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鱼的夏天》从欲

9、009

　　“对啊。”高家娜径自略过这俩人，直直地奔向沙坑里的三个小孩儿，依次把三个高高地举起来在空中转了一圈儿，放下后微微地喘了两口气，“你现在真是有点重了，都快赶上袋大米了。”

　　这话自然是夸张的说法，不过三个小朋友压根也没听懂，根本没往心里去，扔掉手里的玩具，把高家娜围起来，六条小胖胳膊齐齐举起来，央求道，“再抱一下！再抱一下！”

　　高家娜很配合地又把三个人来来回回举了三遍，三个小朋友更加兴奋了，“再举一下，再举一下！”

　　“诶呀，实在是举不动了。”高家娜夸张地捂着心口，故作虚弱地朝后退了两步，碰了碰孙晓晓的胳膊，“让你们晓晓阿姨抱一下你们吧。”

　　孙晓晓很配合地往前走了两步，跟高家娜错开，两只手举起来握成爪子的样子，搁在左右脸两侧，先嘿嘿地笑了两声，“小朋友们，来阿姨抱你们。”

　　得到的却是跟高家娜截然相反的待遇。

　　三个小孩“啊啊——”地叫了两声，双手紧紧地捂住自己的脸蛋，几条小短腿跑得踉踉跄跄的，一个把自己的脸紧紧地贴到沈鲸背上，一个把脸埋沈鲸怀里。小胖墩眼见着自己落了单，扑腾着两条腿，在周向身上爬树似的搂住他的脑袋，给周向挡得严严实实的，什么都看不见。

　　赵宇轩和王智博两个人这下才从树后边走出来。
　　王智博长舒一口气，“真是没看见他们三个也在这儿，要是看见了，我就在路边等着你们好了。”

　　孙晓晓其实就站在原地没动，只是等着看见三个脑袋谁抬起来了，就怪声怪调地喊一句，“我过来了！”

　　就这么一句话，吓得三个小孩又朝里头缩。羊角辫埋在沈鲸怀里，她的脑袋往里伸，就是朝着沈鲸胸口上撞，撞得沈鲸有点疼，但是又疼又好笑。

　　“他们三个怎么这么怕你？”她是真的好奇。
　　孙晓晓很得意的样子，摊开手晃了晃上半身，“沈鲸，你有没有发现他们三个的脸蛋真的是胖嘟嘟的，手感真的是太好了！我就摸了那么一两次，结果他们三个一见我就吓得捂着脸。”

　　“真是可惜。”她回味似的抿了下唇，“哦，对了，本来打算过去找你们呢。正好在这儿看见你们了，我们想着明天下午咱们上山露营去吧，正好等着明早日出了，我们再下来，怎么样？”

　　“怎么样？”高家娜挨着沈鲸一坐，顺手要去搂她怀里趴着的羊角辫，”一起去吧，沈鲸。去吧、去吧，怎么样？”

　　“阿姨过来了！”孙晓晓忙里添乱补了一句。

　　羊角辫才被高家娜拉起半个身子，闻言泥鳅似的一侧身就滑了回去，全程眼睛好像都没睁开，死活低着脑袋手捂着。

　　“好啊，那当然好了。”沈鲸被撞得又是身子往后一仰，“只是我之前没有什么露营的经验，可能帮不上什么忙。”

　　“诶呀，这要什么露营的经验。”高家娜老气横秋地拍拍她的肩膀，扬扬眉，“就是去咱们这儿山上的一个小平坡，比这个沙滩没高多少，那小平坡下边都有两家饭店，我都怕你觉得没什么露营体验呢。”

　　见沈鲸点头，孙晓晓一拍手，“那行，那我们四个就去超市买东西了。明天下午准备出发的时候，给你俩发微信。”

　　“好，到时候联系。”周向点点头，“沈鲸，要不你和他们一起去吧？待在这里也没什么别的事情。”
　　“成啊，走走走。”高家娜发出邀请。

　　沈鲸摆摆手：“没事没事，你们去吧。”
　　“他们三个呢，你一个人怎么照顾？”她补充道。

　　周向：“没事，你放心去吧，我经常一个人照顾他们三个。”
　　沈鲸坚持：“我也真的没事，你一个人在这儿陪他们也太孤单了。”

