佛经历了一场漫长的折磨。

      青若唯恐被人听去,压低声音警告道:“闭嘴!若想活命就给我闭嘴!”声音里满是威胁,钟秀听懂了青若的意思,她乖如鹌鹑,立刻噤声。

      “还请女郎三思,这贱婢固然可恨,但若被有心之人捅到陛下面前,青若担心侯府……”青若欲言又止。

      顾幼君自然明白青若所指,略一思索问道:“那依青若所言,该当如何处置。”

      “将她送去乡下庄子,严加看管。”

      顾幼君点了点食指,忧虑道:“可无故消失一人,岂不反倒让人怀疑我心虚?”

      青若细细思量一番,直接送去乡下庄子虽是处理得粗暴,却也是最安全的办法,真相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影响侯府。可允护卫那边,女君意撮合他和女郎,但女郎在救允护卫这事上就已留下不好的印象,再添上逼良为娼的恶毒名号,有珠玉四娘子在前,允护卫绝不可能会爱上女郎。

      此事一旦处理得不妥,允护卫定会越来越离心,看来这贱婢非但不能赶走,还得留下证明女郎的清白,可这贱婢竟企图勾引允护卫,留下她无疑是放虎归山。算了,她先好好敲打敲打这贱婢,谅她经历此事后,再不敢生出妄心,待日后风头过去再将她调走。

      “女郎所言极是,那就继续将这贱婢留下,允护卫身边是不能留她了,不过允护卫身边的那小厮倒是可以留下她,就让这贱婢好好服侍她的主子吧!”青若阴恻恻扫了眼钟秀。

      顾幼君执笔蘸墨,漫不经心道:“那你将人带下去吧。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青若还得好好教教她,但太心急了也不好,办法嘛,有的是,现在稳妥为重,切勿让人起疑,青若你可明白。”

      “是,奴明白。”

      顾幼君轻嗯了声,嘴角露出一抹耐人寻味之的笑意。

      ……

      罩房内烛光摇曳,屋外响起一道刻意压低嗓音的说话声,絮絮低语,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尤为明显。

      没过多久,说话的声音停下,房门吱呀一声被人轻轻地推开,百生一脸难为情走进来。他看着面前俊美的青年,又想到站在屋外的人,顿感头大极了。

      百生沉默太久,久到姬澹都无法忽视。那双如琥珀般的茶褐色眼眸落在百生身上,若有若无地露出些许深意,语气平平道:“如何?”

      百生立马回过神,想起姬澹让他去打探的事,回道:“小院今日确实来了客,是四娘子和成安郡主,登门拜访的缘由,奴问了好几人都并不知情,说是女郎不喜人近身伺候,待客和议事时也从不让奴仆进屋伺候。不过,奴倒是探得一个消息,说是成安郡主离开时脸色差得很,没过多久,女郎也发了通好大的脾气。”

      百生说完,又忧心忡忡问道,“允护卫,若是奴问的这些人告诉女郎,我们在探听女郎的私务可怎么办呀?”

      “不会。”姬澹笃定道。

      这些奴仆个个心怀鬼胎,又岂敢让顾幼君发现自己的不忠。原以为只是青若这个侍女有些异常,不曾想,是整个扶灵院都透着不对劲,看着正常,实际上却是貌合神离。

      顾幼君早就察觉这些奴仆暗有问题,却不戳破,仍故作不知,所以她是想蒙蔽谁,又计谋着什么呢,这个侯府当真是越来越有趣。

      思及百生提到的成安郡主,姬澹心情瞬间不太好。这成安郡主可真阴魂不散,骄奢淫逸,色心累累,竟粗鄙到登门索求男子,真是恬不知耻。

      姬澹不由冷嗤了声,眼底掠过刀锋般的寒光,成安郡主痴心不绝,日后必出祸患,他得想个法子绝了她的念想,免得她日夜惦记着他,闲来无事就来煽动顾幼君。

      他道:“你再寻人打探一二,关于那成安郡主的事。”

      百生虽不明就里,但还是附和点了点头。此刻,他满脑都是候在屋外的那人,揣量半响,还是想不出怎么开口,一筹莫展之际,余光落在案几上的漆木朱碗,碗里的药汁已空空如也,忽然灵光一闪。

      “今日都怪奴,险些害得您错过饮药的时间,不若,奴在廊下支口药炉,想来再也不会出现今日这种情况,只是这样就需多一人看守药炉。”百生道。

      “是吗?”姬澹视线从漆木朱碗上缓缓扫过,眸中透出一股暗沉的意味。

      百生紧张地询问道:“那您觉得,奴这办法可还行?”

      “你既已做好决定,还问我作何?”姬澹反问,神情平淡,语气不辨喜怒。

      百生却被姬澹吓得后背直冒冷汗,这是他第一次因为一个人而产生恐惧,与以往遭受的恐惧不同,这种感觉就像被一块冰冷的铸铁塞进胸腔,坠坠的,寒气四溢。

      百生强硬按住疯狂叫嚣着想逃跑的欲望,噗通一声跪地,颤颤巍巍,一五一十将事实一口脱出。

      原来是百生在回来的路上遇到,哭求不止的钟秀和准备送走钟秀的青若。百生本想避开两人,却不料被青若提前叫住。青若让他和她一起劝说钟秀,还提到钟秀所说的关于女郎逼她入揽月阁的事情,其实都是因为她受到牙婆的逼迫。就因牙婆打骂虐待幼童被女郎打了五十仗,故而怀恨在心。

      现在牙婆已经被收押,至于钟秀,女郎怜她到底只是个苦命的女子,只将她打发走。不想钟秀死活不愿离去,声称自己已经没有任何亲人,无处可去,如果让她独自在这个世间漂泊,还不如早点死去。

