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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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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头一回睡大通铺,左边的入堂生呼噜震天吵得白鹤睡不着觉,石板床硬得硌人,让他格外怀念昨夜那张因为母亲布置太花哨而嫌弃的床铺,翻了个身迷迷糊糊想起林叶的话。
“严桤寒”,男人连名字都这样生冷,像东鳞多雨的天气让白鹤不适又无法躲避,林叶讲他们以后相伴的日子多了,不急于一刻,就撇下一脸好奇的他摆摆手走了。
如果严桤寒是大师兄,在以尊师重道闻名的清心院,他的日子应该不会太好过,毕竟这位不好相处的师兄貌似不太喜欢他,林叶脾气好,和严桤寒的关系看起来不错,想想行囊里母亲塞进的长安特产,拿去给林叶好了,还他帮自己解围的人情,至于严桤寒,大师兄又怎样,我来东鳞是要成为英雄的。
他又翻了个身,准备做他的英雄梦,左边的入堂生嘟囔起来。
“长安城的人脑子都坏了吧。”
他听不懂,但从对方伸出一条腿占了他的床铺不难猜到不是什么好话,不甘示弱地挤回去,对方更用力地挤回来,一来二去闹到整个大通铺的人都被吵醒。
挤他的人趴到最年长的入堂生耳边诉苦,男人抬起因困倦耷拉的眼皮,指着他,“你,出去。”
白鹤想张口再为自己争辩下,就被几个弟子驾着甩到门口,平常堂的大门在他面前严丝合缝的关上了,他甚至没来得及拿上自己的外袍,好在今夜的东鳞没有飘雨。
他紧了紧身上的内衬,在平常堂前的小亭子下找了个避风的好位置,靠在雕花柱上思索,怎么又成了被排挤的那号人,在长安城呼朋唤友把酒言欢的好日子看来是不会再有。
白鹤闭紧了眼,强迫自己别再想,入了梦就能忘记今日所有的不快,却听得耳边窸窸窣窣的声响,脸颊上伴着痒意。
以为是自己弄散的发丝,白鹤伸手去抓,触感却是软绵绵的,吓得他睁开了眼,眼前站着两人笑盈盈地望着他,丝毫不见捉弄人的羞愧。
始作俑者展开笑成弯月的眼睛,“怕虫子你还睡外面?”
白鹤没顾得上自己听懂了这句话,没好气地回他“又不是我想睡外边。”
“哦,被欺负了。”两人像没心没肺,笑得更欢了。
白鹤这才反应过来对方说的京话。
“你是长安人?”
说话的人摇了摇头,白鹤亮起的眼眸暗了下去。
“你打算在这里坐到天明?”站在后面的人带着浓重的东鳞口音,白鹤看过去,他比前面的略高一点,眉毛浓密,大眼睛扑扇扑扇等着白鹤回应。
“经云师傅家里有事,今晚不当值。”白鹤靠回雕花柱闭上了眼,并不期待这两个过路的陌生弟子能帮自己一把。
“经云师傅还在平常堂啊,我还当他早就离院了。”
“每年重阳节最想他做的豆沙方糕了。”
“喂”白鹤睁开了眼,“你们换个地方聊,我要睡了。”
“你在这能睡得着?”白鹤没有搭理他们闭上眼,却听见了熟悉的名字。
“林叶哥说你很好玩的,怎么不理人了?”
“你认识林叶?”
“好了,别逗他了。”大眼睛拉起白鹤,“和我们走吧,青云堂打个地铺也比这风餐露宿得好。”
白鹤有点犹豫,被眼睛弯弯的那位笑道“林叶哥跟你说了什么?”
“我是怕经云师傅那边不好解释。”
“你以为还能在平常堂住下去啊。”
白鹤回望平常堂,牌匾上三个大字在夜里看不真切,周遭安静得能听见过堂风吹落树叶的细索声响,偶有野猫踏着湿泥穿过廊前,一派祥和对上了平常堂的平常二字,却容不下自己一个栖身之地。
他站起身掸掸尘土,眼里流露出几分坚毅,下定了主意“走吧”。
青云堂的油灯燃一整夜不算稀奇,人人艳羡的入殿生不是每个都是惊世奇才,修文偃武挑灯夜战才是常有的事。白鹤走在眉眼弯弯的严夕川身后,越往清心院的深处走,越不复平常堂那般静谧,明明赫赫起来。
金风池揽着白鹤的肩,兄友弟恭般介绍起青云堂,入殿生的数量不及入堂生的十分之一,青云堂却是修缮得比平常堂大了三倍不止,斗拱庞大,出檐深远,歇山顶下搭四条垂脊,甚至还多出了一个小厨房随时开小灶。
“早来早享福嘛,兄弟还能坑你?”
金风池挤眉弄眼凑到白鹤耳边:“不过,那边的人还是别招惹的好。”
他顺着金风池眼神示意的方向看去,那是青云堂的西厢房,光亮透过薄纱窗洒在回廊一角,隐约看见一道人影倚在门上。
白鹤刚想问那是何人,那道人影伸手推开了窗,一张阴郁艳丽的脸探了出来,桃花眼明目张胆得在白鹤身上打量。
“来了个走后门的?”白鹤听不懂,知道是在问他,他仰头等金风池的翻译。
“走什么后门?”严夕川笑盈盈地吐出一句“走你的?”
金风池没忍住嗤笑一声,打在严夕川后背:“怎么和赵师兄说话呢,像什么样子。”
赵师兄像是看多了他们的把戏,也不恼:“中堂的那几间屋子都住满了,他们怕是要让你去住后院那个小仓库。”
白鹤干瞪着两只眼睛没接茬儿,赵师兄见他长着伶俐样子却反应蠢愣,更觉着白鹤有门路。
“那潮的要命,你要不嫌弃和我挤一挤?”
金风池和严夕川没想到这一出顿时语塞,白鹤看着不打算帮他传话的两人,绞尽脑汁说出了句东鳞话:“抱歉,我...”
谁想这位赵师兄像受了奇耻大辱,两眼一横,“嘭”得关上了窗。
白鹤不明所以要问个明白,严夕川拗不过胡编一通“他气你要和大师兄睡一间屋子。”
“我要和严桤寒睡一间?”
“你要和严桤寒睡一间?”
中堂的门被耳尖的林叶拉开,没等白鹤反驳,就见他像只闻见了肉腥味的小狗,供着鼻子围着三人转,最后停在严夕川的脸庞,用力嗅了嗅。
“让你带小红糟回来,不是让你喝,抄二十遍院规。”
林叶的娃娃脸显然没什么威慑力,严夕川嬉皮笑脸逃进了中厅,把入堂生怎么欺负人,他们又是如何偶遇白鹤描述个天花乱坠,林叶被绕进去,完全忘了惩罚这件事。
“那你就住在青云堂吧,反正迟早得搬来。”林叶看他只穿着薄薄一件内衬,找来不知道谁落在中厅的一件铅色外袍披在白鹤身上。
白鹤受了一天的委屈,林叶对他的关照就像水中取月那般难得,他嘴笨不知如何感谢,只把头缩在外袍中感受着温暖,他闻到一股皂角的清甜香气,想起母亲也喜欢用皂角洗衣服,心中泛起愁绪,鼻子不由得酸了,又怕人看人,眨吧眨吧眼睛把泪珠抿走。
再一抬头,门外走进来个身姿挺拔气宇不凡的男人。
严桤寒的眉毛好像天生就是蹙着的,盯着白鹤道:“怎么穿上我的衣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