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一千个陌生人对话》陈奶盖

2、第2-6站

　　2、第二站
　　从时间轴上来说他才是我开启这个企划所对话的第一个人。
　　男，应该和我差不多大，oo年前后出生。念到初中七年级就辍学外出打工了，现在做的是ced测试。
　　我本人作为一个对于除了自己本专业本行业以外了解得都比较少的废物，我确实不知道什么是ced测试，甚至我上网查询也查看得不甚明白，以至于我一度怀疑我可能听错了。
　　但根据当时的语境，我觉得可以判断出他说的是一种软件测试。
　　我很冒昧，还是尽量使用了平常的语气问，我说七年级毕业就可以做软件测试了吗？
　　他很坦荡，回答得超快，他说可以啊，小学毕业都可以。
　　其实聊到这我就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劣根性，粗暴点讲就是对于从世俗角度上来说学历高于我收入高于我的人，我确实会带着有些因为想要靠近更上面一层的人让自己也能往上走的心在说话时带着由谄媚感而延伸出的仰望，而对于好像潜意识里觉得不如自己的人，又不免在讲话的时候带着一种愚蠢的冒昧。
　　在上一篇中，在我写到大三的妹妹的时候，呈现在纸上的内容，我看一眼就觉得，我怎么会这么傲慢。
　　这样不好，只能说，我在尽力克制。
　　“和我讲讲你的故事吧。”
　　“我没有故事。”
　　“人怎么会没有故事呢，而且你这么小就出去打工了。你应该……”
　　他说他就是没有故事。
　　他讲他是那种，“诶那个词叫什么，没有什么和什么。”
　　“没心没肺？”
　　“对。”
　　谈过一些恋爱，但是每次他都没什么感觉，很容易对人失去兴趣。
　　他说他可以把父母朋友，谈过的恋爱全都忘掉，会努力去忘掉那些不开心的事。谈得一般也都是网恋，说到这他自己又补充了一句，他觉得网络太虚拟，现实又太腻了
　　“你这样，对人家来说，不是一种伤害吗？”
　　“不能说是伤害吧，一种经历。”
　　他说自己从不花女孩子的钱，谈恋爱都花自己的。有时候分开，是因为他感受到了女生态度的变化。
　　我现在写到这才隐隐地觉得不对劲，好像我从来没有遇见过一个男生和我说，分手是自己的问题。
　　还有些零碎的东西。
　　以下是我边听边记下的素材，他知道他是这个企划的第一个人。
　　他一方面觉得读书对自己没什么用，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自己失去了青少年的时光，没有经历过高中大学生活。
　　河南人，带了五百块钱出来闯荡，后来没再和家里人要过钱，觉得和家里人要钱是一种耻辱。
　　不想结婚，觉得自己有些野心，想做一点事情，会觉得另一半是累赘。
　　杭州郑州，北京，四处闯荡，没有安定下来。工作都是觉得有工作机会就来了，他告诉我不能相信别人介绍的工作，因为好的东西大家不会告诉别人。