      百生同情钟秀的遭遇,怜惜宽慰了她几句,不料钟秀却赖上了他,让他收留她。百生自己活得都缩衣节食,更别说还有位体弱的老母亲每月都需吃药,他哪儿能有本事收留别人。但哪想到,青若却转头替钟秀说起话,也劝他收留钟秀。

      在百生婉言说出自己的难处后,青若甚至体贴言道,钟秀的身契不需要他出钱,甚至钟秀每月的月钱和食宿都由侯府负责。他被两人说得晕头转向,再加上害怕被青若发现他再打探顾幼君之事,想着赶紧离开,稀里糊涂就答应了,等他缓过神早就不及了。

      百生苦着脸从怀中掏出钟秀的身契呈给姬澹。他就是个粗使下奴,哪儿需要人伺候,现在一想到钟秀他就浑身难受。再说钟秀原本就是安排服侍允护卫的,他现在不过只是物归原主。

      但是,姬澹并没有接过,他冷漠扫了眼身契,“收回去,此人无我无关,我也用不上多一人替我守药。”

      还真一环接一环,这蠢货到现在都还不知中了别人的圈套。顾幼君想方设法留下这侍女想做什么。

      “是,奴知道了。”百生连声应下。

      姬澹凝目沉思,挥手屏退百生。

      百生退出屋子,关上房门后才有一种松口气的感觉。

      ……

      林柔伊一回到永国公府,就火冒三丈冲到林怀恂的小院。她推开守门奴仆的劝拦,直冲林怀恂的寝室,不想扑了个空。

      林柔伊抓了一位有些眼熟的侍女,厉声问道:“林怀恂在哪?”

      侍女害怕极了,哆哆嗦嗦直说不知。

      林柔伊半眯着眼,目光落在侍女飘忽不定的眼眸上。只听啪的一声脆响,侍女的脸颊迅速红起一片。

      侍女委屈落泪,哽咽道:“郡主,您怎么能这样折辱奴,奴好歹也是世子屋内的人。您独断独行,还擅闯世子……”

      林柔伊扬手又是重重的一个耳光,低声威逼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教训我。林怀恂到底在哪儿,你若不说,我就扇到你说为止。”

      “郡主,您……”

      啪! 啪!

      这回林柔伊连扇了侍女两个巴掌。

      侍女捂着脸,眼眶中的泪水止不住地涌出。她这下是真的明白林柔伊说到做到,担心再这样下去自己的脸就保住了。她抽抽噎噎道:“书房,世子在书房。”

      林柔伊转身立马朝着书房走去。守在书房门口的不是奴仆,而是林怀恂的贴身侍卫无为。无为伸手拦住林柔伊,任由对方怎么打骂都不肯让开。

      屋内一道清朗男声传出,“让她进来。”

      林柔伊恶狠狠怒瞪无为一眼,随即用力推开房门。

      林怀恂跪坐书案前正在作画,林柔伊步入屋内后,对着他就是一通高声斥骂。林怀恂却毫不在意,甚至未曾投以一瞥。他的目光始终停驻在画上,秉笔细描,神情认真,手法熟练又精湛。

      相较林柔伊那怒不可遏的情绪,林怀恂倒是平静多了,似乎早就料到对方会来。

      林柔伊离得还有些距离,并无法完全看清书案上的画卷,依稀只能辨清是一幅美人画像。

      林怀恂的冷淡激怒了林柔伊,又见对方如此在乎这幅画像,于是将攥在手中的白玉药罐,用力砸向画像。

      不料林怀恂反应之大,竟然伸手挡在画像上。这股力林柔伊可谓是铆足了全身的劲,带着满腔怒火,以至于,林怀恂白皙干净的手背瞬间红肿,甚至隐隐发颤。

      林柔伊虽未料想到这样的结果,不过怒气倒是消了几分,她道:“收回你的药,还有你安插在以乐身边的那些耳目都给我撤掉。”

      “没有安插,那些人原本就是侯府的人,我只是给了他们一些钱财而已。”林怀恂目光落在滚落在地的白玉药罐,眸光暗沉。

      “背主的贱奴!”林柔伊怒道。

      林怀恂收回目光,抬眸道:“无为。”

      无为走进屋,呈给林柔伊一张纸条,上面是已经预先写好的名字。

      林柔伊接过纸条,粗略看了看上面的名字,将其收起。朝着林怀恂投去一审视的眼神,道:“你故意的?”

      “妹妹,你接药罐的时候不就知道了吗。”

      “胡说!”林柔伊的瞳孔微微扩大。

      “以乐嫁我,总好过嫁给别人不是吗。”林怀恂细细摩挲着画卷,目光留恋不止。

      林柔伊冷哼一声,嘲讽道:“痴心妄想!”

      林怀恂勾着笑,没有再开口,似乎已经将林柔伊完全看透。

      林柔伊冷冷扫了眼林怀恂,转身离开,走至门口突然想到什么,顿住脚步。她转过身,视线落在林怀恂面前的画卷上,冷声讥讽道:“用这么低劣的替代品,你就不怕被正主发现,对你感到恶心吗。”

      林怀恂没什么反应,只是平静地执起笔,继续细描画中那女子裙边的绣花。

      过了很久,林怀恂停下笔,深沉看着画卷。画中的女子穿着一身金红色织锦花缎的曲裾襦裙,披着一件带着一圈雪白兽毛的连帽斗篷,正微微侧身朝画外之人看来,眉目冷淡,稍稍蹙眉,像是有些不耐烦的模样。

      这幅栩栩如生的画像上的女子,正是顾幼君。

      终于,林怀恂挪开视线,目若寒冰,冷声道:“处理掉,那张脸…”他顿了顿,继续道:“毁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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