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墨槡雪

4、贰

　　浓烟遮蔽了半边的天空，海面被燃烧的船只映成鲜亮的橙红色。水中的倒影残破的无法聚合。
　　橘色的长发在火焰中被风吹动，男子按着血流不止的右肩站在敌船上。凄绝得声音穿透炽热的烟幕回荡着。火光模糊了他的容颜——但那一定是浮现着悲痛欲绝的一张脸。
　　“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呢。
　　她无法闭上双眼。明明是如此不待见的景象，却不得不深深刻进脑海中。它们像毒液一样，一点点渗透进神经中，带着剧痛，催促着眼窝的酸胀。
　　“我……不再是你的八叶。”
　　海绿色头发的男子向她举起枪，因为悲痛而扭曲的一张脸。言语无法倾诉他心中的苦楚。
　　为什么呢？
　　她无法闭上双眼。枪声响起，下意识的躲避，脸颊窜起火辣辣的疼痛。身后传来尖叫，响亮的坠海声再次响起。
　　为什么？！
　　瞳孔瞬间放大。炽烈的火焰扭曲了空气，炙烤着她的皮肤。心却是冰凉的。
　　“………………”

　　“神子大人！跟我们走吧！”
　　为什么？！！！
　　她无法闭上双眼。同伴的身影在火光中消失不见。她看见自己抡起剑，贯入曾经一同作战的士卒的身体。血液飞溅在她的脸上。
　　毫不犹豫的一刀斩下。
　　“啊啊啊啊啊啊啊——！！！”
　　“神子疯了！大家一起上啊！”
　　温热的液体不断在她如同舞蹈般的挥剑动作中飞溅，火焰的光芒摇曳着，夕阳的天空与火光融为一体。何处是天空？何处是炼狱？终于明白，模糊了的不是同伴们的身影，而是归去的道路。
　　前进的道路已经消失不见。
　　“为什么……为什么我怎样努力也还是要进入这样的命运？！！”她挥剑斩杀蜂拥而上的源氏武士。泪水在眼眶中干涸。“为什么要背叛我！！为什么最后被抛下的总是我！！！”刀刃陷进她的身体，撕开深深浅浅的伤口。

　　船身摇晃着，开始下沉。
　　她跪坐在残破的甲板上，脸上斑斑点点的血迹已经凝固，脚边遍布着的尸体为她阻隔住了火势。白色的旗帜从桅杆上飘落，落在尸首上，焦黑的洞口由小变大，吞噬着醒目的纯白，将它一点点变为灰烬。
　　望美的双手沾满鲜血。白龙剑被血液覆盖，几乎已经无法再次使用。
　　她呆呆的注视着烧成一团墨色的灰烬。用破碎的声音，喃喃自语。
　　“我愿意继续战斗，”
　　——即使知道这是对自身永无止境的折磨。
　　“但是你能给我一个可以期待的明天吗？”
　　——无数次无数次的努力，回应她的只有绝望。

　　她记得是怎样在战场上与自己的青梅竹马兵戎相向；她记得己方年轻的军师是以怎样的微笑向她挥下长刀；她记得那个怀着无比纯真简单梦想的九郎是怎样死在梦想的前方的；她记得景时是以怎样悲凉的表情向她举枪的……这一切的一切都恍若昨日般清晰，历历在目。她没有忘记，也无法忘记。
　　“哈哈……”
　　忽然笑出声，然后流下了眼泪。迷蒙了最后的火光。
　　“你们总是有不能舍弃的事物要去守护……”
　　「可是谁来可怜可怜我？！」
　　无数遍为了更改历史而穿越时空，无数遍目睹悲剧，无数遍受伤，无数遍的重复着。孤独的，只身一人，背负起所有人的未来。
　　于是她想到了那个人的脸。永远是似笑非笑的表情，不冷又不热，那双薄唇中总是吐出薄情的话语。
　　即使是这样，他却是从一开始便清楚表达了对自己的兴趣的人，亦是唯一一个。不离不弃，不论是哪一段时空都未曾改变过。
　　她低下头，紧紧地握住了胸口挂着的逆鳞，泪水滴落在白色的鳞片上。光芒将她笼罩，从这段已经死亡的时空中抹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