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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虎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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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歆看着茶盏里的浑浊茶汤,将其放在桌上。人言可畏,流言漫天,一传十 十传百,原先不过是说他被武项所伤,如今倒好,传来传去,他直接已成了武项掌下亡魂了?
武项算个什么东西!
颜双飞也在思考,她知晓雷电派是雪樱族的犬牙,雪樱族如今的族长江湖人称雪女,也就是她同父异母的姐姐颜怀月。而武项臣服颜怀月。
她和雪樱族有杀母之仇不共戴天。苟活于世,若不能手刃仇人替母报仇,那她活着也无意义。她之所以来祥城,是因为她在九半村之时就已经收到了宋凛的信,信中说,武项会来祥城助他兄长杀敌。
武项此人最为阴险,也是颜怀月的得力助手。灭她走狗,颜双飞势在必得。
她站起身看着岑歆,开口:“走了,寻个住处。天都要黑了。”
岑歆也慢悠悠的站起身,啧。浪迹江湖的第一站,就能碰到他的老仇家,当真是幸运之极。这一次,无论武项来或者不来,他都不会让武项活着度过三日。
日头落山,暗色笼罩山野。
颜双飞在祥城贫民区寻了个土地庙。
岑歆心中已然无力吐槽了,他总感叹颜双飞对于寻找破庙的本领也是世所罕见…无论是山林亦或是平川,不论是闹市亦或是静街,她都能在天黑之前找到容身之所。
颜双飞将包袱放下,这处贫民区偏僻,角墙破败不堪,砖残瓦缺,有壁虎攀缘其上,墙头夹缝之处却开了一朵小花。
庙内铺着大片稻草,想来之前也有人在此休息过。
她看着岑歆开口:“阿朝,我出去打些水来,你在这里等我。若是累了你就先睡。”说罢,她从包袱里翻出水壶,顺便从衣襟中摸出了火折子。
“火折子留给你。我马上回来。”
岑歆接过她手中的火折子,吹了吹,燃起了一簇火花。
“好,我等你。”岑歆笑。
颜双飞这才拎着水壶走出小庙。她一定不知道,她出门的片刻,土地庙的墙头就落下一人。
那人青衣,长发飘飘,手里一根玉笛。
岑歆灭了火折子,眸色泛凉。
那青衣人收起玉笛,单膝跪地行礼:“见过庄主!”
岑歆转过身,面上早已经没了笑意,双手背靠身后,看着青衣人。
“起来。”
青衣人起身,看着岑歆,愣了愣。
“庄主…您如何穿着这种…衣裳?”发型也很奇怪…就真的还挺像江湖小喽啰…
岑歆心中也怒!
“本尊遇见个毫无礼仪的姑娘。她逼着本尊穿此般粗衣烂衫!实在该杀!”岑歆眼里带着嗜血杀意。
青衣人了然:“是刚刚出去的姑娘?属下这就去砍了她的头!”说罢,横起玉笛就欲出去。
“回来!”岑歆冷声。
青衣人停住脚步,看着岑歆。
“暂且莫动她。”岑歆开口。他倒是想看看颜双飞在祥城有什么目的,暂且看一场戏也非不可。
“砍下头,便宜了她。本尊有一万种法子供她挑选。”岑歆冷笑。
“你怎才寻来?”岑歆问道。
青衣人也面色沉沉:“属下已经寻了您多日了,紫阳峰下一片江水,属下以为您被冲走了,派人沿着江往下游寻了许久,都不曾寻到您的踪迹。”
岑歆眯眯眼:“怎会是江水?本尊醒来时明明是身处九半村,且无任何记忆有落入水中过。”
青衣人一愣:“可…属下确实只见到了江水。”
岑歆沉默片刻:“去查,九半村和颜双飞,本尊不可能无故出现在那个小村庄。”
“是。”
青衣人斟酌片刻又开口:“庄主可要回去?如今庄内的叛徒属下和红绮已经在查了,不出几日就能将人全都揪出来。”
岑歆抬手开口:“暂且不回。本尊体内内力似被压制,如今无法调动真气。庄内之事且交给你与红绮。”
“您可要紧?”青衣人有些紧张,主子受了伤,他却看不出来。
“无妨,死不了。你去寻一梦大师。他应该知晓本尊究竟如何。”岑歆吩咐。
一梦大师是江湖游侠,整日里四方溜达,很难找到。但要找一梦大师,说明庄主体内当真不好。青衣人皱了眉。
“是!属下立马派人去请。”
“只…庄主,您不回去,江湖颇有流言蜚语,说您命丧雷电派手中,这…还有近几日江湖几个小帮派不时来庄门外挑衅。属下已经杀了几个…可他们还不知收敛。”青衣人道,语气颇有些为难。
岑歆来了兴致,只觉得可笑至极。那些个送命的小喽啰不用猜就知道是雪樱族的腌臢把戏。
他手里把玩着颜双飞留下的火折子,颇为猖狂的笑道:“青染啊青染,你就是不够心狠。杀了有何用。这些小把戏做不了杀鸡儆猴。本尊教过你,死的方式有很多,怎样杀一儆百,才是最妙的手段,你莫非忘了!”
