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那束满天星》又期

3、深不见底的眼睛

　　柳祺慢慢踱步，新的眼镜很轻巧，高挺的鼻梁和这幅金色的眼镜适配度很高，让她原本稚嫩的小脸透出一点成熟的气息，但是此刻她的眼神里不再透着冷静的色彩。
　　 那个身影。
　　 “我回来了。”柳祺打开指纹锁。
　　 “祺祺回来了，喝点果汁休息一下。”刘妈迎上来，微笑着端着一杯果汁。柳祺接过来，一饮而尽，“刘妈，妍妍怎么样了？”
　　 刘妈皱皱眉，“妍妍今天又发热了，妈妈现在陪她在医院住院了。”柳祺心一紧。
　　 又复发了。
　　 妍妍才10岁，就已经和淋巴癌抗争了两年，好转不过半年，这次发热，估计来势汹汹。柳祺放下书包，转身打开门，“刘妈，我去一趟医院。”

　　 柳祺打车到医院门口，熟练的穿过密匝的人群，走向肿瘤区的住院部。
　　 越靠近这座住院部，人越来越少，声音也越来越小，嘈杂声仿佛与这片土壤隔绝了。楼下作者几个穿着条纹病服的人静静的晒着太阳，阳光洒在他们凹陷的眼窝里，仿佛被盛住了，可惜阳光并没有给他们的眸子带来光亮和温暖，手上的留置针才是他们获取生命“温暖和光亮”的通道。
　　 柳祺心越来越沉，她坐上慢慢上升的电梯，来到10层。
　　 这里是VIP病房区，每个患者单独一个病房。柳祺在护士台询问之后，一个小护士带着她走进一件病房，安井坐在床边，背对着房门。

　　 “妈，妍妍怎么样了？”柳祺扶上安井的肩，安井没有转过身，只是呆呆的望着病床上脸色苍白的女孩。
　　 柳妍和柳祺仿佛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细细长长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小小的嘴巴。但是眼尾拖着红红的充血，嘴唇干裂泛白，巴掌大的小脸没有一点血色，白的仿佛能看到青色的血管，乌青的黑眼圈快要拖到鼻子下面。
　　 安井的脸色并没有比柳妍好到哪里去，她大大的眼睛里面嵌着泪珠，眼尾挂着疲惫的皱纹，秀丽的脸上没有一点红润的气色。
　　 柳祺坐在安井身边，“祺祺，妍妍可能又复发了。”安井忍不住啜泣起来，瘦削的肩膀一耸一耸的，柳祺鼻子一酸，抱住安井，像安慰孩子那样抱住她。 “妈，检查结果还没出来，可能只是小生病。”柳祺安慰她，安井双手掩住脸，“妍妍才康复半年。”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还记得柳妍小小的脑袋上才长出细密的卷发，她一天照好多回镜子，“姐姐，我长头发了，好不好看？”柳妍对着柳祺撒娇，柳祺抱着瘦的只剩骨头的小女孩笑着说“好看，妍妍马上就有长长的头发了。”柳妍开心的来回对着镜子转来转去。
　　 柳祺知道，柳妍最讨厌因为化疗而掉光了头发的那颗光秃秃的脑袋。

　　 柳祺无论怎么劝，安井都不愿意回家，她守着柳妍，一言不发。
　　 柳祺只好吩咐刘妈收拾好东西和晚饭让司机送到医院，她独自坐上车回家。 这一晚睡得很不踏实。 第二天放学回来，安井平静的告诉柳祺，柳妍复发了。 非霍奇金淋巴瘤。 柳妍开始接受新的治疗，稳定住初步复发的病情，安井奔波在家和医院之间，柳乘胜忙于公司的事物，只能抽空就往医院跑，偌大的别墅里只有柳祺一个人，刘妈也要一天三次给医院的妍妍和安井送餐。
　　 还有3个月高考，柳祺只能在下课后去医院看看柳妍，小女孩依旧笑容灿烂，让柳祺忍不住抱着她逗她玩。10岁的柳妍在癌症的侵袭和药物治疗下，瘦瘦小小一只，蜷缩在她的怀里，惹人怜爱。
　　 柳祺一个人上学放学，吃饭，休息，晚上整个房子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她总是打开所有的灯，一边温习一边听着电视里故意放大的综艺。家长会，她没有告诉父母，安井根本离不开医院，而柳乘胜更抽不开身，整个分公司的事务都负担在他身上，他要为妍妍赚取活下去的资本。
　　 在黑夜里，柳祺蜷缩在床上，一边数羊一边哄自己入睡。
　　 她的脑海里总时不时闪过那个男人的身影。 她想要抹去那个莫名其妙的幻想，但是她越是克制自己的想法，那个身影越是清晰。
　　 一模结束，有三天的假期，张涵拉住收拾书包的柳祺“走吧，陪我去。”柳祺歪过头“去哪？”张涵一下子抱住柳祺“当然是纹身店啊，我们说好了的啊！”柳祺这才想起来，她本想推辞一下，她实在想回家休息一下自己紧绷了几天考试的大脑。
　　 “柳祺！”高启的站在门口冲教室里大喊一声，其他人看了他一眼，习以为常的看向柳祺。
　　 柳祺只得走上前，“放假我妈让你去我家吃饭，她今天去医院看妍妍了，你妈最近挺憔悴的。”高启盯着她的眼睛，柳祺想起杨清的话，只能点点头。 “今天陪我吃晚饭，和我兄弟还有他们女朋友。”高启并没有用商量的口吻。柳祺抓住“女朋友”这个字眼，浑身不舒服。
　　 她灵机一动，“今天不行，我和同桌早就约好了，今天有大事。”高启轻蔑的哼了一声，“你去不去。”柳祺硬着头皮“今天真的不行，明天去你家吃饭还能一起吃。”高启本想发火，看着柳祺清澈的眼神，不置一词，转身离开了。
　　 柳祺和张涵拐进西巷，七绕八绕来到了一条巷子，柳祺觉的有点眼熟却又说不出来。 “到了。”张涵拉住柳祺的胳膊。
　　 “留 下”柳祺默默念着。
　　 两个还穿着校服的女孩拉开了门，厅内没有人，里面的房间墙上是透明的窗子，柳祺看见窗子的里面一个男人正低头不知道看着什么，十分专心。 柳祺在厅内转了一圈，一张宽大的沙发，一个咖啡台，墙上挂着很多壁画和雕刻品。木质音响里放着舒缓的音乐。她正盯着一座干花装饰发呆，里面房间的门忽然打开。
　　 江甚走了出来，看着眼前的两个女孩。 柳祺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是他。
　　 他还是穿着那件灰色的冲锋衣，底下是一条黑色卫裤，黑色运动鞋。 他比两个女孩高出一个头，卷起的袖子露出他流畅的肌肉线条，还有突出的青筋。乌黑的眼睛很明亮，薄薄的眼皮，长而密的睫毛半掩在眼前，尽管是单眼皮，却格外有神，但是一点都没有温柔的神色，反而有点让人紧张。
　　 张涵清清嗓子“那个，嗯我要文身。” 江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你要文身？” 张涵点头“嗯，是我。”一边拉过柳祺。 柳祺抬头，正对上江甚的目光。
　　 那双眼睛，深不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