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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我家大师兄,被时间遗忘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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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安刚张了张嘴,酝酿着开口请求出去透透气或是帮忙,声音还带着点刚醒的沙哑:“师尊,我……”
“不行。”衡华的声音毫无波澜地响起,斩钉截铁,甚至没等司安把话说完。
他依旧坐在矮凳上,视线落在医书上,仿佛那上面有解决尸潮的绝世良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司安被这猝不及防的拒绝噎得一窒,一口气堵在胸口。他不死心,稍微提高了点音量:“我就……”
“不行。”衡华翻过一页书,语气没有丝毫松动,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
司安有点急了,掀开被子一角想证明自己:“我已经没事了,您看我……”
“不行——”衡华这次终于抬眼看了过来,那眼神清凌凌的,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瞬间把司安剩下的话冻在了喉咙里。
司安像被戳破的气球,肩膀垮了下来:“师尊啊,您等我说完……”
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近乎撒娇的委屈。
“不行。”衡华的回答简洁依旧,重新垂眸看书。只是那捏着书页边缘的指节,似乎微微泛白。
“哦……” 司安彻底没脾气了,蔫蔫地应了一声,重新缩回被子里,仰躺在床上,眼神放空地盯着帐顶。
帐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衡华偶尔翻动书页时纸张摩擦发出的声音,以及两人几不可闻的呼吸。
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却又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名为“关心则乱”的诡异氛围。
司安只觉得浑身不自在,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衡华的存在感太强,清冷的气息笼罩着小小的空间,让他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叮!任务加载完成——寒澜怪疫。】
脑海中突然响起的系统提示音,让司安眉心狠狠抽动了一下。
这傻X系统,从昨晚卡到现在才加载出来?别说弄清楚这“寒澜怪疫”到底要干什么了,眼下这情形,有衡华这尊门神寸步不离地守着,他连这顶帐篷的门槛都别想踏出去!
一股无名火和深深的无力感交织着涌上来。更让他烦躁的是,他现在完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衡华。
是感激他彻夜的守护?是羞愧于昨夜的失控?还是……对他这近乎禁锢的保护感到一丝丝委屈?不,不是委屈,是雀跃!
!!!!
司安心脏漏跳一拍。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雀跃什么?我之前巴不得离这尊神远些。
就在司安快要被这沉默溺毙时,衡华那边忽然有了动静。他放下书卷,似乎轻轻叹了口气,那声音轻得几乎捕捉不到。
他养了这么年的弟子,自是一眼就看出来他在想什么,他不过是想出去帮些忙,可他现在的状态……他在司安那副委屈模样,终究是……心软了。
“你……” 衡华开口,声音似乎比刚才柔和了一丝丝,“切不可离开颛臾大阵的庇护范围。”
这是他最后的底线,也是他能想到的最大的让步。
说完,他站起身,径直走向帐门,掀帘的动作带起一阵裹着药草香气的风。
“师尊……” 司安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声音很轻,带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依赖。他看着那抹白色的身影消失在帘外,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了一下,空落落的。
帐内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他一个人。
司安茫然地坐了一会儿,视线才缓缓从门口收回,无意识地打量着这个临时居所。
目光扫过身下柔软暄软的床褥,他微微一怔——等等,他模糊地记得,昨夜刚被衡华带回来时,这床上的褥子分明是单薄而硬实的,远没有现在这般舒适。
他的视线挪到床边。那里整整齐齐地叠放着一套崭新的白橙弟子服。旁边,还有一双黑锻长靴,是他曾经最喜欢的那种,那时喜欢只是单纯觉得好看,没想到衡华竟然还记得。
司安心中一动,自己也说不清楚是何感觉,只觉心尖痒痒的,并不讨厌。
他掀开被子起身,目光落在自己裸露的手臂和小腿上,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身上那些大大小小、或深或浅的伤口,无论是昨夜激战留下的新伤,还是不知在魔界何处磕碰的旧痕,此刻都已经被极其细致地清理、上药、包扎过了。
甚至连指尖上几道细微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在意的划伤,都均匀地涂抹着一层淡青色的药粉,散发着清凉镇痛的草木气息。
这样的细致……
是啊,他的师尊,衡华仙尊。
昨夜一整夜,自己深陷梦魇与魔气躁动之中,他就是这样寸步不离地守在这里。
一边警惕着城外的尸潮,一边还要分神压制他体内暴走的魔气,处理他身上的每一处伤口……那双握剑斩妖除魔的手,是如何小心翼翼地为他清理污秽、涂抹药膏、缠绕绷带?
