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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卷施 之二 ...

  •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风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甫一来至御街,但见万盏彩灯首尾相连几成游龙,花灯焰火,金碧相射,锦绣交辉,映透整个夜空。游人集御街两廊下翘首观看,或猜灯谜,或观奇术异能,民众载歌载舞,百戏龙灯,鳞鳞相切,乐音喧杂十余里。大街小巷,茶坊酒肆灯烛齐燃,锣鼓声声,鞭炮齐鸣,百里灯火不绝。
      绿羡抱着一柄八十四骨梅枝藤蔓彩绘绸伞碎步跟在卷施身后,随她掠过一个个花样百出的小摊,穿过一支支龙腾虎跃的舞狮队,绕过一盏盏精美花灯,却依然没有要停的意思。
      “小姐……”绿羡有些不支,微微喘息着唤她。
      卷施闻言驻足回首,一双眸子乌黑晶亮,却深不见底,苍白的面颊因赶路而微微泛红,毫无一丝倦色。她顾不得绿羡的劳累,只是快速地说了一句:“快些,来不及了。”
      但听环佩之声凌乱摇曳,那袭烟云紫罗衫瞬间便去得远了,绿羡咬咬牙狠力追上去,心头的疑虑却越发加重。自家小姐虽然骨秀身轻,却也不至于步履如风毫不倦怠,加上今夜月明星稀是个朗日,好端端的为何又要带伞?
      一想到这,绿羡的头又开始作疼,前方隐隐似有紫衣拂动,恍是小姐在前头奔走甚急……
      绿羡气喘吁吁赶上卷施,却发现她早已在灯市前停下步子呆呆远望。绿羡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但见街旁碧水如镜,与璀璨灯光斜晖交映,倒影澄鲜,五色绢灯彩绘鸟兽,翩翩舞姿跃然其上,其下宣纸诗谜书于灯,映于烛,列于通衢,任人猜度。近处灯轮高二十丈,衣以锦绮,饰以金银,燃五万盏灯,簇之为花树,放眼唯觉满目繁华恍如隔世。
      然而卷施的目光却穿透这笙歌春海火树银花,遥遥落在灯火阑珊处那个清绝面容上。
      不及赞叹,绿羡就是一怔。
      该如何形容呢?
      绿羡绞尽脑汁地想要描述他,那令人见之忘俗再望倾心的男子。不,不是自己想要描述,而是小姐,是卷施小姐的心意不知何时真真切切地传递了过来,荡漾在心底。
      这一刻,仿佛所有的灯光烛光都已暗淡,所有的喧嚣喝彩都已不再,灯火虽阑珊,却足够映透一双清寂的眼,丝丝温热,缕缕缠绵,正痴痴地望住卷施。
      连尚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远处灯火通明星光聚焦下,那人紫衣曳地亭亭立着,没有言语,不曾招手,可红袖里盈满的旧日香,就这样轻轻袅袅飘至鼻端,沁入心脾。恰似初见那一刻,碧光雪刃划开漫天红练,照见那惊电似的一眼,自此生生不息永世纠缠。
      卷施哀然望定他,眼角有清流缓缓落下,淌进唇间,泅开辛涩的痛。
      绿羡惊讶于小姐这一变化,尚不及劝慰就觉脑中远远响起了一阵怪异的笛声,潮水一般迅速洗去了小姐脸上的悲伤,转而木然,最后竟凝成唇角一丝淡笑。
      只是这笑意带着森森寒气,令绿羡浑身一颤,手脚已不听使唤。
      连尚急急奔过去,是水吟从未见过的仓促,几次都险些被长衫绊住,踉跄几步又飞奔起来。水吟无需看得太清楚,就知道立在远处的女子是谁,除了她,还有什么能让连尚如此激动如此情难自控?
