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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寒月之主 ...

  •   幽泉,青石,翠竹林。

      潺潺溪水中倒映出一个女子的身影,她衣衫褴褛,面容憔悴,仿佛一抹失落山林间的孤魂。奇怪的是,如此落魄的人,却有一双明澈的眼睛,如她面前溪水,一眼照见她鲜活的心。

      女子无言,目光静静转向天边。天边挂着一轮残阳。

      残阳也艳,艳如血,便似回光返照的人,拼力燃尽最后一丝热情。无论葱翠竹林,还是碧水清清,皆尽在这残阳里失了颜色,甘愿沦为陪衬。

      有什么,能比得上这消亡前最后的美丽呢?

      女子伸出完好的右手,腕上一枚清晰的银月标志便露了出来。她捧起一汪清泉,见苍白的掌心在余辉中也泛出潋滟,不由浅浅一笑。这一笑,她憔悴的容颜登时焕发起来。

      “我的名字原来蕴含如此深意……夕华。夕下芳华,灿烂了瞬间,留下了永恒。”女子轻声喃喃,像是祈祷一般,“如果可以,我也愿,此生能这般绚烂。”

      她又坐了一会儿,突然发觉不远处的山林上空,竟升腾起几缕袅袅炊烟!她全身颤了颤,忽地双眼微湿,心中哽咽。

      有烟处必有人家。夕华,你果然命不该绝。

      她已在这山里孤身走了六天。

      六天前,她在剧痛中醒来,发觉自己深受重伤,而周遭是荒山野林,毫无人烟。幸亏她身上带着少许伤药,才没有葬身于荒野。
      没有吃的,便摘些山果裹腹;没有喝的,便捧些山泉解渴。尽管每行一步,都扯动身上的伤口,痛得她眼前发花,耳边嗡嗡,但她也没有停下,只一步步,坚持了下来。

      她要走出这林子,她要活下来!

      一切,全是为了那个梦。

      一梦浮华。梦中再如何,也与现实无关,醒来后便该忘个干净。

      她却独独反了。

      自她醒来后,她便记不起前尘旧事,她甚至不知道这忘却是出于被迫还是自愿。可是,尽管浓浓暮霭掩埋了她全部的记忆,却独独掩不了这个梦。

      它如影随行,夜夜伴着她,好似刻进了她的灵魂。

      她清楚记得梦中每一个情景,每一个细节。

      青崖流云,微风依依。十里花林里,她着一身雪青色衣裙,坐在一个青衣男子身边,铮铮学琴。她琴艺不佳,那男子却毫不介意,只一遍遍耐心地教她。只可惜,梦中她看不清他的面目,也想不起他的名字,唯一记得的,只有他的声音。

      “夕华。”他总是这么唤她,嗓音轻柔,蕴含无限深情。

      这男子想是在她心中地位极高吧!便是落魄到今日这般地步,便是忘却所有过往,她依然独独、牢牢,记住了他。

      不是深入骨髓,为何如此难以忘怀呢?

      可惜,这般甜美的梦,每一次都断得莫名。

      只记得他的唤声突然飘渺,仿佛穿过千山万水,才来到她耳边。接着,眼前紫光大盛,便似一团雾气中照进了阳光,青衣男子和周遭一切咻然被划得支离破碎。

      方才满溢的幸福,须臾间无影无踪。

      她从剧烈的喘息中醒来,心口疼痛难抑,这痛如此深切,以至她梦醒很久都无法停息。

      “夕华”“夕华”……仿佛一句誓言,在她耳边缭绕不绝。她抚着心口,微微一叹。

      无论去与往,皆因梦中人。

      真的夕华,想必早已迷失在那一声声轻唤中了吧。如今的她,不过是副空壳。寻不到那人之前,她怕是永不能摆脱这梦魇了。

      她撑着身旁岩石,费力地站了起来,驻起靠在岩石上的简陋拐杖,一步步向炊烟处踱去。

      在夕阳的全部余辉没入地平线之前,夕华终于寻到了炊烟的出处。

      那是一个小村庄,坐落在山谷里,四面围着葱茏的竹林,正应了那句诗“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一弯玉带自南向北绕村而去,河岸的野地里被人开出十几亩薄田,种着稻谷,这时节,稻谷已经拔了穗。

