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鸾]溯流光(光翎斗罗×青鸾斗罗)》_kitty233

73、魂骨生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回到这里？
　　这深渊，分明就是之前被他误以为是平地而一脚踏错的地方。
　　可后来他明明下到深渊底部了，并且进入九色鹿所在的广场，吃血枣、开峡谷，观岩画，还见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凶险世界，受其蛊惑又被九色鹿所阻拦，接受了它毕生的力量，最终落入幻梦的考验。如今他从梦中醒来了，可广场呢？峡谷呢？岩画呢？都去了哪里？他又为什么回到了这儿？
　　垂头看看双手，除却左掌心到胳膊仍旧洇着蓝色，佐证着他在瀑布与山洞中的经历之外，其余痕迹一概消失了，就连已经被他脱了扔掉的衣服也好好穿在身上，上面的水痕晕染着血痕，是刚刚穿越瀑布、走出山洞之后的样子。
　　他愈发惶惑了。神弓在体内没有动静，九色鹿王也已经逝去，他正位于深渊之上，下面大张着一副黑洞洞的巨口，其中阴风怒号，龙吟虎啸，就等着犯傻的祭品掉进去填填牙缝。
　　不可言说的惊栗侵入皮肤，糅合着梦中未曾褪去的伤感和孤单。光翎忍不住退了几步，重新将身体伏进九色鹿蓬松柔软的皮毛中。
　　掌下的躯体已经僵硬了，耳朵贴上去，听不到半点血管鼓动的声音。
　　巨大的无力感袭上心间。
　　光翎站起身，沿着脊骨一步步往前走，想最后再看看这只灵兽。
　　脚步停在对方的头颅旁边。
　　鹿王的眼睛半睁着，瞳仁乌黑湿润，但里面已经没有了生机。
　　视野变得模糊了。光翎轻轻坐下来，望着那双眼睛，很久很久。
　　“我不会辜负你。”
　　他低声说，掌心轻轻覆上它的眼睑，将它们捋合。
　　睫毛拂过指尖，纤长柔顺地垂下了，美丽又安详。
　　手掌即将离开时，天地山川陡然一震。

　　“光翎。”
　　洪钟之声响起，天象突变。
　　光翎昂首望着上方，惊得几乎无法言语。原本明亮的天幕骤然黑暗下来，明月居于正中，众星跃然其上，漫天星光流淌旋转，宛如搅拌满载亮粉的天河之水一般，明晃晃，灿晶晶，壮丽宏伟，令人叹为观止。
　　星星们的运动看似杂乱，实则有章有法，不多时便聚合到一处，描绘出巨鹿的形状。
　　身下，异变同生。
　　掌心蓦然生出一股巨大吸力，低头一看，鹿王身躯竟正化为成湍急光流，被自己的手掌狂吸进去。
　　转瞬之间，鹿身就凭空消失了一大半。
　　光翎心道不好，下意识闭上眼睛，等待接下来的坠落。
　　然而没有。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没有失重，没有风声，没有预想的下坠。
　　惴惴打开眼皮，他竟悬空停在了原处。
　　一时震惊。

　　“吾之躯壳、修为，现今均为尔所用。”
　　洪钟声再响，荡彻天地。
　　这下辨认出来了，声音竟然是已逝的九色鹿。
　　“不必奇怪。我留此世间一缕残魂，最后与你相谈。”
　　光翎怔忪望向天上，那里，星辰化作的鹿王图在闪烁。
　　“苍银之月居于黑夜，掌四时节气、潮汐涨落、生物节律、命理更迭，我乃夜之神，理应侍奉左右，如今便要神魂归去，不再停留人间。”
　　“因而，接下来的话，你要记住。”声音肃穆。
　　光翎怔怔的，点头。
　　“我知你疑惑——在这寒光谷内徘徊三百余日夜，大半时光都耗在深渊之下，为何一梦醒来，反而未入渊内？”
　　“只因吾乃司梦之夜神，凡吾近处，幻境丛生，幻梦不灭。因而自你落入这深渊起，所经历一切，便都是幻象。”
　　鹿王语调沉稳，听在耳里却无异于一声炸雷。
　　都是幻象？！
　　光翎惊得久久不能言语。
　　对了……
　　对了！！
　　当初遇到的第一个幻象，便是那片害他失足落入深渊的伪装出来的平地，这样说来，正是从那时开始，他就陷进了幻象之中。接下来所谓的广场、血枣、恶兽，还有无休无止缠斗的两百多个日夜，都不过是幻梦一场。再往后，他被峡谷尽头的凶险奇异世界所蛊惑，九色鹿以身相护并赋予他神力，神力令他再度深陷梦中，彼时以为那梦只是简单的梦，却没有想过，那其实已经是梦中之梦了。
　　至于在与乌鸦相处的梦中之梦里，他躺在小屋的床铺上再度生发的噩梦，算来已是第三层梦境。
　　正因层层突破了这么多重梦境，他才得到了司梦的鹿王之力的认可，获得了宝贵的第九枚魂环。
　　经历了瀑布与山洞，身体已经被锻造到了极致，在这之后所经历的深渊内部的一切，都只不过是精神上的淬炼罢了。
　　只是……深渊之下的两百多个日夜竟然全都是虚幻，思之难免惘然。
　　“并非全为虚假，”鹿王道，“幻境世界不能凭空而生，总要找到与现实世界的联结点作为依傍。事实上，深渊之内，血阵为真，吾之力受窃为真，以及，为阻圣地向传承者发难，吾之殒命为真。”
　　传承者……？还有圣地……
　　还没等光翎想明白，鹿王又续道：“圣地位于下方极冰深渊之中，乃轮回之界，如今你阅历尚浅，得其认可尚需时日，万不可擅闯入内，以免招致杀身之祸。”
　　尚需时日……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呢？进去之后，里面又有什么等着自己呢？
　　虽然疑团众多，光翎还是先点头：“好。”
　　“如此，诸事俱已交代完毕。”天上星辰齐齐一闪，鹿王再度肃穆。
　　“今，化吾之肉身予你，愿你恣意翱翔天地；化幽谷星辰精魄予你，愿你尽得幻梦之力。”