青染一愣。
岑歆厉声开口:“再来挑衅,人杀了,放完了血喂狗。尸体就挂在他们自家门口。不出一日,自然清净了。”
青染领命:“是!”
他又开口:“最近,红绮察觉到江湖之上似乎有新崛起门派。行踪倒很隐蔽。查不出消息。不知庄主,我们是否要打击?”
岑歆微微思考就开口:“不用。纸包不住火的。且不心急。”
“武项明日是否来祥城?”岑歆问。
青染有些意外:“是,他会过来助他兄长攻打北丽。属下下午才知晓此事,庄主您的消息…甚是灵通。”
岑歆笑,茶棚真是个不错的地方,啧。难怪颜双飞一来祥城就直奔茶棚。
“你该反思了。”岑歆语气颇为高冷。青染点头,心中懊恼,自己怎么情报搜集也如此之慢!回去要好好整顿一下情报系统了。
“至于武项。本尊要活的,明白吗。”
颜双飞出了土地庙,拐到了不远处的角楼下。残缺的月已经斜到了枝头,风一吹,乌鸦嘎嘎叫。
宋凛一身麻布短衣,胸前挂着一个竹梆,裤腿和袖口都挽了起来,头上戴着小布帽,左手提着一盏纸灯笼,右手拿着短竹棒,不时的拿着短竹棒敲在胸前的竹梆上。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
颜双飞拿着水壶已经无话可讲了。师兄真是身在江湖心在人间,百八样的百姓生活他都要经历一下…
宋凛喊了一嗓子,也拐到了角楼。他提的纸灯笼在夜里格外亮。
颜双飞看着宋凛手忙脚乱的取下脖子上挂着的竹梆,又放下手里拿的竹棒,将其整齐的摆放在地上,等忙完了才抬头看着颜双飞。
“师妹!”宋凛笑起来如沐春风。
颜双飞面无表情的开口:“你这一身行头…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宋凛被夸,笑得更加灿烂:“啊!是吧。我可是废了不少力气从更夫那里借来的。我替他打一夜更,工钱还归他。”
颜双飞看着宋凛那般颇为自豪的样子心里也觉得好笑,师兄就是这样,心思奇奇怪怪的,却还乐在其中。
“武项明日几时到?”颜双飞开门见山。
宋凛也正色:“师妹呀!你不要太心急,武项定是会在武常之后才来。他不会喧宾夺主压了他兄长的风头。”
颜双飞把玩着手中的水壶,低头看着自己被月光拉长的影子。
“许久没动手。我怕生疏了。”
宋凛看着她,摇了摇头:“内力还是不要轻易调动。今日六月二十八,最近吃了馒头,可感觉好些?”
颜双飞面色无常:“就那样,何为好,何为坏。不过是苟且偷生罢了。”
宋凛一听她的语气,也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师妹小小年纪却命途多舛,她体内之毒江湖少见,若是在内力深厚之时中了毒只封存内力尚有一线生还,可…她为孩童时就中毒…活到如今也确实是奇迹。
“没事。等杀了武项就回向阳山,爹爹给你泡药浴。”宋凛安慰她。
颜双飞心中悲戚,却也点点头。
宋凛突然想起来日里见她身旁还站着一个男人,此人虽然穿着破烂,却很难叫人忽视,那种气场之强,让他都微微晃了神。
“师妹,今日在你身侧之人是谁?”宋凛问。
颜双飞回过神,想到了岑歆。那人独自一人在破庙里,估计心里又是百般不情愿吧。想着倒也有意思,他憋着脾气的样子总逗她笑。
看着颜双飞脸上如冰雪消融一般露出点子笑意,宋凛不解。
“他啊,是我捡来的。”颜双飞开口。
“??捡来的?”宋凛大为震惊。
想到这里,颜双飞也皱了皱眉,九半村其实并非是村庄。而是她设的阵法,村口一条小河为结界,乱山为阵眼,是实打实的死结。她学了十年才为自己缔造的安全容身之所。里面的村民,全都是她的手下人。
“嗯…我在九半村捡到的。”颜双飞喃喃自语一般。
宋凛提着纸灯笼的手紧了紧。他也知道九半村是颜双飞设的阵,莫非有人破了她的阵?