      微风拂过,带起阵阵青草气息。看到这静谧的乡野风光,听到远处传来久违的人声,夕华一时间竟有些恍惚。她立在田垄间,怔怔出神。

      村东头的刘三想起白天农忙时,将个旧犁头忘在了自家田里,便出门去取。他拐过一株葱茏大树,忽地瞧见前方不远处立着个陌生的身影。
      他吓了一跳,定睛瞧去。那是个女子,一身……红衣,手里还拿着根棍状物。妈呀,这不是那个女鬼么!刘三顿时软倒在地,眼见那女鬼似乎没有注意他,他犁头也不拿了,手脚并用跌跌撞撞奔了回去。

      夕华听到身后响声,不由回过头去。她远远瞧见一个村民慌里慌张跑了回去,接着离她最近的一户当着她面,“哗”地一声牢牢阖上自家木门。

      夕华有些摸不着头脑,眼见天色晚了,便慢慢走进村里。

      谁知,方才还鸡犬狗吠的村落,转眼一片死寂,家家户户都将门关得死死的。她绕着村里绕了一整圈,楞是没瞅见一个人影。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夕华虽不奢望从村民们那得些什么好床暖被、温汤热药。不过,也没料想自己会吃这么大个闭门羹。她又不是鬼,用得着这么人人见她就避之不及么?

      难道,是她从前做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夕华心中掂量半天,自觉还不够格做个心狠手辣的女魔头。无奈之下,她只好寻个挡风的草垛堆,勉强坐下歇息了。这些村民总不至于在家里躲着不出来吧,只好到天明时再解释。

      她走了一天路,本就十分困乏,这些天在山间也没好好歇息,当下便昏昏沉沉睡去。

      又是那青山,又是那花林。

      她正笑意盈盈与那青衣男子对话,忽地听到一阵不同寻常的箫声。

      箫?她何时听过有箫声出现?

      这么一惊,她猛地醒了。

      夜色沉沉,整个村落里一片静寂,唯有虫鸣啾啾,却不闻有其它声音。夕华正奇怪,耳边忽地响起一阵箫声。其声低沉,曲调婉转,略带哀伤,夕华不知不觉沉迷其间。

      忽地,箫声又停了。

      夕华正听得入神,当下不由奇道:“怎么停了?”

      一个清脆妖娆的笑声远远传来。

      夕华一惊,忙坐起身探出头去。朦胧月光下,远山褪色成无边黑影,与夜幕连成一体。

      稻田的另一边,一袭红衣正立在一株翠竹的枝头,那身姿细小玲珑,显然是个女子。有风拂起竹稍,她也随之轻盈地上下轻点,宽大的衣袍皆尽舞在风中。她低头抚着手中长啸,轻声笑着:“这曲《明月夜》好听么?”

      那声音酥软滑腻,隔了那么远,听来却十分清晰。但夕华不觉奇怪,只点点头:“好听。”

      红衣女子娇笑一声:“既如此,再换一曲《游子吟》如何?”

      夕华不由自主点头道:“好。”

      箫声又起。此曲应了曲名,满怀思乡之情。夕华虽不知自己家乡在何处,竟也被勾起无限伤感。一曲已了,她还久久不能释怀。她看着那林端随风婆娑的女子,叹道:“你的箫声如泣如诉,真是动听。再吹一曲如何?”

      那红衣女子似是有些惊奇,半响,她忽地一笑:“十年来,我头一次遇到你这般的人,竟可以连听我两曲。也罢,我却再吹曲《桃花劫》与你。”

      箫声再起。

      夕华听着曲子,眼前突然浮现一幕从来没有见过的场景。青衣男子被禁锢在一方寸圆里,漫天花瓣化为利器,在他周身肆虐。

      血,迅疾漫了出来,洒在空中,染了他的青衣,艳了花林。

      夕华瞧得心痛欲裂,忍不住喊了声:“别吹了。”

      箫声却兀自不停。夕华捂着头,叫声越发凄厉。

      那女子这才抬起头来。那是一张雪白的脸,双眼幽黑,好似两个空洞,鲜红的樱唇微启,按着箫管吹奏不停。在夜色的映衬下,她这张脸看着分外诡异,竟不像是个人。

      夕华从没看见过如此诡异的一张脸。

      胸前气血翻涌,她浑身每一处伤口都开始疼痛,仿佛被重新撕裂了一般。箫声呜咽依旧,夕华再也忍不住,“噗”的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她眼前一黑,登时昏了过去。