　　抽烟。
　　觉得自己不会后悔没有继续把书念下去，不会后悔自己做过的决定。
　　觉得北京没有人情味，大家都是带着目的接近你，觉得北京挺包容，挺寒冷。
　　（文化水平不高）
　　这里，我的笔记上记着这句括弧，我从他的叙述中抽身写下，文化水平不高。这些素材我基本按着他的原话记录，可我又要暗暗地评判人家，我可真是个卑鄙的人。
　　他想去小城市了已经，想自己做生意，觉得工作的话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想做生意但是没有目标，没有动力去闯，家里没有钱去折腾。
　　他觉得这辈子就一次机会折腾失败了就很难了
　　他住昌平，一千多房租，离地铁口步行只要十分钟。他一个月社保扣两千多，薪资过万了。
　　到这里，我终于说了句人话。
　　“可是你已经蛮厉害了，中国有几个人能月薪过万呢。”
　　他说自己的是工作弄包装的，他们行业看学历，但是他比较幸运。
　　这里记了一句我自己不太看得懂的话，他说他有公积金补贴三千，扣了他一两千又补了一两千。
　　目标是月薪过五万。日常七点半起床，一个小时地铁，六点下班，软件行业。为什么又软件又包装，他到底是做什么的。
　　他讲，（他住的地方）楼下有公交，但他不想排队等，都是走去地铁站。
　　叫我下载北京一卡通，坐公交地铁都可以。他说北京的地铁特别挤，刚来的时候，挤得都想骂人，想买车 但觉得停车费贵，一天六十块。
　　说到创业，他家里能给十万。有个朋友，家里挺有钱的，手里有两百万，两套房，打算跟他一起低价收低价卖，走中间货，打出口碑。
　　明天情人节，他打算去王府井捡人家扔掉的垃圾。
　　说到自己是钉钉打卡，六点下班，可以在公司喝茶睡觉，我觉得他对自己的工作是满意的。这很好，人在自己认为接受的地方生活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工作忙的时候，一天要写/测一百六到一百七行，我没听懂又问了一遍。他说每天就是三个小时的工作量，做执行的东西，要点那么多的东西，如果有同事点了一百八十行就会叫他不要写（卷）了。
　　他是我的社交圈子里，没有见过的类型。
　　最后的对话，我故意地，想人开心一点，所以我说，你真的蛮厉害的一个人那么小的时候就出去闯荡，现在月薪还过万了很少有人能做到吧。

　　第三站
　　高中生，学播音的。
　　也是聊了一会了我才知道他还没成年。
　　和陌生人聊天真是比开盲盒还疯狂。
　　聊着聊着，我忽然才想起来要问问我说你做什么行业的，然后他沉默了几个瞬间，我顿悟。
　　“大学生啊？”
　　“不是。我就是，嗯，传说中的纯情男高。”
　　？
　　！
　　轮到我沉默了。
　　“你要这么说，姐姐就想劝学了，高几了啊，你怎么还有心思和人聊天啊。”
　　“高三。我在等艺考出成绩。”
　　他说他是学播音的，报的只是一个本省的一个传媒学院。
　　我这个人吧，但凡遇到未成年人，总是忍不住想劝学。
　　没劝成，总的来说聊了一会甚至是他在劝我。
　　太诡异了，我被一个高中生安慰了我对于上一段感情中的痛点。我起码听这个弟弟说了半小时，他站在“一个男人”的角度分析我上一段感情中的困惑。
　　小孩和大人的情感观还真是有本质上的差别，不论他是真心实意的说的，还是骗骗我，至少我很久没听见一个男的和我说，他没有迈出告白的那一步是因为觉得自己目前没有担责的能力。
　　我：谈恋爱需要担什么责呢。
　　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刻，其实我就明白，我终究失去了一部分所谓的少年心气，已经不可避免地在用成年人的眼光看待世界，也在那个瞬间回想起我初恋和我说，他会好好负责的。
　　很奇怪。
　　不太记得弟弟说什么了，也有点不太好意思忘了他就我对于前任的感情问题安慰了我什么。因为后来的谈话我没有随听随记，加上最近比较忙，整理脑子里一些记忆的活也一直是拖着做，所以不是印象很深刻的东西我真的没记住了。
　　只记得他好像是喜欢自己的朋友，比起失败了失去这个朋友，他更愿意以朋友的身份待在人家身边。
　　最后，祝他高考顺利吧，上哪都好，有书读就好。