“他确实可疑。这么许久,九半村从未有过外人。他是第一个。”颜双飞语气危险,她靠在角楼旁的石坝上,心中不知想什么。
乌鸦嘎嘎又叫了两声。
“你的阵被破了?”宋凛问。
颜双飞摇了摇头:“一切正常,未有被破迹象。他仿若是凭空出现一般。且那人失了忆,也有些傻。”
宋凛看着她。
吹来一阵风,风里夹杂着干洌的气息,吹在身上很舒服。颜双飞微微闭眼,享受了这夏日的晚风。
“你把他带在身边。怕是不妥。”宋凛道。
颜双飞微微叹气:“想着送到官府的。可官家…你也知道,南阳的天都是黑的。太阳都照不亮堂。”
宋凛心中也颇为认同。南阳大帝奚昀不是个好相与的,自他登基,穷兵黩武,天下战火纷纷。加之雪女颜怀月倾力相助,整个南阳极不太平。乱世之中,百姓最苦。
“我先带着吧。带他江湖走一遭,日后再说吧。”颜双飞又道。
宋凛开口:“我可以把他交给爹爹。你独自一人原就自顾不暇,如何顾及他。”
颜双飞睁开了眼睛,她看着看宋凛。这的确是一个好主意,师傅最清闲了,把阿朝送过去,也的确是最好的法子。可…
“不要紧。让他跟着我吧,我正缺一个和面的人。”颜双飞拒绝了宋凛的提议。
一说到和面,宋凛有些惭愧的低下了头。他堂堂七尺男儿,顶天立地,不是他吹牛,无论是官府亦或民间,何种职业他都是一学就会,唯独…唯独做馒头他做不好。
“那人会和面?”宋凛有些不甘心的问。
颜双飞想到了自己包袱里的冷馒头。
“咳…会的…只还不熟练,我再多教几次。”
宋凛又是叹了口气,真羡慕他,学几次就能学会。
颜双飞站直了身体,正色道:“明日你我一同去看看武常进祥城。顺便,等一等他那个弟弟。”
她眼里一片坚定。宋凛也点了点头。
夜已经深了,两人也不再多言,默契的背道而驰。
颜双飞踩着月色回到土地庙,左脚刚刚跨过门槛,就看到岑歆正坐的笔直凝视着她。看得她一脸心虚。
“姐姐,已经三更了。你打水怎去了许久?”岑歆严肃的问。
他这样正襟危坐,颇有几分威严,颜双飞愣在门边,想了想,把右脚也抬了进来。
“附近都没有看到水…我寻了许久才打了水。”
“你还没睡么…也不用等我的…”颜双飞语气轻。
岑歆看着她,正经八百的开口:“外头豺狼虎豹多,我担心姐姐被哪只虎豹叼走了。”这话的语气有些危险。
颜双飞突然大笑:“哈哈哈哈哈哈,你糊涂啦!我们现在是在祥城啦!不是在林子里啦!哪里来的豺狼虎豹呀!”
她的笑实在突然,简直把岑歆笑得发蒙,搞得他措手不及。这个女人…简直了!
月亮西沉,颜双飞看不到岑歆的脸色不好,而是自顾自的将水壶扔给他。
岑歆一把接住。
“喏。喝吧,喝完了就睡了,明天姐姐要去干大事!”颜双飞说完就躺在了稻草上。
干大事?这倒是让岑歆好奇,他喝了口水,应该是从井里打上来的,清甜!喝完他也抬起胳膊,用袖口擦了擦嘴角。
做完这个动作,岑歆一愣。他跟着她不过十几天,也被她的坏习惯沾染了…
“什么大事?带上阿朝吗?”岑歆问了一句。
等了许久都未有回音。
他扭头一看,颜双飞已经呼吸均匀,砸吧砸吧嘴巴,做着美梦去了。
岑歆面无表情的躺下,今天又是想杀了她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