　　周向不吭声了。

　　“那…”高家娜在空中打了半天看不懂的手势，“我们走了？”
　　“嗯，你们去吧，注意安全。”沈鲸点点头。

　　“周向。”孙晓晓站在原地双手环在胸前，冷不丁地出声，“你笑什么呢？”
　　“…我没笑啊。”周向暗自镇定。

　　孙晓晓似笑非笑地点头，“嗯，对，你没笑。”
　　就是附和的话有些阴阳怪气的。

　　等四个人走了，周向把这三个小鹌鹑又捞出来，重新栽回沙子里，任凭他们四个玩去。只是鬼使神差的，他扭头看眼四人走哪儿去了，不偏不倚，正和孙晓晓对视。

　　见孙晓晓朝自己挑挑眉，一副“我知道你的秘密”的样子，周向全装作看不见，很‘正常’地视线随意地在四处停留几下，慢慢转身回来坐好，轻咳一声，“…沈鲸，我忽然想到我还没有你的微信，我们加一下吧，也方便联系。”

　　“好啊。”沈鲸欣然点头，打开二维码。

　　沈鲸的微信头像是个在海里游泳的鲸鱼。
　　周向的微信头像是个轮船上的风向标。

　　“你的名字，和风向标有关系吗？”沈鲸点开图片，图片里没什么别的元素。
　　周向：“对，我爸妈他们俩就是在轮船上认识的。主要是在下船以后，排队下船的时候，风向标，就是这个东西……”

　　周向放下手机比划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回事掉下来了，刚好落到两个人的中间。走在前边的是我妈，后边的是我爸，然后他们两个人就这么认识了，后来结婚有了我，他们俩就想给我起跟这个有关的名字。”

　　“你呢？”他问，“你的名字沈鲸，就是和鲸鱼有关系吧？”
　　沈鲸笑了笑：“这个字，可能也很难和别的事情有关吧。”

　　阳光透过棕榈树的缝隙，在沈鲸的肩膀上投下跳跃的光斑。
　　她眯起眼睛，望着不远处的海面。荡着微微的波，翻滚起一朵一朵浪花。

　　蓝蓝的海水荡漾在沈鲸的心里，她的心跳缓缓的，悠悠的，有一种说不出的舒畅，心中就像没有云彩的天空一片。只有这样的时刻，沈鲸才能有兴致心平气和地回忆一些人一些事。

　　她有了想要讲述事情的欲望，只是声音无端的有点哑，“我妈妈，她是一名自由潜水摄影师，但她学潜水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可以到全世界各地看鲸鱼，用镜头把鲸鱼的样子记录下来。”

　　“你知道‘世界上最孤独的鲸鱼Alice 52Hz’的故事吗？”
　　周向点点头。

　　沈鲸没看他，还是静静地望着远处的大海：“52赫兹的鲸Alice，从1989年被发现，到1992年开始被追踪。在其他鲸鱼眼里，像是个哑巴。唱歌的时候没有人听见,难过的时候也没有人理睬。它的自由孤独又广阔。我妈妈是因为这个故事，成为一名追鲸者的。我手机上这张照片，就是她第一次拍到的鲸鱼的照片。我的名字，也就是这样来的。”

　　“你的名字…”周向的声音轻淡，不过眼睛中却透着庄重认真，“我以前觉得大海深处是孤独的。但现在想想，能拥有一整片海洋的鲸鱼，是真正富有和自由的。你的名字，就像一首诗。”

　　海浪声、游客的欢笑声、以及周向在耳边低语的声音，奇妙地混合在一起。

　　沈鲸：“谢谢你，周向。”

　　周向的耳朵一下子通红，有些不敢看沈鲸的眼睛似的，偏开脑袋。
　　但他又猛地转过头来，手指卷了下自己的衣角，刚开口。

　　“姐姐！姐姐！“
　　“你来抓我们！”
　　三个萝卜头把手里的东西一扔，沙子洋洋洒洒的。

　　沈鲸站起来，“好啊，走，姐姐陪你们玩。”

　　周向错失了机会，抿抿唇，两只手盖住自己发烫的脸颊，急促地呼吸了几下，背转过身去，过了很久，脸还是红的，抿着唇站在原地，盯着沈鲸陪三个小朋友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