      红衣女子这才悠悠放下箫管,鬼魅一笑:“曲由心生。这天下又有几人,能躲得开桃花劫呢?”她展开衣袖,如飞鸟般踏过稻田,轻飘飘落在夕华面前。

      她也不急,只细细打量着夕华。她忽地看见夕华手腕间银光闪烁,便用箫拨开她的衣袖。一枚银月标志裸露出来,在夜色下散发着冷冷的银辉。

      红衣女子呆愣半晌,突然仰天长笑。好一阵,她才止了笑道:“要不是我遭了那帮贼人的暗算,被迫在这野村里养伤,岂不错过了今天这大好机会!呵呵,那些贼人自以为聪明,前去雷公崖守着,却不知这传说中的‘寒月’之主会跑到这里来!天意,这是天意啊!”

      罗刹女蹲下身来,斜眼瞥着夕华,娇笑一声:“我给你一个痛快,助你永远避开那桃花劫,而你只需将你的心报答与我,让我天下再无敌手。你看,这交易可公平?”这般可怕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却温柔地好似情人在互诉衷情。

      “你不反对,便是同意了哦。”她笑盈盈地伸出手来。

      那只手小而惨白,五指指甲却有好几寸长,涂得红艳艳的,似是沾满人血的匕首。罗刹女轻笑着,猛地刺向夕华胸前。

      她的指尖已切入夕华肌肤。

      罗刹女神情专注,全然没注意到夕华右手腕的银月标志上起了变化。那里,银色光华悄然凝聚,转瞬凝成片利刃,向着罗刹女的手迅猛袭去。
      罗刹女这才意识到不妙,赶忙抽回手,却还是慢了,她的指甲已被连根切断。

      “啊!”罗刹女瞪着自己的手,吃惊地看着昏迷不醒的夕华。这寒月之主看似虚弱,不料她竟暗藏玄机,这等扎手!如今,她该想个什么法子,剖出她的心呢?

      她绕着夕华慢慢转着圈,心下转过千百个念头。忽地,她意识到什么,不由转起头去。

      她背后不知何时立着一个人。

      那是个男子。身材挺拔,裹着件赤色织锦长袍,一头及腰黑发随意披散。他五官生得极好,只是眉目间散发出一股骨子里的傲气,显得清冷而疏离。

      好俊俏的男人!只是,这人来得好生莫名,她竟毫无察觉!

      罗刹女盯着来人,正猜测着他的来头和用意。她本戴着面具,常人见了,都会看她一眼,谁知那人却当她是空气,看也不看她,只抬步走向夕华。罗刹女见他两手空空,却将后背卖给她,不由蹙起眉头,立着没动。直到他抱起昏迷的夕华,她才长箫横起,向他背后袭去。

      那男子头也不回,依旧稳稳抱着夕华,似是毫无防备。罗刹女心中轻蔑一笑,当下攻势更猛。方才,她还怕此人身怀暗器,此刻看来,竟是多余的担心!

      江湖人只知罗刹女以曲夺命,却无人知晓她箫中藏的剑,才是她最厉害的密器。见识到她此招的人,一早都奔赴黄泉了。
      箫剑出手,一招毙命!

      眼看箫就要触到那人后背,他突然脚跟微旋,身形跟着一侧,将将带着夕华避开长箫吐出的剑。其速度之快,令罗刹女大吃一惊,急忙收回剑来。那男子不慌不忙,似是早已料到她的招式,他左手稳住夕华,右手伸出直向长啸。

      难道他竟要空手击箫么?

      电光火石之间,他指尖突然泛起一道红光。罗刹女还未有所反应,只听到“咔嚓”一声,她的玉箫竟被齐腰斩成两截!一股大力将罗刹女推得后退几步,跌倒在地。

      那男子没有看她,只抱着夕华,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山林间。

      直到他离开半晌,罗刹女才回过神来。她瞪着面前断成两截的玉箫,心中惊得无以复加。她这根箫以昆仑玉加玄铁炼制而成,刀剑无催,此人竟能以手断箫!她行走江湖也有十来年,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一号人,更没见过他古怪的招式。

      此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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