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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红玉国那些不得不说的往事(三) ...


  •   司徒拓回到了屋子,严休景正杵着下巴打瞌睡,床铺已经铺好,就等着自家公子回来入睡。

      外面风寒,司徒拓拿着棉衣为休景披上。休景被惊醒,抬起头正好看见月光中那双平日里炯炯有神的眼睛里闪烁着点点泪光。顿时睡意消散,他起身看着自己公子惊讶道:“少爷,你这是怎么了?”

      司徒拓没有说话,只是悲伤的看着休景,喃喃道:“休景,有没有这种感觉,和一个人明明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休景点点头,道:“有,我和我弟弟,我觉得他一直在我身边,可是却是天涯相隔。”

      司徒拓一个寒战,摇头道:“我不要生离死别的感觉,我不要他离我越来越远,我害怕他会离开我。”

      休景拉着司徒拓坐下,给他温了一杯腊梅茶,而后坐在他的身边轻轻道:“少爷是和大人发生了摩擦吗?没事的,没事的,有时候两个人争执生气便会有莫名其妙的想法,事情过了,心情好了,那些奇怪的念头自然也会消失。司徒大人身体好着呢,他会长命百岁的,不会离开少爷的。”

      司徒拓将头枕在他的肩膀喃喃道:“我的身边看似很多人,其实只有父亲和你离我最近,近到不隔着任何的心眼……”他想了想又道:“差点忘记了,还有一个人,和他在一起的时候经常打架,离开了才发现其实也是不掺杂一丝的心术,那时光想起来真是无忧无虑,让人怀念。”

      休景顺着他的话题往下搭话:“我听大人说过,是太子殿下吧,你们经常打架。想来太子也是一个和善的人,若是换做别人做那太子,谁能忍受挨打受气呢。”

      想想也是。脑海中闪过宋祺乌黑的熊猫眼,司徒拓不免得意的笑了。也是也是,他连太子殿下都敢打,还有什么怕的呢?心情顿时大好,拉着休景上床,两人并肩躺在床上又聊了好些时候,才沉沉睡去。

      其实,他什么都不怕,只怕与最亲的人分离。

      第二日,司徒巡检便招呼着家里的下人收拾细软,一看便是要出远门。

      司徒拓看着忙忙碌碌的下人,忍不住问道:“爹,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司徒月松收拾着手里的东西,眼都不抬一下,平静道:“快要立春了,听魏管家说别院风景大好,你先去玩耍,等我办了手上的案子再去。”

      一听出游,司徒拓顿时精神抖擞起来,双眼闪着金光,面貌炯炯有神,欢呼着出门收拾东西去了。

      待儿子的背影消失,司徒月松才缓缓抬起头望着儿子背影发呆,忍不住又咳嗽起来,越咳越厉害,待咳嗽停止,捂嘴的手心已经满是鲜血。他不禁苦笑:宋黎呀宋黎,你终于是发现了这个秘密。即便是我,你也不会放过吗?

      宋黎便是当今皇上。

      那一日司徒月松看的纸条正是他在京都的心腹加急送来的信件,纸上只有两个字:快逃!

      看来事发紧急,那人都来不及详细写明缘由,只能草草两字,托人快马加鞭送来,希望能赶在六殿下到来之前通知到他。

      虽然没有明细,可是司徒月松心知肚明。

      他一辈子没有做过什么愧对他的事情,唯独这件事他欺瞒君主,埋藏心底,在说与不说之间彷徨挣扎。可是还是被那个精明的君王发现了,隐瞒的代价便是交出命来。

      司徒月松估摸着,六殿下好歹也是带着大批人马前来,大概还要过上两三天才能到达。

      事实正是如此,六殿下是受了皇命,带着皇上亲自授予的一万禁军前往昆山红玉国。目的地很明确,至于目的嘛,那只有六殿下清楚了。

      司徒月松知道皇上想要什么,也知道自己要保护什么,唯一能阻止的,只有自己的一条贱命了。他赌,拿自己的命赌,赌皇上能够回心转意,至少能放自己儿子一条生路。

      府上忙了半日,吃完午饭司徒月松便打发儿子赶快启程。两人道别一番,司徒月松看着自家儿子俊朗的面容微笑:“你呀要学会长大,不能老是意气用事,凭着一腔热血难有很大修为的。记着,切忌急躁,以免坏事。”见司徒拓点头,他又摸了摸儿子的脸颊道:“少吃点肉,多吃点菜,你看你的脸胖的像只小猪。”

      司徒拓脸颊绯红,捂着脸怒道:“臭老爹,我都二十几的人了,不要把我当做小孩子。”