【警告!检测到宿主情绪异常波动加剧!请宿主确认状态!】
系统的提示音再次不合时宜地响起,带着机械的冰冷。
司安抓着衣襟的手猛地收紧,布料在他指间皱成一团。
这套衣服竟出乎意料的合身。
他早年的弟子服早已穿不下,可这三年他音讯全无,身形也变了不少。衡华是如何立刻就能拿出这么一套合身衣物鞋袜的?
除非……除非他年年都备着新的,只等着那个可能永远回不来的人……
【宿主情绪持续异常波动!请宿主立即确认状态!】
系统的警报声尖锐刺耳,像针一样扎进司安的脑海。
“闭嘴……” 司安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低沉压抑,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疲惫和汹涌的、无法言说的复杂情绪。他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衣袖上精致的云纹,不知在想什么。
“寒澜怪疫啊。”他突然回神,掀开帐帘,“小爷倒要看看怎么个怪法。”
城外的尸潮已然全数平息,陆陆续续有居民回到城中,毕竟寒澜城外就是绵延百里的雪山,甚至没有什么临近的城池。
暮霄此处大举来此,是因为城内爆发一种诡异疫症,染此病者起先会只是会低热几日,后迅速转为高烧,其发作之快,半日之内便会活活烧死。
死后尸体会继续升温,直止烧作一具白骨。
根据记载百年前就出现过这种疫病,那时也是如此,药石无医,一时之间遍地白骨,漫天灵幡。
记载当年是处死一位外来的魔,才结束了这场灾祸。
而他们此次来,也是为了除魔,只是目前位置并没有头绪,而唯一有可能的幕后黑手,就是城外的——万骨君。
可万骨的出现是在近段时间,与百年前的疫病有何干系呢?而且疫病既然已起,他大可隐藏自己,等疫病带走城中所有人即可,何必大费周章地夜袭寒澜呢?
“司师兄!”一声将司安的思绪拉回,“真的是你!你回来了?”
是一名眼生的弟子。
“呃——对,昨夜刚回来的。”司安笑的有些僵硬。
“司师兄,你可不知道,这几年你不在可给我们无聊坏了,大家都死气沉沉的,你的名字像是个禁忌一般,大家都不敢提起……”
禁忌……吗?
司安出神,现在这样人不人,魔不魔的他也许不回来才是最好的。
眼前的弟子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记忆中一个圆润的身影这才缓缓与眼前的人重合,“阿芮?”
司安的话一出口,阿芮突然喉头一酸,声音哽咽了起来,“是啊师兄,我是不是瘦了,你不在都没人带我们去南宫大娘的厨房里偷吃的了。”
是啊,变了太多了,萧婉可以独开大阵,那个跟在他身后的叫他师兄的南流景都可以独领除魔先队,大家在没有他的日子里都好好的生活,成长。
好像有没有他都是一样的。
“司师兄?”阿芮的声音带着迟疑,小心地观察着司安骤然沉寂下来的神色,“你……怎么了?”
“啊?”司安猛地回神,强行扯出一个笑容,将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压下去,“没事,就是…有点饿了。”他拍了拍肚子,试图用最惯常的嬉笑掩饰过去,“南宫大娘那儿还有肉包子吗?几年没吃,想得慌。”
“有!当然有!”阿芮立刻被带偏了话题,眼睛亮起来,“大娘知道你回来,肯定高兴坏了!她总念叨你当年……”
司安听着阿芮絮絮叨叨说着南宫大娘和厨房的趣事,一边应和着,一边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偏离了去厨房的方向。他像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朝着城西,朝着那个清晨被提及、并在他脑中留下惊鸿一瞥的杏花坡走去。
越靠近城西,空气中的药草气味便越明显。这味道很杂,有艾草焚烧驱邪的浓烈烟气,有煎煮汤药的苦涩,还有一种……极其微弱的、仿佛从时光深处飘来的、清苦的草药香,与他脑中那青衫郎中的身影隐隐重叠。
【警告!检测到高浓度未知精神残留波动!请宿主提高警惕!】
系统的警报声尖锐地响起,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急迫感。
司安脚步一顿,心口那股因魔气而生的奇异共鸣感骤然强烈。他抬手按住隐隐作痛的额角,视线穿过前方低矮的屋舍,落在远处那片稀疏的、早已过了花期的杏树林边缘。
就在那里!
一个模糊的身影静静伫立着。
青色的布衫在微风中轻轻拂动,略显单薄。他背上斜挎着一个半旧的藤编药篓,里面似乎空空荡荡。
那人微微低着头,身形僵硬,不像活人,也非纯粹的阴魂,更像是一段凝固在时空中的悲伤剪影。他枯槁的手指间,似乎捻着什么东西,颜色黯淡,看不真切。
“是他……”司安低语,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那身影散发出的哀伤气息,如同冰冷的潮水,透过魔气的共鸣,一波波冲击着他的识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