　　尽管三个小朋友已经玩了一上午沙子了。
　　但是……

　　这并不妨碍他们三个仍然精力旺盛。

　　就像大多数带孩子的家长那样，沈鲸起先还是兴致勃勃的，三个小朋友长得很可爱，看他们说话做事都很有趣，过家家似的。

　　周向让她不用一直陪他们这么玩，沈鲸也没在意。
　　三个这么小的小朋友，精力能有多旺盛？

　　但只是玩了两圈老鹰捉小鸡以后，沈鲸就开始对自己产生了不自信。

　　加之他们三个，还并不是那么的遵守游戏规则。
　　不时的，就有‘小鸡’脱离队伍和范围，冲着更远的人群跑去。

　　沈鲸担心出什么事情，那边正在举行沙滩摩托以及一些的别的活动，人群熙熙攘攘，她就赶紧追上去，把‘小鸡’抓回来。才抓回来一个，另一个就又跑了。沈鲸只好赶紧换了个方向，又追过去。

　　一来二去的，三个小孩反觉得这是个新的小游戏了。
　　一齐哈哈大笑朝不同的地方撒腿开跑，压根没有一个老实站在原地的。

　　沈鲸追得实在都有些分身乏术了。
　　把羊角辫扔到画的圈圈里，缓了口气。

　　刚预备再出发，两条腿挡住了她的视线。
　　再往上，就看见两条小胖腿在半空狂乱蹬。

　　周向撒开手，让小胖墩自己跳下来。
　　“我没说错吧？”

　　沈鲸重重地喘了两口气，闭上眼，沉默地点点头。

　　沈鲸：“…他们又跑了，那边人多，我们赶紧把他们抱回来。”
　　这个话说的实在有点命苦。

　　周向忍不住轻笑两声，宽慰道：“所以他们几个也是老躲着，就怕被缠着做游戏。”

　　沈鲸不吱声，做了个很僵硬的假笑。

　　最后一次把羊角辫抱回来，干脆坐在沙地上，整个人朝后一躺。
　　这才悠闲地长舒一口气。

　　三个小朋友可不是这么想的。
　　正玩在兴头上了。

　　一左一右一前三个肉墩把她围起来了。
　　“再玩会儿，再玩会儿，姐姐！”

　　沈鲸睁眼说瞎话，“姐姐睡着了。”
　　“没有啊，没有睡着。”蘑菇头凑上来。

　　沈鲸闭上眼睛，“睡着了。”
　　小胖墩有样学样，“没睡着，睡着的人不会说话。”

　　沈鲸立刻把两片嘴唇闭得严严实实。

　　周向只是盘腿坐在旁边，撑着脸颊看她预备怎么演戏，眼见着在三人左戳一下右戳一下的攻势下，沈鲸马上就要绷不住笑容了，像每一个假装自己睡着了的人那样。

　　他才一手一个给三人提溜开，一人塞了把铲子。
　　“快铲沙子，不许再跑来跑去了。”

　　沈鲸一直闭着眼睛，周向的声音从上方隐约飘进她的耳朵。阳光、沙滩，以及终于不用跟三个小朋友跑来跑去了，一切都是这么美好。良久，她才慢慢睁开眼睛。

　　一睁眼，恰好与周向直直对视。
　　沈鲸不知怎么的觉得有些不大好意思，下意识要坐起来。

　　“别——”周向几乎是气声在说话，目光微微一斜暗示沈鲸朝那侧看去，他轻轻地说，“你一起来，他们三个看见就又要来了。”

　　沈鲸立刻保持不动了。倒不是她看见那三个小朋友了，她躺着，目光很难看到三个小孩在玩什么，但是周向说得颇有道理。

　　要是一开始，她还客套些，就坐起来了。现在见识过三个小孩的体力有多好，沈鲸觉得还是先躲着一点的好。

　　见沈鲸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周向忽地心里一动，想到些什么，手背礼貌地碰了碰她的手腕。

　　“怎么了？”沈鲸不动如山只是做了个口型。
　　周向说话的声音还是很轻，但望着她的眼神竟然有些委屈的意思：“我都忘了件事情，不应该让他们叫你姐姐的。他们管我叫叔叔，应该是叫你阿姨的。你也没纠正我，是不是想占我便宜？”

　　沈鲸愣了下，轻轻地摇摇头，很认真地解释了一会儿自己对于这个称呼并没有很关注，忽视了这件事情。看着她专注的眼睛，周向又用自己的手背碰碰她的手腕，无奈地叹了口气，嗔怪地瞥她一眼。

　　“不对吗？”沈鲸摸不着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