      司徒月松微笑,又对下人们嘱咐完,这才依依不舍得挥袖道别。

      看着父亲渐渐变小的身影,司徒拓心里莫名的感伤。休景看出了他的心事,安慰道:“大人很快就会来的。”司徒拓点点头叹道:“以前年纪小,总觉得父亲啰嗦管事,甚是烦人,恨不得天天他都能够被皇帝困在宫中,我也好自由玩耍。现在,我却特别害怕分离,我怕有一天走着走着一转身,就真的是分别。”

      休景目光黯然,喃喃道:“天下没有不散之筵席,即便是父子也是一样。”

      两人都不再说话,都低垂着目光想着各自的心事。

      其实,司徒拓已经预感到会发生什么了,只是没想到真的是大事。他一直以为皇帝是爱着父亲的,哪知道朝廷竟然会派兵捉拿他们父子。现在整个城镇已经被朝廷的大军围得水泄不通。

      当然,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当即一盆冷水从天而降,司徒拓只觉得从里到外透心的凉。

      当即抄起了家伙准备打道回府救人去了。魏新然双臂一展道:“少爷不能离开别院,这是大人带来的口信。”司徒拓当然不依,抄起了家伙准备开出一条血路,红着眼睛怒道:“挡我者死!!”

      一番搏斗下来,寡不敌众,司徒拓后颈一痛,昏死过去。再次醒来,天色已暗,休景坐在一旁正拿着毛巾为他擦汗。

      他一个翻身坐起,盯着休景,浑身颤抖:“我做了一个可怕的梦,梦里……父亲满身是血……”

      休景拍拍他的手安慰:“那不过是梦,一切都会好的。”

      司徒拓下床,跨上宝剑,开门,顿时惊呆。门外的院子聚集了一百多个昆山奴,他们看着自己的小主人,目光坚定道:“我们愿意随着少主子去营救大人。”

      休景站在他的身后,语气坚定:“我们不是怕死之人,一起去吧,少爷。”见司徒拓面露为难之色,道:“我在魏管家饭菜做了手脚,他现在正在熟睡。”

      司徒拓大喜,望着休景,很难想象这样一个瘦弱的少年会有如此细腻聪慧的心。人们翻身上马,一路狂奔,赶到天明前终于接近了城门口。

      众人放弃马匹,徒步隐蔽靠近,司徒拓走在最前面,模模糊糊的光线隐隐能看见城门上警戒加严的士兵,还有城墙上挂着一个东西,是那么的刺眼。

      那一瞬间司徒拓几乎站不稳,身子晃晃悠悠,胸口闷得好像要炸掉。严休景也看见了城门吊着的是一个人,一个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人,看不清面貌,可是人人都知道那是谁。

      都没有说话,除了呼吸声。

      休景想对司徒拓说:现在天快亮了,他们就是要让我们自己送上门。我们先藏一藏,等着晚上我们再救司徒大人。他还想安慰他:司徒大人一定没事的。

      话还没有说出口,司徒拓已经利剑一般冲了出去。严休景还来不及拉着他,人跑了,想也没想,他也跟着跑了上去。身后的一百来人全部都跑了上去。

      顿时,城楼上火把闪耀,六殿下居高临下看着下面,冷冷的挥手,身后便多了几十个弓箭手。

      “放箭!”冷冷命令,箭雨便密密麻麻从天而至。

      ‘你呀要学会长大,不能老是意气用事,凭着一腔热血难有很大的修为的。记着,切忌急躁,以免坏事。’

      原来那时父亲说的便是遗言,父亲早就知道了今日,才会将自己骗走。早知道他应该同死,也不要阴阳相隔。

      箭矢越来越猛,昆山奴护着司徒拓,已经死了一半。休景对剩下的人喊道:“护着少主子,撤。”

      说完拉着双眼血红的司徒拓往林子里面跑。司徒拓眼中只有墙上吊着的尸体,一个劲的往前冲,一柄箭射来,钉在了他的肩膀上。身子一个踉跄,失了力气,双手被拖着跑。

      六殿下冷哼一声道:“追!”城门打开,追兵追了上来。

      众人退到之前下马的地方,休景将神智有些模糊地司徒拓扶上马,指挥一名高壮的昆山奴上马护着少主,道:“人多都跑不了,李哥,你骑术最好,定要将少主安全带回别院,千万别来救我们。告诉他,如果他再来送死,大人就白死了,我们也白死了。”