　　话音落定。
　　体内，九色鹿肉身化作的光流急速奔腾，一寸寸凝结，成型，严丝合缝塞入少年原生的骨隙，化作后天的另一幅骨骼。
　　是魂骨。
　　光翎立刻意识到了。
　　背部越来越痛。他极力忍耐着，保持着镇静，虽然眼睛看不到后方，但也知晓九色鹿绝不会损他性命。鹿王似乎很是满意于眼前少年的沉着，埋伏在体内的魂骨生长得更快，春笋般肆无忌惮地朝肩胛处延伸，终于在一声闷响中破体而出，往空中串出两串血珠。
　　“唔！”光翎闷哼一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后背之上，一双冰晶宽翼盈盈舒展，寒气萦绕，薄若丝绡。
　　有魂骨，名曰寒蝉。

　　星辰陨灭。
　　双翼结成之际，天上巨鹿画像骤然飘散。如同巨型烟花当空炸裂，满天星辰化为亮点纷纷下落，无边无际，简直如同银河倾泻。光翎置身群星之中，恍惚间仿佛到了神仙地界，橙黄色的亮点带来的不是灼热，而是奇异的雪花似的冰凉，触及皮肤便倏然碎裂成极细蓝点，荧光汪洋遍布深渊，从外向内步步紧缩，聚向中央少年身侧。
　　万千光芒挥洒，处处如梦似幻。
　　有领域，谓之幻梦。

　　魂骨生，领域成，万事圆满。

　　……

　　烟花燃尽了，漫天火星纷纷熄灭，九色鹿王的最后一丝气息也散去。
　　天空重新变成了沉重的黑幕，素月居于正中。
　　鹿王心心念念着苍银之月……
　　如今神魂离世，它得偿所愿了么？
　　应该吧。

　　光翎默然收回了目光。
　　心情沉重着，他也无暇试探背后新生双翅的妙处，只随随便便拍打了一下，没想到这魂骨用起来异常灵便，简直像是母胎之中自带的零件一般，等再回过神来时，他整个人已经化作流星一线，急速朝天空冲去。光翎唬了一跳，忙控制着减速，效果亦是立竿见影。眼见来时的山洞已经近在眼前，他想了想，飞回了洞口前的平台上。
　　站在山洞前，踟蹰了一小会儿。
　　沿原路回去？
　　往上看，这山似乎是有顶的，如果直接从顶部跨越，大概是个不错的省力气的选择。
　　想了想，他垂头进入洞中，往里走了一小段，再次见到了靠着石壁的孩子们的遗体。他们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恬静得像是沉在梦中。
　　想要将孩子的尸骨一片片敛起，却又无法动手打破这样的安宁。
　　困住九色鹿的烈焰诅咒已破，寒光谷恢复严寒，这里的血阵也冻结了，算是这趟搏命换来的为数不多的成果之一。
　　但还不够。
　　再等等吧……等到真正足以告慰亡灵的那天。
　　他定定地看了很久，转身向外走去。

　　出了山洞，展翼，升空。
　　有了寒蝉之翼的助力，看似难以企及的山峰，如今“攀登”起来也是轻而易举。鹿王确实是全心为他想着的。弓箭手首要的素质是准确性，其次便是力量和机动性，于箭术上，九色鹿大约没什么能够再提携他的了，力量也因着乌鸦长年累月的魔鬼训练增无可增，只剩这尚有缺憾的机动性，如今被这块魂骨很好地弥补。而这魂骨带给他的不仅是更加灵活的身法和更加迅疾的速度，还有一直以来缺乏的飞行能力，如此一来攻防兼备，九色鹿筹划至此，着实是煞费苦心。

　　一路疾飞，半个时辰后便到了山顶。这山体量巨大，上边光秃秃的，无石无树，无草无木，一片寂然。
　　不是个好看的地方，却是个绝佳的练手处。
　　光翎孤身矗立顶峰，缓缓抬起右手。
　　银蓝光点飞散，通身魂力尽放。
　　山巅之上，狂风骤起！

　　[et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