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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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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竹手中拿着纸,又看了好几遍,才确定自己没有眼花。
千字文是幼童启蒙时才会学的,就算如今的秦穆不似从前那样才华横溢,也不至于从头开始学千字文啊。
左竹不解地看向秦穆。
先生留的题目他仍没想出个头绪,面上依然是一副冥思苦想的表情,手中的笔却已落到纸上,快速移动起来。
左竹凑近一看。
他正在纸上默写千字文。
“公子。”左竹打断他,试探性地问,“先生留的题目,您还记得吗?”
听了她的话,秦穆仿佛突然回过神来似的,停下了手中的笔。他看了一眼笔下默出的千字文,有些懊恼,连忙伸手挡住。
他抬头看向左竹,眼睛里带着一丝胆怯和试探:“我不是有意的……你会生我气吗?”
“自然是不会了。”左竹拿起他捂在纸上的手,用帕子将他手上沾染的未干的墨迹擦净,“公子愿意练字,这自然是好事。只是明日就要去学堂了,还是先完成先生的功课要紧。”
左竹将纸换成新的,将笔重新沾了墨递给他。
秦穆看了一眼她手中的笔,又对上她的眼神,低头犹豫道:“我……我写不出。”
“公子,不要心急。”左竹索性将笔搁在笔架上,循循善诱,“若是实在想不出,不妨想想前人如何写秋?”
从前背过的诗词文章秦穆倒是都记得,他背了几篇,似有所悟似的,缓缓拾起了笔。
在左竹的引导下,秦穆总算磕磕绊绊地完成了一篇文章。
最后一笔落下,他如释重负般地松了口气,立刻丢下笔,向后靠在椅背上。
左竹拿起秦穆刚作完的文章,从头至尾浏览一遍。在她看来,虽然过程坎坷,但是秦穆是能作出文章的,甚至作得不错。
可为何秦穆总是一提起功课就头疼?
她又想到那一份份的千字文,便放下手中的文章,正视秦穆的眼睛:“公子为何要默那么多遍千字文?可是为了练字?”
听她这么问,秦穆避开她的视线,低头将方才写下的半篇千字文揉皱成一团,闭紧双唇不答话。
见他不想回答,左竹便没再追问。她帮秦穆将作好的文章收好,把与赋十商量好的事情告诉他:“赋十让我日后陪公子去学堂,公子愿意吗?”
秦穆的眼睛这才重又亮起来,笑着点点头。
——
第二日一早,赋十就将左竹要的衣裳送来了。
她从前在二叔家的衣裳服饰,除了身上穿的这套以外,其余的都没带过来。赋十知道这事儿,不仅准备了她点名要的小厮服饰,还照着宅子里其他丫鬟的衣裳式样,给她也置办了两身。
“你刚来,时间紧,这几身衣裳是我比照着你的身形拿的现成的,你先凑合穿。我已经将你的事情报到宅子里了,其余的衣裳等做好了我再给你拿过来。”
赋十将衣裳递给左竹后,又交给她另一样东西:“公子原来用的书箱太重,怕你背不动,我便特地去采买了个轻巧的,你且先用着。”
左竹接过,对他躬了躬,诚心道了谢。
赋十虽然有些小毛病,但处事上还是十分细心周到的。
用过早饭后,左竹打扮成小厮,与秦穆一起去学堂。
毕竟是第一日,赋十亲自将她两人送到宅子门口,才挥手道别。
学堂就在城里,与秦宅离得并不远,走路不过两刻钟便能到。秦穆不喜坐马车,左竹便陪他一起走,两人边走边交谈,路上的时间倒过得很快。
秦穆今日病已完全好了,又是第一回与左竹一起上学,情绪很是高昂,一路上话便没停过。
两人到学堂时,先生还没来。
这学堂规模不大,先生却有些来头,据说是京里考出的举子,曾师从京中名士。
由于秦穆缺了两日的课,先生一来便着重查了他的功课。
见前几日学的文章他仍能背得出,先生捋了捋花白的胡须,尚算满意地点点头。
“给你留的题目呢?可作好了?”
左竹忙拿出备好的文章交到秦穆手上,再由秦穆双手交给先生。
先生未曾注意到今日的伴读小厮换了人,径自接过文章,略略持远些读了起来。
左竹低头站在秦穆身后,注意到他背在身后的双手,手指正不安地拧在一起。
被他的不安所感染,在等待先生评语的期间,左竹不禁也屏气凝神起来。
文章不长,先生很快便读过一遍。
“若是与他人相比,尚可。”先生将文章放在桌面上,缓缓叹出一口气,一副十足惋惜的模样,“可若是与公子从前所作的文章相比,尚不足其十一啊!”