      那个叫李哥的昆山奴咬着牙齿,忍着悲痛,抱着自家少主,一夹马腹,奔驰出去。

      休景回头问剩下的六七十人:“害怕吗?”众人沉默。又问:“后悔吗?”众人摇头。休景微笑道:“你们放心,终有一天少主会为我们报仇的,我们出去砍他几个狗贼,也算是死而无憾了。”说完跳上马,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六殿下骑着马带着人往林子方向赶去,眼看就要到林子,只见一群人马却从里面冲了出来。六殿下大惊,只见一个长相秀气的昆山奴手握长剑直直向他奔来,一慌神差点摔下马。休景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手起刀落,连砍了十几个人,他的身上也挂了彩。

      一番浴血奋战,耗时不少,为司徒拓争取了脱险的时间。等六殿下的人捉住休景时,一行人只剩下二十来个了。

      六殿下捏着休景的下巴,恶狠狠道:“拖出去,给我狠狠的打,我就不信他们不招。”

      刑法是残酷的,休景也忘记了自己昏死了几次,胸口撕裂般的疼痛,他只是咬着牙关,一个字也不说。只是疼得厉害了,才闷哼一声。

      两天两夜还未问出什么来,六殿下气急,捏着休景的下巴道:“小奴隶好倔的脾气,看我怎么……”话还没有说完,手指已经落入了犯人口中,六殿下惨叫一声喊道:“让他住口住口……”下人们跑上来踢打,换来的是越来越紧的牙口,六殿下剧痛之下,抽出腰间的短刀刺进了休景的胸膛。鲜血喷溅出来,休景松了口,头一歪血顺着口腔喷出来。

      六殿下颤抖的抬起手,只看见自己的食指末端只剩下一层皮包裹着,两眼一翻昏死过去。昏死前不忘骂道:“统统给我丢出去喂狼……”

      司徒拓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肩膀上的伤口已经包裹好了。他捂着伤口挣扎起身,往屋外走去。

      魏新然挡在他的面前,冷冷的道:“你还要害死多少人才会罢手!”

      司徒拓浑身一震,魏新然接着说:“严休景托人转告少主,如果你再来送死,大人就白死了,休景他们也白死了。”

      司徒拓浑身颤栗,靠在墙上,滑落到地上,掩面不停喘气。他想,如果这是一个梦,请赶快醒来吧,他快要撑不下去了。

      可是他撑下去了,三日后,魏新然跑来找他,说是将死去的人们尸体寻了回来。

      他踉踉跄跄奔去,满地的死尸,有些已经被狼群撕得面目全非。魏新然忍着眼中的泪水叹道:“跟你去了一百一十二个人,加上你总共活了四个。”他顿顿,叹道:“若是休景能熬过来,就是五个……”

      此时的司徒拓只觉得绝望境地突然裂开一条缝,然后他看见了一丝光明。他踉跄奔到休景治疗的房间,只看见苍白的人浑身缠满了纱布。老先生看着司徒拓叹道:“匕首刺穿了胸肺,能不能回来就看造化了,即便是能活下来,身体也完了……哎……他还那么年轻……”

      是呀,他还那么年轻,他还没满十九岁呀。司徒拓坐在床沿,摸着休景的额头,眼泪落了一地。

      休景,我不是说过吗,只有你和父亲是我最亲近的人,父亲走了,你千万不要丢下我。

      魏新然为了躲避六殿下的追捕,连夜秘密将司徒拓送往边疆。走的时候司徒拓什么也没带走,只是用被子裹着休景,抱着休景一路上车。

      他对魏新然说:“我想休景也不愿离开我的,他即便是死,也要死在我的怀里。”

      魏新然沉默,目送马车远去。

      一万的兵力,岂是想逃就能逃的了的。还有一个人,在惨烈的事件中付出了惨烈的代价,那就是宋祺。

      宋祺从宋莲口中得知了天大的事情:父皇要缉拿司徒太傅父子,原因不明。

      宋祺顿时冷汗连连,当晚就奔到皇宫去求父皇去了。在殿外跪了三个时辰,才有公公请他进去。他是被扶着拖进去的,双腿早已痛得麻木,两条腿锥心的疼,可是疼痛的何止是双腿呢。

      再次看见父皇,宋祺觉得父皇一下子老了一大截,和衣坐在龙榻上目光涣散。宋祺跪下来扑到皇上脚边哭道:“父皇,没有什么解不开的疙瘩,只要人活着,总能给你一个解释。若是人都没了,这疙瘩只能压在心中一辈子了。”

      皇帝宋黎浑身一震,哑着嗓子摇头:“晚了……一切都晚了……”其实,六殿下刚走,皇帝便有些后悔了,但是,作为一个皇帝,他不允许司徒月松如此的欺骗和背叛,他不能给自己的江山,自己的孩子留下如此巨大的祸害。