      然而有个身影却比连尚还要快,瞬如电光火石刹那就袭上那枚紫罗影,狠狠一咬——
      “啊——”卷施惊叫一声甩手拍开那惹人厌的东西。
      “小白!”连尚怒声呵斥,眼瞳里已有碧水翻腾。
      小白吃牙咧嘴喷着粗气,露出上下四颗尖利的犬牙,那恶狠狠的摸样令连尚也感到奇怪。它很快就被连尚伸手扣住,却依然张牙舞爪怒目血红瞪着那紫衣女子,仿佛她是青面獠牙的恶鬼。
      卷施捂着鲜血直流的手缩进绿羡怀里,花容惨淡失了颜色,一双眸子亦有些闪躲。
      “姑娘……可伤着了?”连尚眉头轻锁,却锁不住真切的关怀。
      卷施徐徐抬眸望他,露出极其微弱的一丝笑,“真的好疼。”
      连尚满含歉意,“对不住,小白一向很乖……”
      卷施将眉眼一挑,情如丝缠,然后婉转低首,含住唇畔一点笑一点痛。恰是此时无声胜有声。
      难道人间的女子就是这样柔情无骨么?她可学不来这样的矫情。水吟冷眼看着,难以对眼前的妙龄女子有一丝好感。貌,是那样的貌,没错,依然美得惊天动地,神,却不是那样的神,全没了那一世的傲气倔强。
      究竟是不是她?水吟一下也难以判断。
      小白却是那么爱憎分明,嗅着了一丝异样便毫不犹豫地咬了下去。莽撞,却清醒。
      一时间,水吟也有些羡慕小白。
      绿羡抱着雨伞立在原地,嗓子干涩涩的,想说却说不出,好不容易双唇一启,却蹦出自己都吓一跳的话来:“呀,流了好多血,可得好好包扎包扎了。”
      “在下是大夫,若不蒙小姐嫌弃,鄙店就在前方拐角处,可往其中一去。”沉寂了千年,连尚终于食了人间烟火,突地殷勤起来。
      卷施赧然一笑,自是答应:“那就有劳大夫了。”
      小白被水吟扣在怀里,竖起两只尖尖的耳朵,发出压抑怒气的咕噜,一声一声扰得绿羡心里发毛,双腿又不自觉地跟在众人身后,手中那柄绸伞依是蠢蠢欲动。
      梦莲果真不远,走几步便到了。
      绿羡替卷施捂住仍在流血的手,扶着她寸步移入店内,又得连尚的邀请在一方檀木椅子上坐下,目光一转也看见了梨花木桌上一个青瓷碗,几片硕大的荷叶漂浮其上,看不见一颗嫩芽。
      “这莲花怎不见抽绿?”绿羡好奇问了一声。
      连尚却瞟了一眼卷施,淡淡答道:“许是天气尚凉……”
      卷施闻言亦去观那睡莲,不觉奇道:“今年年关比往年都暖些,按理也该抽芽了。”
      连尚笑了笑,没有直接答话,而是将纱布和捣好的草药端过来置在茶几上,又唤水吟道:“吟儿,来替小姐包扎。”
      水吟放开小白,不情不愿地过来——若真是那人,她卑躬屈膝也甘愿,可她,明明不是她。
      “大夫为何不亲自为我包扎?”卷施眉眼一抬,泄露盈盈妩媚。
      “这……”连尚有些为难,“肌肤相亲总是不好……”
      卷施牵唇一笑,眸色映了碗中浓碧徐徐转来,“连公子是大夫,卷施不过是个病人……”
      水吟闻言一惊,尚不曾相问,她竟已知他姓连?若真是冥冥注定,为何不唤他真名姓?
      连尚不再推脱,只用濡湿的白巾温热替她拭去血迹,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仿佛是在擦拭陈年旧忆上千年的尘灰。他的手,带一点沁凉,随相触的肌肤一分一分渗入卷施肌理,流过心间,他的鼻,亦闻见久违的异香,柔和清甜,集百花之粹。
      连尚略一抬首,就见她衣襟上飘着一朵美丽却纤弱的花,旋花如迷宫,莹洁似琼瑶,看似随时都会被狂风折断,却一直牢牢地,生根般别在她衣间。
      “卷施?”他讶然脱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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