　　第四站
　　还是男的，为什么没女孩子，因为都在后面，不急。
　　这哥么是我人生里第一次听说，男生在酒吧被捡尸了的。
　　说起来就觉得说，有时候聊天的魅力就在这，我为什么不爱写采访的大纲也是因为这样，往往都是偶然间戳出一个点然后得出一些东西。
　　虽然很不道德，但是我当时真的越听越想笑，那哥么说的描述的场面性实在是活灵活现。
　　他说，先是喝多了，他只记得自己躺在那个酒吧的卡座那，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我没喝过几次酒，我整个大学就朋友带去了两次清吧。我很想试试蹦迪的感觉，但是没人带我去。说真的，人真的会喝断片吗？
　　他：我是一直觉得不存在。但是我那天真的没感觉。
　　我：那你？不是说男生真的很多是......？
　　他：对。
　　我：
　　如果问号可以通过语言的形式量化出来的话，我本人就是一个巨大的问号。
　　他说，那天早上，那个人，还化着妆，然后又是白天刚起，他有一些晨起反应，那个（女）人就躺在他腿旁边，问他要不要来一下。
　　我：（憋笑）然后呢？
　　他说自己说完不用了，然后拿好衣服就跑了。然后他很害怕，去医院抽血，把能检查的都检查了一遍。
　　我：你……emmmm没戴那个吗？
　　他：我也想知道啊！
　　我：那天没看吗？
　　他：我有看好几次垃圾桶想知道到底有没有。
　　我：你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他说就像，做了一场春梦。
　　我：哦～
　　他不想谈恋爱，觉得没意思，上一场是高中的女朋友，上一次也是她，上一次还是被动。
　　最后我和他说，谢谢你好心人，虽然很不道德，但我确实听得蛮快乐。
　　他说，没事。

　　第五站
　　爱化妆的直男。
　　我问了三遍，你真的确定自己是喜欢的女孩子的吗，他回答了三遍，他确定。我说你怎么确定，他说他读中学的时候误会过自己是不是喜欢男的，也和关系好的男生表达了自己对他的好感。
　　还没等我问然后呢，他就自己说下去了。说，后来他发现，从性取向上看，他还是喜欢女生，对当时那个人只是一种玩得好而产生的好感。
　　蛮新鲜的体验，没想到这辈子会和一个直男畅谈化妆品。
　　他：你的粉底液是什么牌子的？
　　我：我看看，雅诗兰黛的，double well？
　　其实有点忘了是不是叫这个，好早之前买的，我都有点怀疑是不是过期了。
　　他秒懂：dw啊？那个挺好的，我用不了，我不是油皮。我之前试了沁水，不适合我。买了（我忘了他说的是make up for ever还是）魅可的无瑕。
　　“我不知道你脸上瑕疵多不多，我脸上瑕疵不多。我用这个就还，不错。”
　　他讲完这句话以后，我忍不住问了第三遍，你真的确定自己喜欢女生吗。
　　没办法，我嘴上说着我不想做个狭义的人，实则还是没见过什么世面，对这个世界存在仅从网上看来的刻板印象。
　　我俩差不多高，差不多重。
　　行吧，说是差不多重属于我个人的不要脸行为。我起码得比他重个十到二十斤。
　　我：我有想打瘦肩，你知道它就是可以把你那块肌肉打麻痹了，可以缓解肩颈那块发酸，感觉我发力点有点不对。第二是我确实肩比较厚，想薄一点。
　　他：打咬肌的？
　　我：肩啊，瘦肩啊。
　　他：哦我听（错了），可以啊。我也想打。
　　我：你有什么好打的。
　　他：想让肩薄一点啊。少年感。
　　我确实，在我的人生里第一次听到一个直男，主动地在追求少年感。他甚至觉得自己腿毛太多，想等到工作挣到第一桶金了，去做个全身脱毛。
　　没说，他今年还在上大学，大二。
　　我：你谈过女朋友吗？
　　他：谈过。
　　但是那会他两都小。
　　他说我可不要误会他当时的女朋友。
　　他的原话：她可不是什么你想的那种，她和我说要搞4i。
　　我：.......但你也确实蛮适合搞4i。
　　从和他聊天的开始我就说了，你的声音真的蛮像国产广播剧里，偏受一类的男生的声音。
　　我：反正就，会让人想欺负你。
　　他还在犹豫现在从这回学校，要不要化个妆，他说现在地铁好像也不强制戴口罩了。
　　我：看你咯。

　　第六站
　　太无聊了。
　　聊到半程我实在是忍不住找借口溜了。
　　确实是聊不出什么新东西，也可能是我渐渐地把这件事做得带有目的性了起来，我迫切地想要在每一场沟通里获得一些对于我做编剧写故事有帮助的素材。
　　我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