      宋祺见父亲有些动摇,声泪俱下继续道:“我还记得司徒太傅以前常常会提起你们少年相遇,颇为投缘,一生能有这样的知己,也不枉此生。”

      眼前的烛火模糊了眼睛,司徒月松少时的模样映在眼前,宋黎捂着胸口一口血喷了出来,“他不能死……不能死……”

      宋祺松了一口气,如果能追上六弟,他们父子就安全了。

      连夜,宋祺揣着父皇亲笔谕令,带着轻骑三十人,快马加鞭往昆山红玉国赶去。

      一路上不知道累死了几匹马,他只知道绝不能停下来,慢了一秒,他便会后悔终身。

      可是,他还是晚了一步,当他赶去的时候,只看见士兵解下城墙悬挂的尸体。他冲上去砍了那人,将恩师抱在了怀里。

      其实他还在路上时,六殿下便听说他来的消息。一个恶念一转,既然都在昆山,死了也不会有人知情的。现在京城除了太子,皇上的血脉只剩下他了,老三天生阴霾,已经被驱赶到了边关。这不是最好的机会吗?

      于是,他带着几百来个亲信,喊道:“有人劫持罪犯尸首,将他拿下。”

      不等宋祺开口,风起刀落,逼得宋祺只能拔剑抵挡。宋祺武功不弱,却是一比几十,寡不敌众,渐渐力不从心。六殿下在他身后趁机砍了一刀,还好他的余光瞥见了刀锋,向后躲开,刀剑仍旧落在了脸上,右眼顿时一阵钻心剧痛,血流如注,鲜血糊了一脸。

      太子的人马见势不妙,扶着太子掉头便跑。六殿下哪里肯放过他们,这么好的机会死也不能放手。

      还好,太子身旁有个武艺超凡的侍卫,他拿着皇帝亲笔手谕连夜潜进了大将军的房间,出示了物证。

      这可把带兵大将军吓得不轻。若是相信眼前的人,那么六殿下就是谋逆,可是杀头的大罪;若是不信,对方若真是太子殿下,他若死在自己将士手中,那他回去便是杀头的大罪。

      还是自己的生命重于一切,大将军选择了相信这人的话。

      还好他相信了。

      他将六殿下软禁起来,跟着那人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宋祺,仔细辨认眼前面目全非的那人,高高耸起的右脸,化脓的伤口流出脓血来,可是,那半张还算完整的脸不是太子又是谁?

      太子被接进城中治疗,伤势刚刚稳定,右眼还缠着纱布,宋祺便下令寻找司徒拓的消息。一晃一个月,音讯全无。他只能班师回京。

      回到京城,宋祺亲手将司徒太傅的骨灰坛子交到了皇帝手上。皇帝看看骨灰坛子,再看看儿子裹着纱布的右眼,一下子变得更加苍老。

      因为自己的意志不坚定,因为自己的错误决定,一切都回不去了。为什么他是帝王,为什么他必须肩负重责,如果可以,当年他就应该抛弃一切,和他一起隐居山野。

      那一晚,皇帝独自一人对着骨灰坛子聊了一夜。第二日中午,等小太监发现不对劲时,皇上已经死去多时,死的时候手里还抱着司徒太傅的骨灰坛子。

      宋祺登基为帝的时候右眼还裹着纱布,司徒拓也还未寻到。御医劝他不要操劳,不要过度气急,也只能当做耳旁风。骁之生死不明,让他如何能不心急。

      于是,再好的药物也是枉然,宋祺的右眼是彻底的瞎了,还严重影响了左眼的视力。后来找到了司徒拓,心情有所好转,加上御医的精心调理,左眼的情况才渐渐好了起来。

      探到司徒拓藏身的消息时,宋祺已经登基了一年,刚刚满了二十。年轻的皇帝迫不及待的私自出宫,将朝中琐碎都交给了自己姐姐去干,循着司徒拓去了。

      辗转奔波了十几日,终于在边疆的偏远村庄找到了日思夜想的人。推门的瞬间他激动地手指打颤。

      门被轻轻推开,他看见司徒拓正端着一碗药,一勺一勺喂着床上躺着的一个少年。

      那一瞬间,宋祺的右眼疼的发狂。怎么短短的四年,司徒拓眼眸中温柔的目光不再是望向他,怎么短短的分别竟然比不上七年的朝夕相处。

      他闭上眼睛,任思绪飞回过去,不愿再醒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红玉国那些不得不说的往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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