秦穆的头垂得更低了。
左竹看着秦穆的背影,似是有些明白他为何愁于功课了。
从前秦穆是神童、是天才,作出的文章想必城中大大小小的先生都曾读过,无人不想从自己的门下教出个状元来光耀门楣。
而他们对从前的秦穆期望越高,对如今的秦穆失望定然就越大。即使如今的秦穆仍善于背诵,几乎过目不忘,可所有人仍记挂着当年的秦穆,对如今的秦穆以庸才视之。
若一次两次便也罢了,可方才先生说的话,这些年来定然已不知对秦穆说过多少次。饶是有再大的热忱,被如此长年累月地否定、打压,怕是都已经消磨殆尽了。
想到这里,左竹不由得替秦穆感到有些委屈。
先生训过话后,秦穆一声不吭地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左竹一边替他将课堂上要用的东西备好,一边观察他的反应。
他整个人明显消沉许多,完全没了来时那神采飞扬的样子。
左竹有心安慰他,趁着先生还未开始授课,凑近他悄声道:“公子不要沮丧,先生盼望公子成材,要求必然严格些,公子大可不必过于往心里去。”
这样的安慰话从前赋十定已说过多次,秦穆听后并未有大的触动,仍是一副恹恹的表情。
左竹还想再说些什么,先生却已开始授课,她便闭了声。
课堂上,先生又点秦穆背诵文章,可秦穆刚领完先生的训,对自己背过的文章是否正确也有些犹疑,文章背得磕磕绊绊,又引起先生一阵叹气加摇头。
虽说秦家家底殷实,秦穆日后定然吃穿不愁。可秦员外必然无法给秦穆一辈子的支持,他又没有其他兄弟姐妹,早晚要独自当家作主。
若是一直这样畏畏缩缩,惯于被他人打压,日后秦穆若要当家,要怎样维系家业?
既然秦穆救她于水火,她也要做些什么帮他。
首先便是要让他重新拾起对课业的兴趣。
左竹暗想。
——
如今左竹为秦穆伴读,课上先生教授的知识、学过的文章,她都要一一记住。
她已经许久没有读书写字,从前背过的文章也只能记得大概,要跟上先生的课有些吃力,她便埋头苦记,一时间也顾不得其他。
今日又重新身处课堂上,左竹才依稀记起,从前自己也是很喜欢读书的。
幼时由娘亲教她认字,待到了上学的年龄,爹娘却不在了。到了二叔家,她只有沾着左思年的光,才能跟着一起读书。
回想起那时,每日先生来家里就是她最快乐的时光。左思年觉得文字艰涩难懂,可她却只有在背诵文章诗篇时,才能透过文字感受到与过世娘亲之间的一点微弱的联结。
可奈何左思年久不开蒙,她便也没了读书的机会。
先生许久不来家里时,她曾怯怯向二婶提过想要继续读书的愿望。可二婶却告诉她,一个女儿家,认不认字有什么要紧,未来能成为一个好妻子才是最大的荣耀。
于是,她便渐渐放弃了继续读书的念头,麻木地将自己埋在家长里短的小事上,就这样日复一日地过了这么多年。
可她现在手中持着笔,耳中听着先生授课时微微拖长的语调,心中似乎又捡起了儿时的快乐。
她喜欢读书。
她要读书。
她迫切地想要站在前人的肩上,领略这世间的颜色。
——
散学后,其他学子已走得七七八八,唯有左竹仍伏在案几上奋笔疾书。
先生本已收拾了东西准备离开,注意到秦穆仍在座位上没有动,此时才发现他身边伴读的小厮换了人。
从前那个小厮伴读像应付差事,散学后便跟着秦穆第一个离开。而今日这个小厮,却是难得的用功。
先生忍不住多看了左竹几眼。
左竹没注意到先生的侧目,仍埋头在文章中。直到她有一处疑惑,才想看看先生还在不在。
她一抬头,便发现先生已站到她的案几前。
左竹执着自己的笔记站起身来,向先生问出自己的困惑。
先生温声替她解答,目光中有些许赞许,问道:“你叫什么?”
左竹这才想起自己的身份只是伴读小厮,直接向先生提问似乎有些越矩,忙收起笔记低头答道:“小的叫左竹。”
先生点点头,手指轻捋着胡须:“你很用功,日后要好好帮扶你家公子。”
左竹低头答是。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第十七章